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山以青

38、明明明月是前身（八）

　　夷则是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徒手掏出了石狮子的那只眼睛。

　　难怪刚才出来的时候觉得那只狮子模样很奇怪，当时光线暗沉，看得并不清楚，只觉得它像是破碎了又被拼起来的感觉。

　　整个县城的人被困是因为陷入了一个阵法，这一点倒是和他预想的不错。

　　只是对于这一类，他了解的不多，只能算偶有耳闻。

　　“我知道！我知道！小九，我知道！”

　　夷则白了他一眼，这回倒是没有阻拦他，毕竟他确实研究这些奇闻异事更多一些。

　　他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绘声绘色。

　　“最原先的阵法主要是用于战场，但是现在也有很多人融合了东西在内，使之异化了。我以前在黑石城的时候就听说过，很多年前有人想利用无极阵困住当时的昆仑大祭司。”

　　听到大祭司的名字，织吾手腕金莲闪烁了一下。

　　“这还是跟布阵人有很大关联的，强者愈强咯。”

　　夷则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南吕瘪了瘪嘴，还不让人发挥了！
　　“小九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是在一个阵法里，有很多阵法是很相似的，这个应该就是轮回转生这一类的，具体的我还就真不清楚了。”

　　毕竟阵法这一类东西的说法，大多数都还是口口相传，鲜少有人见过。

　　若当年织吾好学一些，说不定能了解到的比他还多。

　　夷则想起之前看到的狮子脚和余三娘的话，恰好对应上了轮回转生，只不过那是借别人之气补自己之命。

　　织吾道：“不管它是什么阵法，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除，对吗？”

　　南吕点了点头，“嗨，其实就是布阵者利用了地势、物件儿等影响了一地的气息罢了，破了阵眼，他想要营造的运势就没了。”

　　“我们今天吃饭的那间正房房顶有一只望兽，那就是阵眼。”

　　她瞬间警惕起来，说的很小声，生怕隔墙有耳一般。

　　见状，夷则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别怕，没人。”

　　然而即便如此，织吾还是很小声的讲话。
　　“我有个想法，张太守肯定会上门找我们的，我们就顺着他，然后破晓陪我去给他治病，你们去除了那只望兽，可以吗？”

　　其实这样的安排，她自己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不可以。”

　　夷则言简意赅，连解释都省去了。

　　“对呀对呀，小九你怎么还可以去救那种人啊，他居然下毒毒我们！若不是我们从小被毒喂大的，就真着了道了！再说了，他那脸色一看就是有问题的，啧啧啧，坏事没少干，不能救”南吕附和道，一脸不赞成的模样。

　　织吾垂下眸子，不说话。

　　楼下传来破晓的声音，听上去是和人起了争执。

　　张太守带了一队侍卫气势汹汹堵在门口，而破晓也寸步不让，双方气氛剑拔弩张。

　　经历了先前的那些事之后，夷则更习惯将织吾带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即便站直了身子也能被夷则遮个完全。

　　张太守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南吕嗤笑出声：“张太守这阵仗倒是大，就是看着不太想有求于人的样子啊。”

　　“怎么和我们太守说话的呢！”天高皇帝远，一方太守就是一方父母官，手下的人狗腿惯了，见不得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让太守难堪。

　　张太守笑着将侍卫的手按回去，佯装怒斥：“做什么呢！吓到我的贵客！”
　　“各位见笑了，属下不懂事，望见谅啊。我是真诚来邀请织小姐帮我的，至于之前说的一命换一命，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边走边说，好吗？”

　　听着张太守的话，她伸出手指头戳戳夷则。

　　夷则侧过头瞪了她一眼，他们既要破除阵法，还要处理了张自明和那个只闻其名的小妾，确实兵分两路更合适一些。

　　只是他不放心织吾独自去应对那两人。

　　“速战速决，但凡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就喊我，听到没有?”他拉着织吾走在最后，一直嘱咐着。

　　织吾乖巧点头。

　　走到太守府衙门前时，南吕奇怪的咦了一声。

　　张太守顺着他们视线看去，讪笑几声，解释道：“这狮子奇了怪了，先前裂成了几块，事急从权，一时间也没法重新让人雕一座，就找了工匠先把它粘起来凑合着用一阵。不然这只有一只不吉利不吉利。”

　　“也是也是，一只缺了眼的石兽镇守，总好过没有对吧。”
　　南吕的阴阳怪气，大家都听得出来，也没有人再继续搭话。

　　说是织梦解惑救人，可至今那美艳的小妾至今都没有现身。

　　今夜的太守府，光影暗淡，只点了几盏零星灯笼，透着一丝丝的诡异。

　　夷则犹豫道：“我还是先和你去替他织梦解惑，然后再去斩了那望兽。”

　　织吾踮起脚，小声道：“你去了的话，他那小妾就不会出来了，我不是要替他织梦解惑”，她话还没说完，张太守就回身寻来了。

　　“织小姐......您跟我去我那个小院儿，就我那个......她在小院儿”

　　织吾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夷则身前，“你们就在这儿等我，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了，到时候你来接我，好吗？夷则”

　　她虽是对夷则说出了问句，但是并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随即就转过头对着张太守微微一笑，“走吧。”

　　张太守朝身侧的人行了个眼神，就带着织吾去了小院。

　　小院和之前她梦里见到的差不多，明晃晃地奢华，还硬要故做低调，尤其在今夜竟是一盏灯都不点。织吾能安稳走路，全靠破晓手里提着的灯笼。

　　破晓悄悄塞了一个小罐子到她手里，她了然颔首。

　　张太守将二人带到卧房门口时，眼神有些不安地飘忽。

　　“我进去就可以了，你在这里等我，若有需要我会喊你。”

　　破晓道了一声“是”，将背着的匣子递了过去。

　　卧房门一开，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破晓连忙掏出一颗药丸迅速地塞到织吾嘴里。

　　动作突然，织吾一愣惊愕地转过头。

　　“姑娘小心。”

　　织吾点点头，背着匣子便进去了。

　　整个屋子就墙角边一盏如豆的灯闪着极为微弱的光，那光亮根本照射不了多少范围。

　　她随着太守进了屋之后，就没再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也隐没在了黑暗里。她握紧了匕首，另一只手摸出袖兜里的火折子。

　　那是她用来点燃心头血和莲花灯的火折子，从来没有用作过他用。

　　可今日不同，她扒开盖子，“噌”地一下，整个屋子就亮堂了起来。

　　她依旧站在门边，正面对着两大排黑色罐子，左侧摆着一张四角立柱架子床，只是床帘掩着根本看不清里面拢起的是什么。

　　忽然一妩媚女声道：“你就是织吾？”

　　她袖中的手微微颤抖，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身姿曼妙，只着了薄纱红裙的女子斜靠在窗边的榻上，手指绕着一缕发丝，神情妖娆地回看她。

　　“绝不会有错，依着你的描述，我寻来了。”
　　太守的话让织吾浑身一颤，虽然已经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但当亲耳听到这话之后，心理还是止不住的不快。

　　她闭上眼，再缓缓睁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对，我就是织吾。”

　　女子笑着起身，那姿态那着装，织吾瞥了一眼就立即转回了眼。

　　“让我好找啊，不过你也真厉害，竟一招就把我的宠物眼睛给挖了。”

　　织吾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黑坛子边上支着一只香炉，香气缭绕，难怪有浓郁的香味。只不过，待进了屋之后，她才发现那香竟是为了麻痹她的，让她闻不到原本的味道，放低警惕。

　　可没想到还会有一个破晓，她吞下嘴里的那颗药后，就闻不到这屋里糜烂的味道，但看得见那两排黑坛子微微颤动，静听之下还能听到一些嘶吼声。

　　张太守走到女子身边，一脸讨好地道：“她已经来了，那我......”

　　女子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丢了一颗丹丸给他。

　　见他如获至宝，连忙吞下，之后便倒进了床里，不停地发出满足的笑声，伸出手凌空挥动着，嘴里呢喃着污言秽语。

　　“你给他吃了极乐丹？”

　　女子捂着嘴笑，“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她当然懂，那年她伯父的朋友就是被这玩意儿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无奈之下让她织梦解惑，救了那人一命。

　　所以，她当然懂。

　　织吾这时候不愿和她多费口舌，却还是尽力拖延着时间。

　　“说吧，你找我来是做什么的？”

　　女子将腿翘起，让织吾不要紧张，她只是有求于她罢了。

　　织吾避开眼前的光景，“快说，不然我要走了。”

　　“我要你的血，和那盏莲花灯。”

　　这话说得直白，听得织吾都笑了，“还真是，毫不避讳啊。”

　　女子挑了挑眉，颔首道：“这有什么好避讳的？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兜圈子，我要的不多，三滴血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两排黑坛子颤动得愈发明显，耳边的嘶吼声也愈发明显。

　　织吾抬头看了一眼门外，不作正面回答，“这些是什么？”

　　“给我三滴血啊，我就告诉你。”她手里转着一把匕首，光亮闪动。

　　织吾抿着唇，思忖片刻，学着夷则的模样，嗤笑一声，“威胁我啊？不起作用。”

　　余光瞥见夷则的身影，她接着道：“你是在养阴兵吧？”

　　话音一落，“嘭”地一声响起。

　　前院的房子轰然倒塌，女子慌忙起身去看。

　　织吾看见她手指攥紧，目光变得狠厉。

　　一眨眼，她闪身过来一把扣住织吾的喉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