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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有迷魂招不得(三) ...

  •   伯都外的道路,很是难走,加之连日的雪,让行路更显艰难。

      夷则却步履闲适,与周遭匆忙的人截然相反。

      这么大的雪,他不躲不避,没一会儿,头顶便盖起了厚厚一层,伸手去拔之际,想起织家女坐在窗前写写画画的场景。

      那副画,他瞟了一眼,看了个大概,并不清楚。大抵就是手握什么兵器的人孤身而立站在山尖,定又是那陇西李见寒。

      他讥笑一声,痴儿!斯人已亡,活人还要继续啊。

      天色渐晚,反正回十二津的时间早就过了,那么再晚几日也无所谓了。

      他随便寻了一家客栈住进去。

      客栈掌柜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突如其来的雪让行路匆匆的人都被迫停下来。这客栈,他开了十多年了,早就炼就了一双慧眼。

      大多数进店的人,他还是能看出个身份高低。

      例如现在。

      窗边坐着的黑衣男子,虽衣着无华,可那料子却不是小地方出来的,看着像是云缎,那可贵了。男子腰带上的金扣子透着的光泽,明眼人一看便知非凡物。再说了,若非权贵,谁会在帽檐处坠金坠子。

      夷则一只手放在桌下覆着银铃。自打他出伯都,那银铃声便一直在响,吵得他头疼。

      伸出手指在眉间轻揉,试图将脑海里的织家女身影驱散,却一幕幕愈发鲜活,他轻骂一声:“麻烦精!”

      而此时,风雪交加的客栈迎来了一波人。放在平时,掌柜的定是预料不到这平平无奇的客栈竟会得这些大人物的青睐。

      苍舒影川一脚刚跨进客栈的门,便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麻烦精”。

      她是苍舒氏的独女,刁蛮任性,族里不少人在背后都这么称呼她,是以,她已经对这一类称谓有了条件反应。

      见话音来自一个黑衣男子,仅一张侧脸,就可知那年轻人生就一幅极好的容貌。

      她自恃美貌不凡,追随者众多,眼下客栈里那么多双眼睛和小声嘀咕就是证明。可黑衣男子并未给过她一分眼色。

      窗外的风吹动窗户,地上的脚印没一会儿便被雪没了。

      夷则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将织家女的一幕幕挥去,眉眼间的不耐烦很是明显。想象不出织家女是不是还活着,心里很是矛盾,既觉得和自己无关又忍不住好奇。

      这种感觉新奇又难言。

      苍舒影川见状,怒从中来,用力将手中的皮鞭向男子打去,皮鞭越过几人,来势汹汹,连带着空气都发出了响声。

      夷则的不耐烦更甚,微微侧过头让攻势落空,顺势一把抓住鞭子,猛地一抽,苍舒影川便重重地砸向了前方的桌子。

      一片狼藉。

      侍女连忙扶她起身,她气得颤抖,但想到出门在外,一腔怒火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公子莫怪,族里的姑娘鲜少出门,不知事,见谅见谅。”苍舒越心里将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骂了数遍,转头还是对黑衣男子赔着笑。

      他没见过黑衣男子,但散发出来的气息便知并非常人。

      夷则睨了一眼苍舒氏的人,起身抬脚便上楼了。

      “你!”

      “影川,莫再多言。”

      黑衣男子腰带上的金扣,貌似出自十二津,和他三年前见过的那枚一样,苍舒越想到此心里大为不安,转身便握住表妹的手臂,力道大得可以用粗鲁形容。

      十二津的人出现在蜀道绝非好事,更是一些如今的苍舒氏惹不起的人!

      “不必住店,连夜走!”苍舒越的声音低沉,脸色黑得可以蕴出墨水。

      苍舒影川可不应,连日赶路,她只觉得浑身都又臭又僵,好不容易有个客栈可以休息,凭什么还要连夜走?

      “嘁,苍舒越,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掌柜的,三间房!”言毕转身,就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苍舒越一窒,手紧紧握在袖中,眸子里晦暗不明。

      一随从躬身上前道:“越公子,入了夜确实走不得了,不如休整一夜。您可是担心刚才那位?”

      苍舒越紧抿着唇看着二楼最靠西那间房。

      “我们与他无冤无仇,明早一早就走了,即便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可能枉顾无辜,公子放心,今夜我当值。”

      也只能如此了,楼上那位究竟是十二津的何人不得而知,他们贸然离去指不定还引了那人注意,就得不偿失了。

      他暗自舒一口气,祈祷着不要是那位就好。

      其实,苍舒氏的人多虑了。

      夷则根本无心顾及他们,腰间的银铃响得过分剧烈,吵得他头疼欲裂。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将银铃解下置于桌上,试探出声:“李见寒?”

      没有回应。

      这就奇怪了,他是从李见寒身上取下的银铃,原想着就一个寻常之物。可谁知,这银铃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时候乍然响起,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离开伯都那时,织家女在身后哭声太甚,银铃随即大响,尔后有一个飘忽空灵的声音传入他耳里:“望夷则大人,能在百忙之余,替在下照拂织吾,她......委实不易......”

      他寻声而问:“你是何人?”

      可那声音便在也没有出现过了。

      如此种种,他很难不想到是不是李见寒的魂落在了银铃上,“若你是李见寒,便自己去照拂,她不是会织梦吗?你纵使化为鬼魂,也可以出现在她梦中。不必来烦我。”

      夷则睡眠很浅,一向如此。

      闭上眼两刻钟,楼下就传来窸窣声。

      他随即起身,似蛰伏的狼守在门边,眼眸转动发现桌上银铃不再了!顿时心猛地一跳,耳边传来七八人上楼声,他手搭上青染,蓄势待发。

      忽闻女子尖叫,一阵混乱。

      夷则欲推开一个门缝,倏地一柄长剑刺破门框擦着他的头发而过,青染护主,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随即扭转剑身直出。

      “噗呲”一声,他听得很清楚,青染贯穿了门外人的腹部。见隐藏不得,他提气而出,一时间,侯在门外的三人被他内力所震,齐齐向后弹出,跌落至一楼,爆裂而亡。

      苍舒影川慌不择路路,脸上带了血污,狼狈撞在夷则身上,转眼见到是他,未经多想竟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语带惊慌:“救我!”

      夷则厌恶地将她甩开,追随而来的蒙面人是看见了同伴是怎么死在这黑衣年轻人手里的,一时之间犹豫着不敢向前。

      逼仄的楼道里,两方对峙。

      准确来说,只是蒙面人和苍舒影川。夷则早早地退到房里,扫视一圈,仍未寻得银铃,心中不安更甚。

      “苍舒越!你敢派人杀我!信不信我阿父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一双手拨开蒙面人,苍舒越拉下脸上的面罩,嘴角的笑很是得意,却不防看见了一脸不悦走出来的黑衣男子,此时他的笑一点儿也挂不住,眼中也显见的惊慌。

      这一幕落在苍舒影川眼里,寻得了个生机。她朝着夷则身后迈了一步,眼波流转。

      “打扰了大人休息,实乃越止错。只是,您身后的是我逃婚的表妹,奉苍舒族长之命,我需要将她带回族里,望大人给个方便。”苍舒越将剑仍在地上,语态恭敬,弯着的腰让他仅能看见夷则的脚。

      极其微弱的一声铃响传来,还未待他听清,便被这几人的声音遮了去,“闭嘴!”

      铃声没了。

      “我说了闭嘴!”一字一顿,紧紧钉在左侧大口喘息的蒙面人身上。

      夷则神情一变,青染映着粼粼寒光,手腕一转,那人便身首异处,喷薄而出的血溅了苍舒氏兄妹一脸。

      苍舒影川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可是她不敢出声,生怕下一个就是她。

      一场厮杀,楼上楼下尸体横陈。厮杀未停,却无一人敢有声响。

      场内仅活着的四人面面相觑,目光随着黑衣年轻人的动作转动,一丝都不敢错漏。

      片刻后,年轻人嘴角轻挑,“我的铃铛呢?”

      铃铛?苍舒越茫然四顾,却发现他身后那人抖得厉害,这些窝囊废真真的是想把他害死!

      他一把将身后的男子推了出来,一脚瞪在男子腿窝。

      男子朝夷则重重跪下,慌忙颤抖着将铃铛双手举着。

      窝在一旁的苍舒影川,看见夷则见到银铃那一刻,眸中闪过光,清隽的脸更显俊逸,只是......随即而来笑,狠厉又张扬。

      “我的东西,也有人敢偷啊?”

      “大大大大人,小的小的是在门边拾到的。”

      他将银铃接过,小心翼翼擦拭。尔后是如何一把掐住跪着那人的脖子的,竟无人看清,眨眼间,壮硕的蒙面人双眼一翻,死了。

      这些天,织吾很忙,忙着寻死。

      呐,现下就是。

      夷则走后,她更是无助。连夜织了一个湖,用匕首狠狠划过腕间金莲,一步步走了进去,却发现手腕依旧没有血流出。

      是了,她的血已经很少了,就因为她整日取血织梦寻人,还要耗着心力续着伯都。

      这地方比外界冷,但是织吾好像感受不到一般,单衣雪白,闭着眼靠膝而坐,一双赤足一半浸在雪水里早就通红。

      夷则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

      心下一慌,等不及走过去,掠身而起,呼吸间落在她身旁,颤着手覆在少女的颈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唇都有些颤抖。

      脉搏微弱,幸好。

      他吁出一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少女盖上,手掌抵在她后背传输内力,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担忧,只知道银铃找回那一刻他就很想来看看看织家女。

      安慰自己道:若是她死了,皖南织家万一找上他怎么办?倒不是他怕了皖南织家,只是他讨厌麻烦。

      织吾感到后背暖意,睁开眼,看见是十二津的那个杀手,鼻尖一酸,道不清缘由。

      头依旧靠在膝盖上,软弱无力,说话的声音也是虚弱,她很久没有进食了。

      “你怎么会来?”

      夷则撇撇嘴,嘴上强硬,“看看你死了没有,免得到时候织家找我麻烦。”

      “不会的。我已经辞去织姓了,不再是织家人,生死无关了。”

      “为了李见寒?”

      闻言,她神色一动,很快又恢复下去,浅浅笑着并未回话。

      两人就这么在山水间,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

      雪停了,在织吾看见夷则那一刻,便停了,湖上的雾气缥缈,隐隐绰绰遮住对岸又一次悄然盛开的花。

      过了一会儿,织吾突然出声:“你身上有血腥味,杀人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知道他去杀人了,还如此平淡说起。

      “嗯。你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有时候能死,也是福。对吗?”

      夷则不置可否,只是没有见过这么看待和期待死亡的人。

      思忖片刻,他说:“这个银铃是你的?”

      她转眼见到熟悉的铃铛躺在夷则手里,有一瞬间的恍惚,嘴唇张了又合。

      仿佛回到三年前,初见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时候。

      夷则见她陷入回忆的模样,面容上的光倒是第一次见,他笑着将银铃塞到她手里,“物归原主了,和我说说他的故事吧。”

      织吾面色一僵。

      夷则仿佛看不见一样,竟从身侧掏出一壶酒,仰头饮了一口。

      “你寻的不是李见寒吗?织家女和陇西少将军”
      他轻声笑了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斯人已逝,空留无意。不如说与我听听,指不定还能给你开解开解,让你这段时间好过些。”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银铃,情绪翻涌,对上夷则那双清透的眸子。

      有的时候,回忆是利刃,刀刀入骨,宛如凌迟,叫人生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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