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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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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卿卿虽然哑巴了,但还是很能打。
能打是能打,但仍旧比不过野孩子颜言。
望卿卿最多是扯头发划脸,寻常女子担心自己破相,往往会伸手遮挡。而颜言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个完完全全的野小孩,打架毫不忌讳什么仪容仪表的整洁。
所以,望卿卿被打得很惨,而颜言顶着一张被抓花的脸和被扯散的头发,实打实的拳拳到肉。
等望月和小秋匆匆赶到时,众人自发围成了一小圈,围观一个披头散发凶神恶煞的侍女正在殴打一个哭唧唧的哑巴。
望月扬声叫道:“住手!”
颜言余光扫了一眼望月,放下了扬起的右拳。
望月挤过人群,站在两人面前。望卿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见望月来了,委屈地抓起颜言的袖口:“嘶嘶嘶嘶——!”
这声音呕哑嘲哳,很是难听,但凭着对望卿卿多年的了解,望月蹊跷地理解了其中含义。她是在说:“你的侍女胆敢打我,不要命啦!”
围观的才子佳人们议论纷纷:
“谁家的奴才,竟敢打起主子来了,啧啧。”
“听说这位挨打的望小娘子因怪病哑了嗓子,往日还活蹦乱跳,今日就沦落到被家仆责打么,真是世风日下啊。”
望府为了掩盖表姐妹相残的丑闻,对外宣传是望卿卿害病哑的。
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一桩下人欺压落魄主子的话本子剧情,处理不好,怕是又会被添油加醋编排出一场宅斗大戏,不过几日便会在临安城中出名。
偏偏颜言直起身子,对着望月,很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洒脱:“对不起,娘子,我不该打人的!”
这声音中气十足,就算有理,也能听出几分无理的派头。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望月,望月凝视这盛大的烂摊子,太阳穴突突直跳。
颜言又道:“可是是她先刁难我,我才揍她的。她先让我去给她找一位叫顾文的书生,让我约他午后私谈。我说:‘我可不知道谁叫顾文,做不到。’,可她却说:‘你不会去一个个问么?’,天杀的,这诗会起码有十车人,我问到猴年马月也问不到谁是顾文。”
见女儿心事被颜言毫不留情地戳穿,望卿卿勃然大怒,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嘶嘶叫着要还手。
颜言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眼刀扫来,望卿卿想到了被拳头支配的痛苦,只好怨毒地收手。
颜言接着道:“于是她就骂我‘新来的小贱蹄子,没爹没娘的死丫头’,我便骂她‘世界上最最畜生的乌龟王八蛋!’,她便要拿簪子来划花我的脸。在她划花我的脸之前,我得先打断她的腿才是。”
望卿卿嘶嘶叫着,拼命比着手势,想也不用想,大概是“死丫头胡说八道”之类的意思。
颜言冷哼一声,掏出几张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望卿卿的笔记,原来望卿卿哑巴了,只能通过书写与人交谈,颜言这人还算粗中有细,晓得打得鸡飞狗跳时收集证据。
众人眯着眼睛一瞧,还真是!这武德充沛的仆从倒也没说谎。
望卿卿没了话讲,气焰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非已分,原来是怀春娘子欺压下人的寻常故事。众人八卦之心也随之消失,纷纷散开。
不过这顾文公子,才华横溢又气度非凡,是临安才子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惹得佳人贵女爱慕是一桩稀疏寻常的事。
望月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责备道:“虽然如此,可你身为下人也不该对主子出手,与我去领罚。”
颜言还想炸毛,却被小秋手疾眼快一把捂住嘴,连拖带拽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到了僻静处,颜言推开小秋,怒道:“喂,我是假装给你当仆人,不是你们家的老妈子!我没错,不就是打了......”
没想望月打断道:“我没说你有错。”
颜言欲说还休,终究叹了一口气,口气软下来:“好吧,我下次一定收敛。”
望月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有许多人叫道:“顾文公子,顾文公子,您又是何必......”
回头一看,一位衣白胜雪的书生款款走来,他细皮嫩肉,乌发披散,穿戴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珍品素色长衫,很是惹眼,如同一只十分招摇的花孔雀。
顾文翩翩一笑,作了个揖:“娘子,我从旁人口中听闻这件风波从我而起,我是特意赶来赔罪的。”
说是赔罪,不过是在众人中刷下存在感。
望月对这种手段向来无动于衷,目光漫不经心地瞟过顾文。
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死死盯着他身上那件长衫,眼中闪过惊诧的神色。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自己熬夜赶工出来的珍品之一,听闻后来被天价拍给了一位京中权贵。
啊,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顾文显然误会了望月的眼神,得意地抖着这件象征身份尊贵的长衫,飘飘然道:“啊,娘子怎么知道这件衣裳是‘制帛第一人’大师亲手制作?不过鄙人向来不在意这些,不过随手买下罢了。”
话音落地,躲在望月身后一身不发的颜言突然冲出,死死地咬向顾文的手臂。
顾文霎时惨叫一声,身后的一大圈仆从尖叫着拉开颜言,只见顾文纤细的手臂上多了对月牙状的血痕。
顾文咬牙切齿,刚要发作:“是哪个野……”
抬头却见颜言一张冷笑着的寒意湛湛的脸,顿时没了气焰。
仆从们七手八脚想要抓住罪魁祸首,却被顾文呵止。
颜言大笑一声,道:“木公子,别来无恙啊!最近还过得安生么?”
顾文低下头,似乎不敢面对的样子。他垂手望着手上的月牙状血痕,放下袖子,显得十分恭敬柔顺。
望月也好奇地打量着顾文。本以为找这人要花些时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衣着华贵的木公子,见到仆从打扮的颜言,竟如此心虚抬不起头,也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两人僵持着,顾文的仆从忍不住开口:“殿……哦不对,公子,您这是怎么啦?快快下令让我们把这恶意伤人的疯丫头扭送衙门去吧!”
颜言闻言又嘻嘻笑了一声,顾文瞪了一眼仆从,怒斥道:“胡说什么?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仆从大惊,面面相觑,却一个都没有动。
顾文又道:“你们没听到吗,还需要我重复一遍?”
众人畏畏缩缩地涌出庭院,这一小块地顿时显得很空。
不过,望月有经验,其实那胡枝子树上的、屋檐上的阴影处人影绰绰,怕是早就布满了暗卫,只要颜言再轻举妄动,那便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文如同一只耷拉着毛的孔雀,对着颜言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颜言刚扬起手,又被望月死死地按了下去。
片刻,颜言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日日夜夜如何安睡?我族人全死了!姓赵的,你还记得你的诺言吗?”
顾文慢慢地说:“对不起,阿言,是孤......失言了。”
听到孔雀公子自称“孤”,望月和小秋的身体抢先作出反应,膝盖一软,齐刷刷自动伏跪在了地上。
望月眼中写满了震惊,小秋早就吓得面白如纸、背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冷汗。
颜言呵呵一笑:“好一个失言,我们发过誓的,看样子你全忘了!”
顾文,哦不,太子赵木终于鼓起勇气,道:
“孤......我没忘!我无数次向父皇建言,还费尽心思拉上了那群老不死的大臣支持我,可父皇只说我‘没用的臭儒气’,我还要劝,他却直接将我软禁了。等我好不容易出宫,木已成舟,辽国灭了。”
半晌,赵木试探着朝颜言走进了一步:
“对不起,小言子,是我太没用了,可是你说错了一点,那就是我们的誓言我从没忘记。”
“这期间宫中刀光剑影,我父皇也总是阴晴不定,弟弟们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遮掩。我学会了很多,比如学着怎样结派、丰满羽翼、拉拢那些曾经我最瞧不起的人。”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找你,化身‘顾文’公子表面微服私访,实际上一直在全国各地打探你的消息。”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羸弱的手臂,无奈地笑道:“那时你经常取笑我体型丰腴,是小猪太子,你瞧,在禁阁中囚禁了这么久,又四处奔波,不知何时,我已经这么瘦了......”
颜言静静地凝视着他,不知何时,眸中已涌满泪花。
接着,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推开赵木,跌跌撞撞地跑出庭院。
赵木亦追了出去,树上和屋檐上的密布阴影也‘呼啦’一声消失,空荡荡的庭院内,只剩下小秋和望月二人。
望月直起身子,陷入了沉思。
小秋依旧跪伏着,俨然已经吓僵了。
终于,望月心中百转千回了一会儿,扭头:“此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小秋木着身子软倒在地上,哭笑不得:“娘子,就算小秋有一万个脑袋,也万万不敢呀。”
颜言和顾文消失了。
傍晚,苏如笙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飘香四溢的好菜,可望月身后再没跟着小丫头颜言。
今日之事太过骇人听闻,望月沉默地吃着菜,默默回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苏如笙蓦然问道:“颜言呢?”
望月道:“可能不回来了。”
苏如笙点点头,面色如常。
半晌,苏如笙又问:“你们在诗会见到了顾文公子?”
望月道:“嗯,连你也听说?”
“是。”苏如笙道,“我听传闻说诗会中途,望卿卿为了风头正盛的顾文公子和自家仆人大打出手,想来你们是见过了。”
望月点了点头,伸手夹菜。
气氛静默了一会儿,苏如笙道:
“其实那顾文公子,就是太子赵木。”
望月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她僵硬地抬起头,看着烛光下温柔的夫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
苏如笙眨眨眼,笑得十分和煦:
“因为我是他的幕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