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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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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曜薄唇一抿,一拳砸在木桌上。
樊楼嘈杂的人群顿时满堂寂静,食客纷纷侧目。
茶盏中茶叶浮沉,苏如笙抿了口茶,偏头去看裴曜,一双眸子无惊无波。
望月倒是被吓了一跳:“裴曜,你到底怎么了?”
“……吃饱了。”
裴曜又恢复了小侯爷的孤傲,他冷冷地盯着苏如笙,“耍花招不是真君子,有本事光明竞争。”
望月看了一眼裴曜,又侧头与苏如笙对视一眼,满面诧异:“什么真君子?什么公平竞争?你们在说什么?”
苏如笙眼中浮现出些许无措:“小侯爷,苏某不明白。”
裴曜强忍住怒火,对向望月:“望月,你没看明白他吗?他是、他是……”
……一时找不出形容词。
裴曜见过这种行为。
比如他的两个庶母为了争夺父亲的宠爱,也曾使出过这种下作手段,表面温柔体贴、和睦相处,背着父亲时,便争锋相对,两人暗戳戳互相使袢子。
父亲看不明白,但作为儿子,作为局外人,他却看得很清楚。
只是他不在乎,也不屑于管:小打小闹,女人间的花招罢了。
只是他未曾想到,作为男人,也可以使出这手毒计膈应人。偏偏他还无法应对。倘若女人争风吃醋,还可以被蔑称为“毒妇”“妒妇”。
而苏如笙偏偏是个男子,裴曜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儿,绞尽脑汁。
……甚至找不到一个针对他的蔑称。
裴曜睫毛垂落,瞥见苏如笙手中的一盏碧螺春。
茶香四溢,令人膈应。
就和这诡计多端的苏公子一样。
“……他是个绿茶。”裴曜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不屑。
望月和苏如笙又对视了一眼,皆有些许错愕。望月一脸担忧:
“绿茶,什么意思?裴曜,你……你真的没事吧?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苏如笙含了口茶,摇摇头:“小侯爷莫不是在牢里呆得久了,身体有些不适?”
身体不适?是在暗讽他脑子不适吧!
裴曜深吸一口气,胸口扩张了一圈。
片刻,他红着眼瞪了一眼苏如笙,拿起拐杖,扭头愤然离席。
望月端着碟子在后面追:“裴曜,你要去哪?”
裴曜虽然拄着拐,但走得飞快:“本侯爷不饿,告辞!”
望月追了几步,见他莫名其妙生气了,便愣愣地站在原地。远处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心酸。
望月叹着气回席,一幅很受打击的样子,她问苏如笙:“明明是裴曜的接风洗尘宴,可是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是我哪里惹他生气了吗?”
苏如笙眨眨眼,脸上也同样浮现出困惑:“没有吧。”
顿了顿,他默默凝视着望月:“兴许是裴小侯爷性格使然,亦或者是近日颇受了些苦楚。大牢环境恶劣,终日不见阳光,裴小侯爷这番心情不佳也是常事。希望他早日痊愈,调整好心态才好。”
望月侧头思索了会儿,道:“或许吧!不过,我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脾气不好,可是他人确实很好很好的,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阿月是怕我对他有意见么?”苏如笙笑起来,“我当然不会。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被一语猜中心中所想,望月扭头朝他一笑,心中立刻释然:“你也是很好很好的。”
“倘若我很不好很不好呢?”苏如笙笑问。
“嗯?”
“倘若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呢?你也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淡淡的语调。
望月惊讶地扭头看他,苏如笙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漆黑如墨的眼里有古木、有白云、还有一个小小的她自己。
她侧着头思附片刻,说:“倘若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我也愿意与你做朋友。”
伸出食指,轻轻扣了下他脑袋。
望月慢慢地说,“毕竟,我也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相视一笑,气氛静好。
笑语中,一个悠悠下午流逝。
日暮。
望月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摸着头顶那株白语花,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株白语花是苏如笙替她摘下,并簪在她鬓角上的。
她知道苏如笙有所图谋,就像她自己,亦有所谋。
成年人的世界,利益交换是多么稀疏平常的事。
苏如笙应该不只是贫寒书生那么简单。
更深的地方,她不愿深究。
但,他的确是是个好的合作伙伴。
和他相处,有种淡淡的舒适。
她说的话,苏如笙一听就懂,苏如笙的言外之意,她也能很快明白。说是情愫,倒更像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
她按着鬓边那朵白语花,垂眸不语。
马车停下,望月跨进望府大门,却听一群人在高声嚷嚷。有人在哭,有人在大声喊叫,有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姐姐,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可是主子令我们狠狠地打,奴才们不能不从。”
“共事多年,姐姐应该明白奴才们的苦衷,望您不要记恨我们。”
本以为只是望府问责下人的场面,却只听一个家仆哭道:
“呜呜……小秋姐姐,得罪了。”
小秋?
望月脚步一顿。
她掉头疾步朝人群中走去,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只见小秋跪在地上,双手双脚被两名家仆摁住,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满脸狼狈,应该是挨了几板子。
见望月来,小秋却顾不上自己,哭喊道:“小娘子,你当心,有……陷害你呢!”
一位身强力壮的家仆无奈地举着板子,正要往小秋身上挥。
望月脚底窜出一股寒气,“放手。”
推开阻拦她的家仆,疾步上前,揪着那身强力壮家仆的领子:“谁允许你打我的人?”
那家仆一脸无奈:“回小娘子的话,是……阿郎下的令。”
望月柳眉倒竖,怒斥道:“胡说八道,我爹爹好端端地打小秋的板子做什么?”
另一家仆无奈道:“小娘子,是真的,阿郎和娘子都在找您呢。”
一家仆说:“是呀是呀,小娘子,快去主厅看看吧。”
找我?
望月将信将疑地看向小秋,小秋吸吸鼻涕,哭道:“小娘子,阿郎发了好大的脾气,你……你快去看看,一定当心!”
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预感,望月转身离去。家仆正欲挥板,却听望月冷冷说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动她。”
众人齐齐愣住,只见望月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主房。
望月刚踏进门槛,只听一声严厉的:“跪下!”
她扫视了一圈。望厉坐在主席,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不虞,似乎有暴风雨隐隐袭来。盛夫人靠在椅子上,见到望月,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一旁是望怜儿、望怀和望卿卿。
望月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望卿卿,她强装镇定地撇开目光,不去看望月,可拢在袖子里的手却紧张地攥紧。
望怀冷笑了一声,见望月不动,才慢悠悠道:“哟,月姐儿,好久不见。你这架子可真大。”
望月无视了望怀的挑衅,只抬头看向望厉:“爹爹,女儿不懂做错了……”
“你给我跪下!”
话未说完,望厉便出声打断,声音已隐有怒气。
望月沉默了片刻,乖乖走上前跪下。
“啧啧,我们千宠百娇的月姐儿也有今天。”望怀双手环胸,伸手挠了挠泼墨般的长发。
“哎呀呀,月姐儿,您自个儿做了什么事,自个儿不清楚么?”
望月冷冷地抬头,死死盯着一席黑狐貂裘的望怀。
如果没猜错的话,裴曜失手杀人一事,望怀作为关键证人和聚众闹事从犯,也一定背了官司。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也少不了望家的斡旋。
前世望厉尸骨未寒,抢夺房契,杀害自己的血仇。
她还没开始算账呢。
望怀本以为望月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此刻却被望月那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嘶,这个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好像自己杀了她全家似的。
望怀心里虽然犯怵,面上却仍然保持着嬉皮笑脸的模样:“月姐儿,怎么了?难不成哥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望月朝他盈盈一笑,眸中却冰冷到了极致。
神经病!望怀心里嘀咕。
一旁的望卿卿也被望月的眼神唬了一跳,心虚地别过头去。
望月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她,没有出口质问,望卿卿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望怜儿仍旧是立在阴暗处低着脑袋,看不出表情。
望月叩了个头:“女儿不知犯了何错,请爹爹明示。”
望厉几乎要把扶手捏碎:“还在装傻?望月,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吧?”
望月淡淡地答:“女儿不明白爹爹在说什么。”
下意识侧了侧头,一盏茶杯擦着望月的耳垂飞了过去,“砰”一声砸在她背后的墙壁上,化成了一摊齑粉。
望厉怒斥道:“还在狡辩!”
发簪被打落在地,望月左侧的头发披散开来,那朵白语花顺着风,晃晃悠悠吹落在地。
气氛陷入沉寂,静地连地上掉下的一根针都听得见。
见夫君气极,不论小辈,绕是盛夫人也心有戚戚。
她看了眼望怀,又看了眼望月,斟酌一番,决定抢先戳破这个口子:
“月姐儿,实话和娘说,背后操纵将裴小侯爷从牢里救出来的那个人,是你吧。”
闻言,望月冷冷地抬眼。
目光落在了一旁明明腿肚子发抖,实则强装镇定的望卿卿。
是你。
是你告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