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律师文）》lco

8、第 8 章

　　袁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

　　袁春芳坐不住，想出去遛个弯，保姆正在家里打扫卫生，老人干脆就自个溜了出去，保姆以为她还是在楼下打牌就没在意。
　　今天天气好，袁春风一口气走出去老远，结果在条小巷子里被迎面来的人撞倒。

　　那人知道撞了人也不管，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就这么走了。袁春芳年纪也大，这一倒地根本起不来，手机也飞出去，她想捡都捡不到，只能躺在地上呼救。
　　偏偏这里又偏僻，老半天连个路人都没有，很久之后才遇到个好心人帮着叫了救护车。

　　还好老人戴了手环，上面有袁云的联系方式，不然情况只会更糟。

　　袁云心急如焚，不敢想象外婆有个好歹自己该怎么办，她在医院里无头苍蝇般地转了几圈，完全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最后还是分诊台的护士见状不对，带着她才找到外婆所在的科室。

　　袁春芳这会已经被安置妥当，她肋骨骨折，但没有完全断裂，不需要手术，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
　　见到袁云赶来，袁春芳暗暗愧疚，连说自己没有问题，随时都可以下地，让袁云别耽误了工作。

　　袁云连哄带骗说自己今天没有工作，老人这才安静下来。

　　送袁春芳来医院的人还没走，袁云确定外婆没有大碍，抬头，刚好对上那人的双眼。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翻着医院的宣传手册，他的神情温和，但莫名就觉得他周围自成一方天地，无声无息隔绝鼎沸的人声，教人永远无法触碰。
　　对上袁云的眼神，男人礼貌地点头示意。

　　这人的气质确实过目难忘，袁云一下子想了起来，不久前他们才在博川所的电梯里遇到过。

　　“你好，我叫袁云，”袁云立马递上一张名片，“是袁春芳的家属，今天真的太感谢了，要不是你刚好路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袁律师客气了，”男人接过名片，没有自报家门，“既然家属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袁云连连道谢，赶紧把垫付的费用都转过去，把人送到电梯口。

　　男人走进电梯，看着袁云微微笑笑：“再见了，袁律师。”

　　“再见，路上小心，有需要我这边做什么，你直接打我电话就行。”

　　送走男人，袁云返回病房。

　　虽然袁春芳的情况不算严重，但袁云心还是悬着，一刻也停不下来，找医生确定病情，找护工……要不是袁春芳拦着，她可能已经下单了个电动轮椅。

　　“云云，坐一下，别晃来晃去，看得我头晕。”袁春芳无奈道。

　　袁云只能依言坐下来。

　　“你好好谢谢人家白律师没有，要不是遇到他，老太婆现在都还滚在地上呢。”

　　“谢了，放心。”袁云心里闲闲地想，原来这人姓白，挺少见的姓。

　　“那就好，白律师真是个好人，”袁春芳真心实意地感叹，“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有个小伙子做义工陪我们这些老骨头。”

　　袁云警觉，顿了片刻才不可思议地问：“你说的义工就是他？！”

　　“是啊，就跟你说是个好人了吧，你之前是不是还不信。”袁春芳得意，只差没直说袁云先入为主、胡乱猜疑。

　　袁云过于意外，好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之前她只觉得对方肯定不安好心，但今天亲眼见了，不得不说白律师看起来风度翩翩，言行相当有分寸，不像是偷鸡摸狗之辈。
　　没想到博川所还真有这么清闲的律师，袁云不由自主地想。

　　袁春芳不过随口一提，她心疼钱，毫无落差地转移了话题：“你小时候手摔断了，我们去不起医院，在街头找了个小诊室包了一下，后来骨头不也没长歪，我这个更算不了什么，在医院是真的糟蹋钱。”

　　袁云已经学会不与外婆争论高低，直击痛点：“有保险，都能报销，给保险公司省这钱干啥呢。”

　　果然，袁春芳一下子表情就变了：“真给报啊？”

　　“还能有假，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那买这么多年不能白买。”袁春芳满意了，“我这老骨头的，那个什么片子我感觉得再拍几张仔细看看。”

　　“哪有人赶着拍片子的，拍多了对身体不好。”

　　大概是身上难受的缘故，袁春芳开了话匣子转移注意，一会说他们以前有段时间饭都吃不起，还好遇到社区做活动，给送了米面，不然就得喝西北风。一会又说袁云爹娘两个没良心的窝囊废，竟然生出袁云这么个成器的女儿，是不是抱错了。

　　很多记忆对袁云而言都模糊了，她静静地听着袁春芳回忆，等老人说累了，她才突然开口：“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懂事。”

　　“哪有！”袁春芳马上反驳，“一直都是乖宝。”

　　袁云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

　　次日，袁云到律所上班，她人才从拐角出现，叶璐眼尖已经叫了起来——
　　“云姐！我约到实习生了！面试！你上午一定要把时间腾出来。”

　　袁云被这阵势吓一跳：“这么激动？”

　　“两个多月了，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来的吗，”叶璐假哭，“人生第一次招聘，竟然连面试都约不到，说出去都被笑死了。”
　　“今天，就是我洗耻的时候！”

　　“好吧。”袁云好笑，“简历给我看看。”

　　叶璐赶紧把打印好的简历双手奉上，她甚至还用了彩打，强调道：“有驾照，会开车哦，简直完美。”

　　这份简历做得很漂亮，应聘者不仅本科是重点大学毕业的，还拿过奖学金。

　　“你怎么忽悠到的？”袁云把简历还给叶璐，“这么好的条件。”

　　叶璐察觉出袁云兴致不大，犹豫片刻：“我朋友介绍的……云姐，你不喜欢这个？”

　　“倒也没有，约了上午面试是吧，先面了再说。”
　　袁云心里觉得条件好的实习生荆芥多半是留不住的，要么选了其他的offer，要么就是入职过渡一段时间又跳槽，最后都是浪费她的时间。
　　不过叶璐约个面试不容易，她不打算说出来打击小姑娘的热情。

　　很快，到了面试的时间。

　　应聘者到的非常准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一直在小心地打量荆芥所的环境，入眼所见都是寒酸，甚至不太像个正经律所，越看，这人脸上的失望就越明显。

　　来都来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对方谈吐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看起来多少有点漫不经心。

　　“你已经在石燕所实习了几个月，怎么又离职了？”

　　“因为我老板没有指导资格证，不能直接挂实习生。”应聘者答道。

　　实习律师拿着一点点工资，辛辛苦苦一年为的无非就是顺利拿执业证，但有些老板本身没有指导资格，只能把招来的实习生挂在其他律师名下，顺利也就算了，但凡中间出点差错，实习生很可能白白浪费一年的时间。
　　基于这样的原因离职，倒也说得过去。

　　“那你期望的薪资是多少？”

　　“能有行业平均水平就行，主要是希望能多一些学习的机会。”

　　类似的话袁云不知听过多少，她决定速战速决：“我们这边只能保证3000，业绩好的前提下会有分成，但说不好。案子的话……我专做执行，诉讼基本不做，你应该也知道，执行跟诉讼是完全不同的，你可以考虑一下适不适合你的规划。”

　　应聘者连连点头说好。

　　袁云收了个尾，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这场面试。

　　回到工位，叶璐马上眼巴巴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

　　“挺好的，让他先回去考虑。”

　　叶璐直觉哪里不对劲，但她又找不到根由，只能作罢，继续在各种各样的群里发布招聘广告。

　　袁云不在，整个下午叶璐都在哀声叹息，应聘者已经不回她的消息，基本可以确定又凉了。
　　职场生涯第一道挫折——招聘无门。

　　梁红斌已经很少来所里点卯，偶尔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次，他今天一进门，就看到叶璐皱着一张小脸沉思。

　　“怎么了？”梁红斌热心问道。

　　“上午给云姐约个面试，没结果。”叶璐叹气，“好难噢。”

　　“挺厉害的嘛，有一就有二。”梁红斌随口安慰，“什么条件？”

　　“重本法学出身，能开车，还在石燕所实习过三个月，基本的技能都学过，入职就可以上手。”

　　“哦，那是挺好的。”

　　“怎么你也这么冷淡啊。”叶璐头大，“遇到个人才，难道不应该千方百计给人哄进来再说，云姐嘴上全是坏处，又是说工资低，又是说业务窄，人家马上打车就跑。”

　　“小叶同学，”梁红斌拉开椅子坐下，指尖在简历上点了几下，“你有没有发现，你云姐对‘精英’有些过敏？”?
　　“啊？”叶璐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她做了这么多年执行，口碑不差，很多律所都想挖她，她为什么选择荆芥？”

　　叶璐顺着梁红斌的话往下想：“因为她对精英过敏，但荆芥所……额，比较普通，她待着舒服？”

　　“对。”梁红斌用手机给自己配了个回答正确的音效，“也可以说是她的偏见，你可以注意观察，她觉得自己泥腿子出身，跟‘精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她带名校毕业生，她愿意就见鬼了。”

　　“不会吧……”叶璐下意识反驳，话都出口了，一些不显眼的蛛丝马迹悄悄浮现，好像确实如梁红斌所说，袁云好像确实有这个倾向。
　　“那她怎么不早说……”

　　“主要是没想到还真有名校生愿意投荆芥吧。”这话多少有些自我贬低，但梁红斌说起来相当顺畅，脸上毫无异色，仿佛荆芥跟他毫无关系。
　　“这件事先摆着，我给她物色好了一个，我来解决。”

　　“真的假的。”叶璐表示怀疑。

　　“放心，我保证一定会很有趣的。”
　　虽然袁云可能不太乐意，梁红斌在心里默默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