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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舞会女王の日常 · 贰 ...

  •   “……见鬼的,我怎么知道。”黑发女孩的神情有点麻木——仿佛已经接受了她那被庄园主针对一生的命运。

      仿佛往油锅里再泼一碗热油(俗称火上浇油),休息室中的气氛陡然火热起来,四溅的滚烫油花在她的面前炸开。

      饿狼般的目光聚焦在沐云絮的身上——其中不乏跃跃欲试,红裙少女微微阖眸,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你是怎么做到的?”的质疑还没问出口,隐蔽的暗门随着轻灵的风铃声打开,开辟出一条通往舞会现场的路。

      沐云絮霎然站起身,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走位猥琐,啊不是,走位灵活地避开姑娘们的华丽裙摆,奔向铺着红毯的通道,留下一个颇为狼狈的背影。

      或许是出于什么恶趣味,待她跑出去后,身后并没有特别的追兵——

      不。
      她们只是想看好戏,让她一个人面对两个舞伴!

      沐云絮简直想骂娘了。

      通道两侧的火光颤颤巍巍,她的影子也被拉长,因为通道狭窄,折成一个扭曲的形状。

      事后,火光依次熄灭,她想站在原地不动,刻在人类基因里对黑暗的恐惧却不允许她这么做。背后主使人想看好戏的态度可想而知。

      突然间,一张发着莹光的纸片从洞窟的最上方飘落下来,又是熟悉的优美花体字:

      「亲爱的彼岸花(粗暴的一条划痕,几乎把纸张划破)沐小姐:

      由于随机匹配机制的失误,您得到了两位舞伴,庄园主对此感到十分抱歉。

      因此,作为补偿,若您能照顾您那两位舞伴的心理感受,让他们对您同时拥有他们的事实无知无觉,那么您可以获得两张失败惩罚豁免权。」

      沐云絮:“……………………”
      这封纸条的主人显然是某个爱搞事的庄园主。

      她望着背后那片慢慢移动到她身前的幽深的黑暗,抑制了把纸片丢弃的冲动。

      太精明了——庄园主太精明了。祂准确地预知了自己看到这封信后想要杀人的愤怒感受,于是特意给信加上荧光剂,能让她在黑暗中视物。

      沐云絮还在犹豫。

      两次惩罚豁免权的奖励十分诱/人,但是沐云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承受戏弄监管者的惩罚。

      而且……姑娘们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舞伴。

      沐云絮把纸条翻面,一行小字飞跃其上:「历史已经改变。」

      太好了。
      姑娘们的记忆被篡改了。

      沐云絮松了口气,灵敏的耳朵已经捕捉到身后姑娘们的调笑声,她提着两边裙子,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噔噔噔”的剧烈响声。

      地毯看着破旧,但其实蛮干净的,更何况沐云絮是第一个踩上去的人。于是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提在手上——幸好绑带和高跟鞋是分离的,不然没等她把高跟鞋脱下来,后边的姑娘们就要簇拥上来,笑眯眯地和她八卦了。

      等等。

      天呢,她又忘了,姑娘们的记忆已经被修改了——而且沐云絮其实挺想知道她们的记忆被改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她放慢脚步,做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庄园主给自己安排了什么剧本,但总得有一个让自己放慢脚步,“恰巧”和身后的大部队相逢的理由。

      后头的大部队像是在春游一般,闲庭信步,悠然自得。沐云絮都刻意放慢了脚步走了许久,她们仍旧没有追上来,以至于她只能停下并蹲在墙角,一动不动。

      洞窟里充斥着温暖的气息,与求生者宿舍外的庄园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三月初是冰雪消融的时节,但气温依旧是幽凉寒冷的,只是从夸张的零下回到了零上。

      沐云絮不知道这是什么技术。餐厅这一类的公共区域皆是温暖如春,她找得眼睛泛酸,依旧没有看到中央空调那一类的设施,倒是壁炉、火把和蜡烛随处可见,但这些显然没有那么好的供暖效果——除了休息室。在沙发背后,沐云絮曾看到有着瓷白色外壳的暖气炉,似乎还安装了地暖,暖和到她想光着脚,让柔软的脚掌与光滑温暖的地面接触。

      “快看,这里有人!”

      因为洞窟的暖气,沐云絮已经有些昏昏欲睡,黑发姑娘耷拉着眼皮,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滑落,垂在身体两侧。

      听到这声激昂清亮的高喊声,沐云絮吓得一激灵,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

      “絮?居然是你?”黛米的神情颇有些复杂,“……你还说你想要模仿灰姑娘呢,但我看路上也没有掉落的水晶鞋嘛——本来我还想捡漏卖给诺顿……”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透露出了多么逆天的信息。

      “你是把真话说出来了吧,”沐云絮扶额,“我当然想要模仿她啊,那不是很有意思吗?但我没有灰姑娘的体力与毅力,跑了一会儿就被累倒了。”

      “是啊,不过你邀请函上的那个Prince Charming是认真的吗——白马王子配的不是白雪公主吗?”黛米摇了摇头,看神情颇有些同情,“这样你该怎么找到你的舞伴呢……我记得,我有个酒友就是因为找错了舞伴,被暴怒的丈夫炸成了碎片。”

      “天呢,那她的男友可真是残暴——那应该只是少数吧?”沐云絮就着黛米的手臂站起来。

      “不不不,”黛米说起这些时,神情有些怪异和恍惚,“她的丈夫是一个非常克己复礼、优雅温润的英国落魄贵族后裔,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请相信我的识人水平好吗,我可是听了万千酒鬼的酒后真心话的调酒师——”

      黛米拉着沐云絮跟上大部队,“但是在苏伊,就是我酒友找错舞伴的时候,他的神情陡然变得狰狞可怕,红色的光点在他的血脉中游走,原先优美的肌肉线条贲张,那一刻的他简直像是进入了某种狂暴状态,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充血的眼眶格外渗人——他直直地向着苏伊冲过去,指甲霎然变得锐利,直接用手把她撕成了碎片。”

      “……有画面感了,用词真讲究。”

      “嘿,主题不是这个——我说到哪儿了?哦,那个小男孩把苏伊撕成了碎片,然后我实在接受不了那些横飞的血肉——其中的一些还喷在了我的脸上,当时我感觉脸上好像粘着什么东西,还在慢慢地往下滑,于是我随手一抹,是一小块还与死者皮肤藕断丝连的肉块——所以我吐了出来。”

      沐云絮已经隐隐约约看得见舞厅柔美明亮的灯光,听着黛米的描述,有点生理性反胃,“黛米,你还记得我们还得在跳完舞之后去吃摆在桌子上的美食吗?”

      黛米置若罔闻,“还有些血肉渣子飞到了蛋糕里,据说有些监管者评价说这样的蛋糕才是美食,阿琳达气得不行,冒着死亡的风险,和那些怪物谈论关于人/肉好吃还是动物的肉好吃。”

      沐云絮的表情变得更加苍白了,“黛米,亲爱的,求求你,真的求你了,请你不要说下去了好吗……”

      “你已经在庄园里待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适应这些血腥的东西?”黛米收敛了自己的那些恶趣味,脸上依稀还带着笑意。

      沐云絮:“但那时的你闻着你每次受伤都会流的血,看着你常常在监管者身上看到的某些不明物体,你不还是吐了?”

      黛米哑然,搜肠刮肚想找出些反驳的依据,却无济于事,只好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继续说下去:“或许是我的呕吐声唤醒了他的神智,红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几下,连带着肌肉里的那些红光也在不停地颤动着——在哪刹那,那些红光突然变得极其明亮,因为能量过于充盈,他爆炸了,连同妻子炸成了一块一块的肉渣碎片。”

      “呃,那苏伊为什么会认不出男方呢?难道男方和被认错的男孩是同卵双胞胎?”沐云絮一头雾水,“总不会是有一枚泪痣相像就长得一模一样的狗血替身剧本吧?”

      “虽然有点难懂……你的设想很不错,但是显然并非如此,”黛米满脸慈祥,下意识想伸出手揉一揉黑发姑娘的狗头,却在那层红盖头一般的红纱和精致的发型面前折戟沉沙,“他们戴了一模一样的面具,礼服的主题也是一模一样,求生者的身形皆略为相仿,所以苏伊没能认出来——但正常情况下,不是这样的啦。邀请函把两个人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不,在沐云絮这里,是三个人。

      “找错舞伴并且完整地和对方跳一曲舞,将会受到惩罚,所以只要你不跳舞都没事的……”

      沐云絮重新拿出邀请函,在舞伴那一处显示的依旧是姜淼和约瑟夫。

      “话说庄园主是真的很想看好戏吗,白马王子——我看一次笑一次。”黛米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这下沐云絮总算是确认了——在她的眼里信上的内容依旧是原样,在其他人看来却是相当谐星的“白马王子”。

      “你说的没错,”黑发少女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那双沙金色眼眸中阴郁氤氲蔓延,翩长的睫羽颤动,“庄园主就是想看好戏——天杀的庄园主。”她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那人,仿佛已经忘却了一个事实——庄园主是很欠揍,但祂给出的奖励也让人动容。

      “天啊,你是我在庄园所见到过的唯一一个敢说庄园主坏话的求生者,”黛米感慨着拍了拍沐云絮的肩膀,“其他人都避其为蛇蝎……”

      她们结伴跨过略高的门槛,踏在舞厅门口毛绒绒的舒适毛毯上,沐云絮感觉自己像是踏上了一朵白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黛米看向沐云絮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些羡慕,“唉,我这身衣服脱了高跟鞋不是很好看——不然我挺像像你这样光着脚丫的。”

      “你最好不要这样,”沐云絮不赞同地摇摇头,“现在还是初春呢,虽然比之前那种冷到能把人冻成冰块的程度好了些,但还是冷得吓人——”

      她突然失声。

      舞厅繁华精致宛若宫殿,四十八枝分岔的藤蔓水晶吊灯上,大片的花朵在藤蔓上怒放——三色堇、天竺葵、五色梅、满天星、紫罗兰、银莲花、雪绒花……

      舞厅整体是六十边形,每块冰墙散发着清冷的白光,上面刻画着各种各样的花朵,大概是代表着不同的主题,许多姑娘都眼尖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面墙,欢快地奔过去。

      只有洞口的地方铺上了云朵型的毛毯,其他地方皆被各色花朵所覆盖,放眼望去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各种姹紫嫣红的花朵争奇斗艳,但是舞厅里很不科学地没有任何蚊虫,在这片温暖的空间里,那些冰棱之类的装饰品也没有融化。

      偏右侧的地方大概是是舞池,那是一块凹陷的圆形区域,大概有一个外圈跑道有400米的操场那么大(而整个舞厅大概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那里倒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台钢琴孤零零地在坐落在月光下。

      其他地方便和餐厅差不大多,也是自助餐的形式,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拼盘,大多以花朵为主题,到处摆放的花朵倒是冲散了些冰雪带来的寒冷气息。

      “因为冬日庆典还没过去,春日的花朝便已经降临——”艾玛走到她们的身旁,兴致勃勃地解释,“所以只能用各种颜色鲜艳的花朵把那些冷意驱散了……虽然效果不怎么样,违和感非常浓厚。”

      “你们一年会举办多少场舞会?”沐云絮忍不住询问。

      “嗯,让我我想想……”艾玛掰着手指计算,“冬日舞会,花朝节庆典,仲夏夜盛会,七夕节舞会,万圣节舞会,圣诞节舞会……还有什么吗?”

      “还有春节舞会,”黛米提醒,“戚十一当时还跟我们推荐了巧克力包子……太难吃了,中国不是号称美食之国吗?”

      沐云絮:“………………”
      她面无表情,“绝对是因为你吃到了不正宗的中餐,而且戚十一肯定是想看你们的好戏——巧克力包子是什么鬼啊!”

      “你们似乎提到了我的名字。”英姿飒爽的黑发女子笑意盈盈地看过来,眼尾晕开一片淡红,清寒的冷光落在她青银色的轻便铠甲上,折射出冷然的点点光辉,黑发用轻薄的青色发带束起来,额头上的木兰花花钿灼灼其华,愈显清艳绝伦,生辉桃李。

      沐云絮走到那块刻着彼岸花的玻璃墙边,暗红色的线条令人想起鲜血和死亡。她在精致的圆桌前落座,其他三个姑娘也跟着坐下。

      她歪着头想了想,“……嗯,在赞扬你那优秀的品味呢。不愧是纯正的中国人。”

      戚十一敏锐地察觉到沐云絮话里阴阳怪气的意味,“嘿,难道你不是——”她看着沐云絮,不言不语时,对方沙金色的虹膜显得危险又凉薄。

      “嗯,”沐云絮语气轻快,“我不是纯正的中国血统——好像是混了欧洲人的血,也有可能是拉美那一带的火辣美人。”

      戚十一佯怒,“你可是当我傻子戏耍呢,这双眼睛分明是那什佬子东西——”

      “美瞳。”沐云絮友善地提醒。

      “对,就是美瞳……你正常情况下的眼睛当是绛紫的。”戚十一倏地又一愣,“稍等,紫色也是极少见的……”

      黛米:“应该没有血统纯正的亚洲人会有紫色的眼睛吧……都是褐色或者黑色,嗯还有更浅的茶色、琥珀色。紫色眼睛在欧洲这边也蛮少见的就是了……”

      “是啊,欧洲这边都是绿色或者蓝色居多,金发碧眼简直是欧洲标配。”棕发女孩的身体微微前倾,她方才顺手拿了一盘水果,此时正试图用小刀把苹果雕琢成一朵精巧绝伦的玫瑰——很显然,她已经成功了一半,玫瑰的雏形已经出现。

      三个姑娘开始谈论起「论欧洲与亚洲人的外貌差别」,沐云絮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子上粉红的蔷薇,桌面玻璃里嵌着簇拥的花朵,花香味浓郁得有点呛鼻。

      她有点心不在焉——她不是傻子,当然怀疑过姐姐存在的真实性。除了刚来庄园时的那一封信,她还没有收到过更多与姐姐有关的音讯,不禁令她怀疑起庄园主诺言的真实性,和那封信件的真实性。

      那次在花园中惊鸿一瞥的海市蜃楼,和在求生者口中那令人畏惧的存在「戏命师」,在无意间增强了庄园主所言可信度,但没有见到真人,沐云絮始终不放心。

      方才在休息室没有看到姐姐,沐云絮尚能当作是姐姐的恶趣味作崇,想要用男子的身份混进舞厅,或者是迟来了一步;然而已经有几个盛装打扮的男孩走进了舞厅,她依旧没有找到姐姐,不安感在心中酝酿滋生。

      “嘿,见鬼的,絮,你怎么了?”黛米的手在她的眼前晃动几下,“你平时那能说会道的伶俐口才哪儿去了?”虽然她依旧在调笑着,但其中隐含的担忧不可忽视。

      黑发姑娘托腮:“唔,没什么,我就是回忆了下方才在休息室里看到的那些人……怎么没看到那个活在你们口中的戏命师?”

      “你就直说你不相信有这么可怕的人存在于世吧!”黛米大笑了起来,“你这个样子可真是太可爱了!你可真是个迷人的小甜心!”

      沐云絮:“…………”
      冷知识,Cute还有聪明机敏的释义,Honey也有好东西的意思——所以一定是庄园翻译出了问题吧?

      戚十一投来一个隐晦的同情目光,随后愉快地和黛米一起迫害沐云絮,“是啊,亲爱的,你简直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宝贝。”

      沐云絮很心累,“……十一,别把热情火热外国人的亲昵表示拿来随便乱用——这样真的让我觉得很变扭。”

      “好吧好吧,”戚十一也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收敛了些,“戏命师——拥有两层含义。”

      艾玛:“是的,第一层意思就是嬉弄人的性命——”

      黛米摇摇头,“但很令人意外的是,这位戏命师女士根本不是什么喜欢折磨求生者的家伙,更别提以痛苦为乐——她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又急又快地把一场游戏解决——之前在求生者内部还出过排行榜,公认在她的手下死亡是最舒服的……第二名是摄影师先生,因为他帅的惨绝人寰,连有些男求生者都表示这样的容貌很讨人喜欢——还有个男求生者公开对他示爱而且死缠烂打……”

      “他死了吗?”沐云絮咬了口放在白瓷盘里的鲜花馅饼,甜蜜的味道席卷了她的口腔。

      “当然没死,摄影师没把他怎么样……因为在他的眼里,连放血和被摄影师赐予的死亡都是一种恩赐,那不如对他爱答不理,”黛米抬了抬下巴,看向一个角落边,黑发青年正在笑意盈盈地和他的舞伴聊天,“就是他,赶尸人,塞文·格里尔斯。你还没匹配到他?哦,也是,你才刚来一个月,而且平常也很少看见你,没注意到他很正常……”

      “你看上去似乎反对格里尔斯先生的行为。”沐云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可不是!”艾玛凑过来,“这个家伙嘴上说着只爱约瑟夫一个人,其实在外边眠花宿柳的,特别喜欢用语言骚扰别人,唔,行为上也是的,但他又特别谨慎,根本抓不到把柄……”

      “你所言皆是虚话,”戚十一不满地哼了一声,“让我来细细道来——先前他多次来找我,但发现我对他爱答不理甚至态度不虞之后便勃然大怒,在游戏中屡次坑害我,好在遇到的监管者大多通情达理,也被他迫害过,因此我毫发无损……这只是其中的一项罢了,他还曾驱赶尸体到我房间,放在我的床上试图吓我——”

      “他为什么能知道你房间的位置?我们脑子里关于自己房间的信息不是被模糊了吗?而且在宿舍楼里也看不到别人吗?”沐云絮忍不住打断。

      “那样的规则只对人类起效啊,但尸体显然不在人类的范畴——格里尔斯是钻了规则的空子。”艾玛为她解释,顺手把那块雕琢成玫瑰形状的苹果递给她,沐云絮接过来,下意识啃了一口,艾玛满脸都是暴殄天物的痛心疾首。

      戚十一被艾玛抢话,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黑发女人有点郁闷地说,“嗯,我没有反向驱赶尸体的本事,而且在我把我的棍子对准那具尸体的下/三/路的时候,他的意识应该就离开了那具尸体——所以最后我只能把那个东西扔进了那片吃……”她看了艾玛一眼,临时改口,“那片茂盛漂亮的玫瑰丛,权当可爱的玫瑰小姐们的加餐。”

      沐云絮看了盘子里已经被咬了一口的玫瑰馅饼,表情有点难以言喻,艾玛看懂了她的意思,连忙摆摆手,“不是,我没把小玫瑰贡献给阿琳达——这是阿琳达自己采购的玫瑰,唔,主厨总是有点特权的,你知道的,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出美味的食物。”

      话音刚落,那三个姑娘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地说:“琳门永存。”

      沐云絮:“…………”
      我常常因为过于正常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她放心地咬了下去,因为还在慢慢咀嚼,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唔,回到正题,那戏命师的第二层含义是什么?”

      “戏弄命运之人,”黛米深沉地回答,“缥缈无形的命运,在她的手中,宛若提线木偶,像是条狗一样尾随她的衬裙。”

      黛米原是故作深沉,正满怀期待地等待沐云絮的犀利吐槽,未曾想到黑发姑娘忽然有点愣神,沙金色虹膜在灯光中越发浅淡和淡薄,眼神忧郁得令人心碎。

      “战胜命运……”被艾玛轻轻一拍,沐云絮才反应过来,喃喃着说,“死而复生的把戏,怎么不算是戏弄了命运呢?”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座的各位都听见了,神态各异,离她最近的艾玛倒吸了口凉气,语速又急又快,“不不不,你一定是喝了假酒才说出了这样的异端言论……”

      她抬头看向黛米,金发蓝裙的姑娘已经提着杯玫瑰花味的果酒走过来了,浅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香味,仿佛置身于一场美好的梦境。

      “嗯,是的,我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讲真沐云絮其实有点想笑,但她也领了姑娘们的好意——她们是为了她好才会这么说的,于是顺从地转移话题,“庄园主是很喜欢玫瑰吧?”

      “不知道,可能是吧,”黛米摇头,“吧台那边还有别的酒——比如桂花酿和桃花酿,还有女儿红和八四年的茅台,不过我劝你别尝试后者,瞧你那令人担忧的酒量……所以你还是乖乖喝蜂蜜柚子茶或者玫瑰花茶吧,亲爱的。”

      “低度数的蜂蜜酒也蛮好喝的,我推荐这个——虽然考虑到你的酒量,嗯。”艾玛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沐云絮已经无暇顾及。

      她专注地看着那道光彩照人的身影。黑发女子穿着一身桃花渐变襦裙,随着她的走动如同花瓣般摇动,玉带勒出纤腰一抹。她松软微卷的长发散在腰侧,发间散着大朵的桃花,色泽各异,粉霞嫣红凝胭簇脂,美轮美奂,放眼望去一片浓艳的粉。

      待她走近了,沐云絮方才看见她的面庞,线条凌厉,五官深邃,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精致清丽宛若鬼斧神工雕琢而成,她的眼尾上挑,丹凤眼中水光潋滟,幽凉清淡的青色虹膜宛若雨天时的青灰苍穹。

      在意识到她们姐妹俩都尝试了与自己风格不符的衣服时,她忽然有点想笑,但下一秒她又笑不出来了。

      约瑟夫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及腰的黑发扎成麻花辫,在腰间温柔地垂落,几抹红枫散落其中,蓬松的发顶上那两只向上弯曲的夜色犄角格外显眼。

      他淡青色的皮肤宛若浅淡的星夜,虹膜是令人沉溺其中的幽蓝——明明是深重的色泽,却给人以淡漠宁静的错觉,宛若在月色下的静湖或是最安静温柔的夜色。蓝紫色的衣袍上镶嵌着漫天繁星,身边几片秋色的死叶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完美诠释死如秋叶之静美。

      “哇哦,你也看呆了?”艾玛的眼中含着揶揄的笑意——也只有她们这一圈人会这么无所顾忌地调侃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监管者了,“戏命师女士真好看,简直像是那些东方的神女,唔,怎么描述呢……”

      “桃花仙?”戚十一笑了下,“确实甚是美丽,桃花主题的衣裳,那是艳若桃李,再加上她那堪比天上仙子的容貌,倒是毫无违和感,但她还是更适合清浅的色调。”

      不,姐姐穿什么都好看——无论是神秘冷艳的暗色,还是仙气飘飘的森系,亦或是甜美明艳的亮色,她皆能驾驭——来自某个无可救药吃枣药丸的姐控。

      “不不,”黛米笑嘻嘻地看过来,“我觉得絮是不爱女生的啦,不然美人当前,她怎么可能会毫无兴♂趣♀?她应该更青睐男孩们——瞧,她这不就是在看摄影师先生?唔,让我看看他是什么主题……”

      “死亡天使亚兹拉尔。”艾玛弯起唇。

      黛米撇了撇嘴:“好吧,我承认,你在这一块领域的知识面比我广多了……”

      “唔,我想我知道另一个主题,”沐云絮举手,“是泰戈尔的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是吧?”

      回答她的是三个人的满脸茫然,沐云絮后知后觉这三人都不像是能接触这种书的普通姑娘。

      艾玛出生于维多利亚时代,那时的重男轻女现象也没好多少,虽说她的父亲对她甚是宠爱,但艾玛也没提过去上学的要求,顶多就是会写些普通日记这样,比起诗集,她对园艺杂志更感兴趣;

      艾玛这个小资产阶级小姐尚没接触过这些,黛米作为一个调酒师更不可能读过泰戈尔诗集,她拿的是调酒天才而非学习天才励志剧本;

      而戚十一的知识储存都在中国文化那一边,纵使民国比更早的清朝闭关锁国的状态会好了许多,泰戈尔的诗句她当然还是不曾听说过。

      “……好吧。”黑发姑娘捂脸,默默转过头,“这句诗的内涵不重要,大概就是描述死亡吧,秋叶这一点倒是和他的打扮对上了。”

      “所以倘若我有舞伴,他会知道我的名字吗?”沐云絮满脸都是由衷的好奇,看不出半点慌张和焦急。

      “那位白马王子应该不会知道你的名字——他只会收到一张描述,比如「你的命定之人披着红纱而来」这样的,一般指向性都很明显很好猜,你不用担心你的白马王子认错人。”艾玛发出友善的笑声,但显然是会错了意,不过这正和她意。

      不——沐云絮心中最后的侥幸碎掉了。

      约瑟夫绝对已经知道他的舞伴是自己了,不然不可能那么专注地看着她,回想一番,那样带着估量意味的目光令人背后发凉毛骨悚然,对于五感敏感灵敏的沐云絮简直是一场可怕的折磨。

      姜淼大概也是如此。所以她只能指望这两人不要互通情报,让她安安稳稳地度过这场舞会,拿到那两张珍贵的赦免券。

      她张望四周看了一圈,这样的行为又被姑娘们误会了,戚十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在找姜小先生?不用看了,我替你找过,他还没来……不过你的白马王子确实很有可能是他。”

      男士们不像姑娘们那么整齐,都是陆陆续续地到来的,但大多数男士已经到达了舞厅里,还有几对男女说笑着踏入舞池,其中包括被戚十一深深唾弃的塞文,他拉着求生者「傀儡师」安娜贝拉的纤纤玉手,不知道说了什么,把金发姑娘逗得笑逐颜开。

      “就是这样。”戚十一冷声低骂了一句,“死渣男。”

      沐云絮惊讶地看着她,戚十一高高地扬起眉毛,“你不知道吗,我是从你的口中学来渣男这个词语的。”

      “但安娜贝拉也不是什么善茬,”艾玛看上去非常高兴,“我希望她能把赶尸人做成傀儡珍藏起来。”

      “你的想法真恐怖,但我喜欢,”沐云絮忍俊不禁,“不过现在傀儡师小姐看上去很愉悦,所以短期内她是不会把赶尸人先生做成傀儡的……很明显,她也沉溺于真人带给她的乐趣中。”

      沐云絮看向舞池。钢琴前坐着一位穿着纯白色织锦长裙的少女,荡开的裙摆宛若一朵纯洁优雅的百合花,她有着一头浓密卷翘的金褐色长卷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镶嵌着一朵百合花的银色发带自然地垂落。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留着及膝浓密长发的青年,他的全身都呈现淡蓝色的幽灵状态,幽蓝色的水仙花在他的身边零落,他拿着一把小提琴和琴弓,此时看上去颇为生无可恋。

      在「钢琴家」阿比盖尔·伊娃的面前,令众求生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闻风丧胆的「小提琴家」安东尼奥就是个弟弟,只能低着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听着阿比盖尔的训话。

      “我的天啊,上帝啊,瞧你演奏出的都是什么鬼东西——杂乱无序,连这都能被称作艺术,音乐界简直是无药可救了!”金发少女冷声怒喝,她看上去有点抓狂,她的声音骤然拔高,这下子没离她太远的人都听见了她的话。

      安东尼奥嗫嚅着弱弱出声,“但我的小提琴演出很受人们欢迎——”

      “因为他们都是些无药可救的蠢货!”伊娃小姐生气地说,“啊,该死的,该死的来自地狱的神秘力量让你的琴声变得很好听——但其实你弹奏的音乐一点都不令人愉快!听着简直就是一种对我耳朵的折磨!我的耳朵简直要瞎了!”

      黛米感叹:“看来阿比盖尔是真的很生气了……她在一般情况下都是文文静静的可爱小淑女。”所以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个意外。

      他们又吵了很久——不,准确地说,是伊娃小姐单方面的训话,安东尼奥只是安静如鸡不敢吱声,等伊娃小姐平静下来,伊娃小姐才把曲谱粗暴地扔给他:“接着,按着上面的旋律演奏——你总不会连最基础的琴谱都不会看吧?”

      缥缈的钢琴声响起,伴随着悠长的小提琴声,沐云絮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挽起优雅的微笑,“我想知道这是哪首曲子了,是肖邦的月光曲?真经典。”

      “呃,旋律有点耳熟,还挺好听的。”眼看其他两个人又沉默着面面相觑,黛米连忙接话打破尴尬。

      “好吧。”沐云絮看上去有点颓然。但很快这一茬就过去了,一声尖叫划破充盈着温暖和花香的舞厅,以及房屋外庄园中冷寂的夜色。

      那是一个妆容精致的漂亮女孩,穿着一条撒满黄玫瑰的鹅黄色的蛋糕裙,有着及腰的波浪卷亮红色璀璨长发和奶油色的皮肤,小鹿眼显得她无辜又清纯,此时她脸上的血色尽失,看上去更可人了,受惊一般地后退了好几步,“完了,完了,谁来救救我,我的神啊,我选错舞伴了,怎么办……”

      “那是「星象研究者」卡门。”艾玛介绍,说着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是个挺不错的女孩,可别被她无害的假面蒙骗了——还记得在休息室里的时候,她和菲欧娜相谈甚欢的样子吧?她们供奉的是同一个主人。”

      卡门的舞伴也是一脸仓皇,如果沐云絮没看错,那应该是「冒险家」库特,棕发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凝重地拍了拍卡门的肩,力道重得差点让瘦弱的红发女孩吐血。

      “待会儿如果我发狂,嘿,安德鲁,麻烦你帮个忙行吗,”库特满脸视死如归,“记得把我的背包带走,和我安葬在一起……然后你先把我敲晕一下,不要藏了,我知道你把锄头带进来了。”

      胸口别着鸢尾花的白发青年漠然地看着他,“不是锄头,是铲子。”

      沐云絮:“……他们在生死关头纠结这些好吗?”

      她的身后已经爆发出了两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戚十一大笑着狂拍桌子,黛米一边狂笑一边解释,“原本我不想笑的,但你的评判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沐云絮不是很懂这些人奇奇怪怪的笑点。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理解了,那只能证明她也被同化,变得很不正常奇奇怪怪了。

      塞文也停下了,说实话他长得其实不赖,是传统意义上的俊美,不过不是在场四个姑娘中任意一位的理想型。但他的容貌显然很招安娜贝拉的喜欢,金发少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霜蓝的眼眸中水光潋滟,仿佛离开了他完全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塞文显然很受用,低下头开始亲吻安娜贝拉的额头,后者也踮起脚尖,努力地回吻他,面颊上红晕氤氲,两人罔顾他人的目光,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热情地拥吻起来。

      四条单身狗冷漠地移开目光,戚十一倔强地唾弃,“呵,也不知道他看着安娜的眼睛,会不会想到他的梦中情人。”

      “十一,你其实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认你酸了,”沐云絮望天,“因为我也酸了。”

      戚十一联系上下文半蒙半猜地得出了沐云絮的意思,“呃,不,我没酸……不,老天在上——你酸什么酸,姜淼不是你的恋人吗?”

      沐云絮:“???”
      我什么时候空降了一个恋人,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每天吃饭都和他黏在一起,简直像是连体婴儿。”
      “你每次和他在同一次对局的时候都会尽量帮他逃出庄园,实在不行也会帮他挣足积分。”
      “我敢发誓,我绝对看到淼先生把他吃过的华夫饼分给絮了!”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自己知道的那些八卦,沐云絮一脸呆滞——前两个就算了,第三项是什么意思啊!要知道她很讨厌别人的口水的好不好!

      沐云絮抬眸看向舞池,卡门已经在一片死寂中等待了一刻钟,但死亡的丧钟依旧没有降临在她的身上,她的脸色灰白,没有任何幸免于难的喜悦,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直到穿着华丽袅娜的鸟笼裙,看上去神秘由美丽的夜莺女士走进舞厅——这是沐云絮第二次见到这位神秘的庄园主秘书,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前不久,当她坐在空旷的餐厅里放空大脑时,身着华服夜莺女士匆匆地从她的身前走过,看上去也非常焦躁,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沐云絮很清楚她没有带扩音器之类的设备,“卡门小姐,您不用担心,找错舞伴是不会受到惩罚的,您可以尽管与安德鲁先生或是库特先生跳舞,但请您记住,您一定要和自己的舞伴跳完完整的一支舞。”

      说完,她又遁了,身形敏捷,像是风一般闪过去,很快舞厅中再无她的踪迹。

      沐云絮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这被改变的规则所象征的意义,就感觉周围暗了下来,柔和的水晶灯灯光被死亡天使高大的阴影遮挡,万年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积雪般的冰冷彻骨笼罩了她,仪容清妍秀美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近乎虚幻的美好笑意,幽蓝色的眼睛漂亮得令人窒息,浓密纤长的睫羽轻颤着,嗓音低柔清冷,含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美妙得宛若空灵的歌声:“云絮小姐——”

      “您愿意和我在月色下共舞一曲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舞会女王の日常 ·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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