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水图灵

4、焦土之上（四）

　　阳光由正午的直射渐渐偏移，血色的夕阳穿透厚厚的云层，将岩石拉出长长的倒影。
　　荒原夜里是有风的，风很乱，忽快忽慢。夜色很快就会笼罩这片土地，这片荒原是由很多人类文明的遗址上的黑土堆积而成，土地下有足够多的缝隙通道。
　　那些隐秘的藏身之地，如果追踪不到清晰的痕迹，哪怕是只有几平方公里的地方，哪怕采用的是全息扫描的拳头大小的侦察小机器人，搜索也是艰难。
　　林希无声无息的从某处岩缝钻了出来，靠着石墙滑坐在地上，长长地呼出口气，额角的汗水已经完全浸透发丝。
　　为了躲避那些不知道会从何处突然冒出的小机器人，靠着敏捷反应躲避的她，身体已经快到疲惫的极限。
　　她没想到卡斯星人会对她追得那么紧，也不知道其他族人到底向哪个方向转移、转移了多远，她就像个无头苍蝇，反复在原地打转。周围一片寂静，方圆数公里剩下的地球人，似乎就只有她了。
　　越是安静，越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恐怖，林希抹了把汗水，眉头微蹙，哥哥的继承还没完成吗？
　　砰地一声闷响，地面微微颤抖，以林希为中心，忽然荡起强烈的气流，吹拂得她的长发飞扬不定，单薄的衣衫更是紧贴在身。
　　她心里一抖，猛地起身回头望去，只见巨大的身躯、狰狞的外壳在最后的残阳光照下反射出暗紫色的光，噩梦般的卡斯星人机甲降临在她面前。
　　林希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只见那机甲手臂扬起，两个闪着暗紫色光芒的拳头大小的机器人从她身后的缝隙冲天而起，落入那机甲手中，扫描的光线将林希从头到脚覆盖，周围回荡着机械的声音。
　　“捕获完成！目标锁定！”
　　暴露了！林希眸子一紧，她明明摆脱了那些追踪机器装置的，这个又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面的。
　　被逮住行踪的林希背部紧贴着身后的岩壁，浑身绷得死死的，呼吸都压抑到极致。
　　“地球人，现在再没有星盟的人护着你。”卡斯星人毫不意外的掌握了她的全部行踪，是的，从“放过”他们的那刻起，她的踪迹根本不是秘密。
　　又是它！林希终于想起这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只看过一眼，但她还是认出这是在荒原询问过苏臻的那台机甲。那种让人浑身紧张的漠然凌厉目光，逼人的压迫气息以及冷傲的声音独一无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希扭头，避开那紧锁着自己的目光。
　　对方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反常必有妖，冷傲地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既然回来杀了报信者，你一定知道龙神机甲和林殊在什么地方？”
　　林希怕极反笑，冷哼一声反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知道，难道不怕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而耽误了你找人？”
　　还是第一次有地球人敢如此胆大的对身为统治者的卡斯星人顶嘴。
　　“地球人，你胆子不小……”粗壮的机甲手臂从上方探下，轻易地将她的脑袋全部拿捏。
　　林希只觉得逐渐增强的压力从脑袋传来，双眼发胀，鼻间蔓延出血腥的辣味，她双手在空中挥舞，用所有力气憋出话来：“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完全无视她那种毫无意义的挣扎，卡斯星人的声音很残酷：“你会告诉我的。”
　　林希突觉得脑袋一松，但整个身体却被高高抛起，到达至高点后她没有下坠，反而违背重力原理的悬浮在半空，并逐渐靠近了卡斯星人那半透明的驾驶舱。
　　卡斯星人的身形依旧模糊，她却意外地与他那带着侵略性的视线相触，那双阴霾的眼睛，隔着一层阻挡，都能让她产生恐惧。
　　她本能地横起防御用的匕首，却听见对方漠然冷厉的声音。
　　“再撒谎我就撕碎你。”话音未落，林希就感觉到手脚被无形的力量纠缠拉扯，骨骼和肌肉传来的闷痛表示着这绝对不是威胁。
　　可林希固执地咬着牙也不痛叫出声，僵持之中，突然，清亮的白光乍现，黑发的少年手持一柄闪着白光的长剑，几下挥舞，无声无形的剑轨狠狠地撞上了卡斯星人的机甲，连激光射线都不能穿透的外壳，居然因那无形的力量开始发生强烈的变形。
　　就在这个空档，林希只觉得全身陡然一松，虚软的落入了少年的怀抱。

　　“哥！”林希惊讶地看着少年坚定的侧脸，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眼前这个目光安静、温和，甚至略带柔弱的少年，因为与林希相同的面容而带着特有的中性美，此刻他犹如无底深渊，根本就无法测度深浅。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继承难道已经完成了？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森寒的感觉突然自少年脑海深处冒出，卡斯星人的精神念力直接灌入：“会使用高频振动波的武器？你是林殊。”
　　这是真正的精神念力，不同于刚才在苏臻面前打量林希底细的那种试探。
　　仅仅一股精神念力的余波，就让林希脑海中嗡的一声，脸上出现了极痛苦的表情。不再有无形力量包裹的窒息，却像是被重锤敲中，浑浑噩噩，整个身体都仿佛不受控制。
　　唯独林殊没有受到影响，他的眸子暗了几分，口气却有些轻佻：“就是大爷我了，大老远劳师动众的找来，真是辛苦了。”
　　卡斯星人安静的站着，可林希感觉得到对方升腾起的冰冷的杀意，巨大的机甲手臂发出机械的兹兹声。
　　“交出龙神机甲。”
　　少年嗤声道：“你说交就交，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
　　突然，机甲的手凌空一抓，周围的力场都产生了剧烈的扭曲。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全部重量，碎石和林希的身体陡然腾空。这场精神念力的扩张风暴中心，是瘦弱的少年林殊。
　　林殊双眼闪过一道异色，间不容发的往前一步，长剑横指。无声无形的同样的精神念力波纹一般冲着对方压了过去。
　　明明是无声无形的暗流，对撞之下却迸发出钟鸣般的金属声，在半空中挣扎的林希再次被林殊抢了下来。
　　“走！”
　　林殊苍白着脸，压住胸口翻腾的血气，没有再多言，拉起妹妹就跑。
　　直到少年远去，卡斯星人的机甲还发出兹兹的刺耳响声，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一个地球人，一个在他们眼中近乎废物的地球人，一个从来都被轻视的种族中出来的少年，居然有高过他的精神控制力，这是他难以想象的事。
　　从来只有好的机师，精神念力强大的机师将机甲性能发挥超常的说法，可从未听过有机甲可以改变机师的能力。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林希逃离的方向，将少年的模样深深地印入脑海，突然发出命令。
　　“回来。”
　　冷然的命令让所有散布出去的卡斯士兵猛地站住，那特有的漠然声线让他们身体一僵，指挥官们迅速行动。
　　“星督撒弗有令，全体返回！”
　　“目标出现！能使用这种高端武器的攻击殿下，必是那林殊无疑！”
　　天空中待命的机甲，嗡然一声锁定目标，攻击尽数落下。
　　林殊抬头一望，数道迎面扑来的劲风扬起他的黑发，他眼睛微眯，将妹妹甩到身后，上前一步，手里长剑一旋，身体猛地半跪下蹲，剑身没入地面。
　　白色的光芒轰然扩散，沙石的土地荡起起伏如波浪的光波，射上半空的强烈光线虽没有杀伤力，但足够让机甲中的卡斯星人瞬间失去了视力，已经袭到地面的紫色火焰也融入这白光中一般，消失不见。
　　尘埃落定，待到卡斯星人包抄上来时，除了一个个恐怖的大坑，再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报告，目标已经消灭！”
　　站在星督撒弗面前的卡斯星人指挥官，自豪地挺直了背脊。
　　“消灭了？”星督撒弗的声音带着冷嘲，他上前几步，张开机甲手臂，掌心的小机器人迅速腾空而起，生成附近地底的详细全息图，一个小小的红点正在复杂的地形图深处快速移动。
　　指挥官脸色大变，惊慌跪下：“王，我……”
　　直接越过指挥官，一束凝聚的能量长枪闪着紫色的光芒，渐渐在星督撒弗手里凝实。漠然的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后，他右臂突然抬起，将长枪狠狠地插入地面。
　　哐当一声，能量长枪被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反弹回来，枪头挂着一丝殷红。
　　“继续追。”
　　星督撒弗一声命令，高大的卡斯星士兵们冷冷地转头：“是！”
　　“报告，发现正在转移的地球人。”
　　“找出来，一个不留。”星督撒弗凝视着长枪枪头的那丝殷红，漠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