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扶桑劫 三十二［火龙兵下故人现（下）］ ...
-
“等打完仗，你可得给我赎回来，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你当莫邪剑是废铁啊？只要它存在于这天地间，我就能找到。”
“莫邪剑斩过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不会再用。”
少年银铃般的笑声犹在耳边，长生望着面前熟悉的容颜，如墨的瞳中却无一丝情绪。
“天化……”
莫邪剑已至跟前，长生堪堪躲过一剑，却章法大乱。
黄天化的剑法他并不陌生，但让他枪指黄天化，他做不到。
银铃声再次响起，黄天化痛苦地皱了皱眉，一剑劈来。
长生杏目微眯，躲开黄天化剑招，一□□向火灵圣母。
火灵圣母疯狂地摇着铃铛，黄天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住手！”
长生急急去抢那铃铛，三千火龙兵却躁动起来，如火团滚落，势不可挡。
“天化，不要！”
长生用混天绫束住黄天化，欲抢火云旗。
天化用生命守护的东西，绝不能令人如此践踏！
黄天化手腕处燃起熊熊烈焰，混天绫立即退去。
长生将乾坤圈掷出，而黄天化似乎并不会躲避，被打中肩窝。
“天化！”
长生并未想到黄天化连这都躲不开，黄天化似乎不知疼痛般，韦护持降魔杵击向黄天化胸口，却被长生挡下。
长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失控吼道:“不许伤他，谁都不许伤害他！滚开，滚开啊！”
火灵圣母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手中的铃铛又摇了起来。
火光闪过，莫邪剑飞速击来，韦护护着长生躲到一边，火灵圣母收了金霞冠，不惧众人吃人的眼神，伸手捏住了黄天化的下巴。
“想杀我？那就不知道你们的先行将军，同不同意了。”
火灵圣母眼中现出贪婪的神色，吻上了黄天化毫无血色的唇。
黄天化木然地站在原处，如同一只听话的木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别碰他！”
长生怒上心头，杏眸已染上血丝。
火灵圣母反手扣住黄天化的脖子，长生止步，不敢再向前。
火灵圣母笑道:“这般炽热的灵力，真是让人，好生喜欢。”
火灵圣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本想再度汲取黄天化体内的灵力，却发现自己的气息有些紊乱。
黄天化的灵力过于强劲，并不能为她所控。
她皱了皱眉，稳住乱窜的真气，对黄天化道:
“去吧，将这里，化为灰烬吧。”
银铃剧烈地晃动起来，黄天化手中火云旗一扬，掌心却不再是赤火，而是玄火。
“啊！”
离他最近的火灵圣母首先被波及，玄火在她的脸上燃烧起来。
随着生命之火的灼烧，黄天化空洞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
他茫然地望了一眼被三昧真火灼烧的大地，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三千火龙兵身上的魂力顷刻溃散，幡下赤焰化为玄火，顷刻间，遍地哀嚎不止。
火灵圣母睁大眼睛，慌忙晃起手中的铃铛，少年不屑冷笑，抬脚将那银铃踩得粉碎。
红衣少年薄唇轻启:“控制我，你，不够格。”
上神威压扑面而来，火灵圣母忍不住颤栗起来。
“是我救了你，你当臣服于我！”
“臣服？”
少年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莫邪剑意一闪，火灵圣母慌忙一躲，仍被莫邪剑斩下一臂。
“啊！”
火灵圣母痛得险些昏死过去，祭出金霞冠，欲趁乱逃离。
少年压住体内乱窜的真气，仍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此时黄飞虎率援兵赶至，见前方一道金光，举枪而刺。
火灵圣母一剑劈来，黄飞虎看不见火灵圣母，长生急举火尖□□向火灵圣母，却已经来不及了。
火灵圣母剑至黄飞虎胸前，黄飞虎只见一道赤影自他身前闪过，那柄即将砍向他胸口的剑直直刺入少年的身体。
“天化！”
“哥哥！”
黄飞虎急急接住了倒下的少年，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长生与韦护前后夹击，长生不惧金霞冠，火灵圣母被黄天化斩下一臂，已无再战之力，被韦护一杵打得脑浆尽迸。
霞光散去，红衣少年倒在黄飞虎怀中，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
黄飞虎温暖的怀抱让他忍不住往里拱了拱，他似乎感受到有眼泪滴在自己身上，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黄飞虎已泣不成声，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天化不怕，爹爹来了，爹爹来接天化回家。”
失去生息的少年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黄飞虎颤抖着抚上爱子如玉的容颜，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有如凌迟。
黄天化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黄飞虎无一刻不在牵肠挂肚。
————
哪吒像往常一样窝在黄天化的怀里，不免有些委屈。
“天化哥哥是不是还在生哪吒的气，哪吒再也不捣乱了，天化哥哥理理哪吒，好不好嘛？”
少年双眸紧闭，不曾给他任何回应，哪吒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可是天化哥哥答应要给哪吒捉萤火虫，天化哥哥答应过哪吒的。”
哪吒又擦了一把眼泪:“黄叔父都不让哪吒碰天化哥哥，黄叔父说哪吒会伤到天化哥哥的。哪吒不碰了，天化哥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小家伙哭累了便趴在黄天化身边睡着了，黄天化如今的身体脆弱不堪，他却是不敢再碰黄天化了。
龙吉公主在哪吒身上盖了条毯子，望着黄天化毫无血色的面容，若有所思。
那玄火……不像天化所能控制的……
龙吉公主命人将天化尸身安置好，两只红蝶趴在天化颈边，那士兵挥手，想要将红蝶赶走，手却穿过红蝶，士兵吓得双腿发软，棺中的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鬼啊！”
长生与黄飞虎正在主帐听子牙训话，听到声响，连忙起身离帐。
士兵撞到他身上，惊魂未定。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士兵这才冷静下来，牙齿仍在打颤。
“将……将军，少将军他，他，他诈尸了！”
士兵磕磕巴巴地道出原委，长生却如遭电击。
黄飞虎已将天化从棺中抱了出来，少年漂亮的眸子眨了眨，让黄飞虎欣喜不已。
“天化，天化？”
长生上前把上他的脉象，明亮的眸子暗了下去。
没有脉象。
四周将士已经吓得腿软，长生轻轻抱了抱天化:“没关系，你能醒过来，我就很开心了。”
他们所畏惧的鬼，是他日思夜寐，都见不到的人。
“天祥，给你哥哥熬点粥吧。”
长生将天化抱进了营帐，眸中已经染上欣喜。
既然哪吒能醒过来，天化一定也可以！
长生喂黄天化喝了点清粥，可那粥刚送到黄天化口中，便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长生慌乱地擦拭着他的嘴角，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黄天化手上。
“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对，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这么清淡的粥，没关系，我……给你去换，我这就去换。”
长生颤抖着握住黄天化僵硬的手指，发现他的手指断了一根，更加不敢用力。
长生拭去眼角泪水，扬起一抹笑容:“阿碧可想你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它？这样，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长生自顾自地说着话，遗憾的是，少年并不能给他任何回应，此时的黄天化如同一件漂亮的木偶，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如初。
或许最令人痛苦的不是失去，是明明看到前方有光，拼尽全力仍然握不住，直至那光完全熄灭。
————
烈日当空，几只雀儿叼着树叶飞入屋中，将赤金色的液体喂入少年口中。
少年睫毛一颤，雀儿受惊般跑开，落在窗外的枝头，好奇地盯着他。
“醒了？”
青年手中药碗一转，送到少年嘴边。
少年抬头一看，见青年金发金瞳，额间赤金神印耀眼而神圣，高挺的鼻梁更显其矜贵，轮廓分明的容颜找不出一丝瑕疵。青年剑眉上挑，狭长的凤眸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怎么？不记得我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火凤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神识有伤，强行炼化九天玄火，险些走火入魔。若非我护住你心脉，你怕已是魂飞魄散。”
火凤将调好的药喂进炳灵君口中，见他乖乖喝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人界？”
炳灵君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里，我丢了什么东西……”
火凤笑道:“确实是个有趣的地方呢，可是殿下，你是神，不该留恋那些东西。”
炳灵君垂下眸子，良久才道:“大道有情，人神亦然。”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火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终是摇了摇头。
“情吗？”
火凤眼中闪过一丝柔软，召了一只当扈，又觉其叽叽喳喳很是烦闷，低头再看，少年已经睡着了，火凤轻叹一口气，将他的被子盖好，掩上了门。
这小家伙极重情义，以前总觉得他少了些神性，如今历劫一遭，竟连那凡尘都走不出了。
心性如此，也不知，是福是祸。
————
子牙平定佳梦关，命黄飞虎速回青龙关。
长生带黄天化回兵汜水，天祥虽不舍，却也知战机不可延，他一定会让哥哥看到，他也能做得跟哥哥一样好。
黄天祥轻轻握了握兄长冰冷的手，抱住了他。
“哥哥，天祥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天祥很想哥哥。”
他不知道哥哥能不能醒过来，但是他看到哥哥的那一刻，真的很开心。哪怕哥哥无法开口说话，哪怕哥哥不认得他。
“天……祥……”
黄天祥刚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
“哥，是你说话了吗？”
黄天祥激动地握住天化的手，又怕力气太大伤了他，连忙拿开。
少年并未回应他，天祥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不舍道:
“天祥会立很多很多功劳，哥哥的心愿，天祥会为哥哥完成。”
“等天祥来看哥哥的时候，哥哥的身体会好一些吗？”
黄天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微乎其微，但天祥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
“哥，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
黄天化六识已闭，自然不可能听到他说话，可天祥还是跟他说了很久的话，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哥哥答应过他却没来得及兑现的承诺，说他好想哥哥，好想好想。
他的哥哥，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长生将天化带回汜水关的时候，吓坏一众将官。
长生只说了一句话，众将皆跪，再无人提及此事。
他说:“天化生前护尔安康，死后亦然。”
没有人能忘记万箭穿心的黄天化，没有人能忘记血流千里的金鸡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