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律师文）》lco

22、第 22 章

　　刘刚猛地惊醒。

　　梦里是一具被水泡得变形的尸体，尸体没有动弹，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流泪。
　　虽然尸体脸上五官已经融成烂泥，根本分不出眼睛在哪。

　　尸体周围还站了很多面目模糊的人，他们有人尖锐地笑着，有人拿着石头砸着尸体。
　　画面看起来诡异至极。

　　刘刚怔了一会才分清楚虚实，他长叹一口气，翻身下床走到书房，给仔细供奉的牌位上了炷香。
　　“没事的，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好过的。”

　　·

　　“你看这个路虎揽胜，前年的款，里程八万多公里，二手怎么也得要大几十万吧，但抵押车你拿二十万出来，今天就能把车开走，行情不好的时候，十几万也能出。”
　　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边抽烟边说，她的行头精致，但美甲却有些掉色。

　　这是袁云最近认识的老板，做抵押车生意，经常被告，非常需要长期合作的律师，所以袁云特意抽了个空过来详谈。

　　“不安全，”袁云开口就是煞风景，“我有客户买了抵押车，过不了户，开了没几天，车又被别人拖走，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自凭本事咯，拖走了就去拖回来。”中年女人神情不屑，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
　　袁云不做刑事，直觉这个模式非常刑。

　　“抵押车现在也不好做，价越来越低，卖出去也没赚头，”中年女人将烟头掐灭，“所以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车拿到法院去拍，这样价能高些。”

　　“司法拍卖？那得有执行依据。”

　　“什么执行依据，你别给我扯这些条条框框，你就说能不能把这件事办了。”

　　“办不了。”

　　“……”中年女人没料到袁云这么生硬直接，愣了下才说：“你不是很厉害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袁云毫不客气：“既然是小事，您可以自己去弄，还能省点律师费，要能办得下来，我付钱来学习都可以。”

　　“……”

　　不出两句话，袁云成功把委托谈崩，她正要起身告辞，中年女人又叫住她。

　　“等下，我还有个朋友也想跟你聊聊，马上就到。”

　　来都来了，袁云也就没急着走，等着所谓的朋友到场。

　　袁云无所事事地环顾了一圈周围，这是个停车场，里面停满了形形色色的车，都是中年女人从各种渠道收来的抵押车。
　　这生意不是寻常人能做得下来的，她的摊子能铺这么大，确实有些本事在身上。

　　“袁律师，你们做律师应该也挺忙的。”中年女人递了个根烟给袁云，没事人似的闲聊。

　　袁云摆手拒绝：“还好，就是赚点辛苦费。”

　　中年女人自己叼上烟：“这年头遍地都是律师，就是有水平的难找，我们外行人也不懂，朋友说这个谁谁谁可以，我们也只能信了，结果打一个官司输一个。”

　　“是吗。”
　　袁云也懒得正名，漫不经心地应着。

　　“我这个朋友就是，花大价钱请的律师一点作用没有，糟心得很。”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腰上捆着圈厚厚的油脂，撑得皮带都变了形。
　　但比起这人走形的身材，他脸上的戾气更教人印象深刻。

　　“这就是我说的朋友，刘总。”中年女人瞥了一眼介绍道，“他有个案子想问你。”

　　刘刚堆起笑容走到袁云近前：“这肯定是袁律师吧，久仰、久仰。”

　　袁云看过刘刚的身份证复印件，当时刘刚还没这么胖，不过也足够让袁云确信这位“刘总”就是刘刚本人。

　　沉默片刻，袁云假笑开口：“没想到是刘总找我，这大费周折的，让宋律师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宋律师办事不靠谱，我想着还是得亲自来见见。”刘刚自觉地拉了张椅子坐下，“袁律师坐，喝茶。”

　　“刘总今天什么指教？”

　　“是这样，我有点法律问题想请教下袁律师。”刘刚在沸水中洗了洗杯子，捞出摆在袁云面前，意味深长地说：“袁律师可一定要赐教。”

　　袁云实在不想接这个话。

　　刘刚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假如有这么一个案子，人家告我们股东履行出资责任，一审已经输掉了，二审袁律师你要怎么翻盘？”

　　“一审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换谁来都没用。”袁云坐得端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刘刚，“该出资就得出资。”

　　刘刚神色不变：“袁律师，你应该知道我开过很多公司，其中不少都有终本的案子，你说今天这个来告，明天那个来告，那我还要不要生活了……不是说不赔，但欠钱的明明是公司，结果也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什么责任都要我来承担不合适吧。”

　　袁云听不得他道貌岸然的这一套：“公司赚钱的时候忙不迭往腰包里塞，赔钱的时候一关了之，哪有这么好的事。”

　　刘刚捏着茶壶的手一紧，茶水都洒了些许出来。

　　“刘总你的意思我明白，拐弯抹角的话我不多说，今天还有别的事，茶你留着慢慢喝，我就先走一步。”

　　刘刚无非是想让袁云在二审反水，只不过他没把话抖得太过露骨，袁云懒得见招拆招，直接一句话把场面钉死。

　　她拎包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人。

　　·

　　时间还早，袁云原本打算回律所看看材料，开着开着临时起意去王兰家里看看。
　　今天周末，小孩应该也在家里，袁云艰难地挑了个积木作礼物。

　　袁云到的时候，王兰正在家里洗衣服，小孩在旁边自己溜自己。
　　见到袁云的礼物，小孩一开始还不敢接，得到王兰许可才欢天喜地地拿了过去。

　　一审虽然是赢了，王兰也清楚对方大概率是要上诉的，这一颗心还不能完全安下来，见到袁云又忍不住反复问了几遍情况。

　　袁云也都给她解答了。

　　等王兰说得差不多了，袁云才问她：“刘刚老房子在哪？”

　　“老房子？”王兰脸色怪异。

　　“就是有点好奇而已。”袁云以为王兰不想说，“不方便就算了。”

　　“额……他那老房子不是卖了么，早就拆得连片瓦都不剩，时间太久，我差点没想起来。”王兰解释。

　　刘刚卖房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过了这么长时间，房子被拆也是情理之中。

　　袁云也就是随口一问，本来都不想继续探究下去，但王兰又无心地提了一句——
　　“以前阿刚家房子挡在张盛家前面，后来张盛爹把房子买下来推翻重建了……说不定这块地风水不好，住上面的人都多灾多难的。”

　　看来张盛父亲就是当年的买家了。
　　袁云心头一动，改了主意，让王兰带着她过去看看。

　　张盛家离得不远，占地确实比左右邻居大不少，修的是砖瓦混合的房子，哪怕放在今天也不逊色。

　　“张盛家以前很有钱？”

　　“他爸爸是工人嘛，现在都有退休金拿的。”

　　“张盛他家，”袁云斟酌着用词，怕被王兰察觉自己的猜测，“以前跟刘刚家关系怎么样？”

　　王兰脸色闪过一丝犹豫：“刘刚他妈以前是个疯子，也没人看管，天天跑人家家里闹，要么就是哭哭啼啼不让人安宁，要么就是又偷又抢，所以村里的人都不太待见他们母子……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事，具体我也记不太清。”

　　“这样啊。”
　　袁云把那个有些荒谬的猜测压下，无论刘刚小时候在这个村子经历了什么，都与案子无关。
　　她不该对这些陈年旧事有兴趣。

　　·

　　“不上诉了？”
　　宋楚宁相当惊讶，他哪怕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好的事。

　　“不然呢，二审又没改判可能，房子也被查封，上诉除了拖点时间还有别的意义吗。”刘刚没好气地说。

　　“额。”宋楚宁词穷。

　　“这个方向就是张宝贵家吧。”刘刚站在窗前，用夹烟的手指点了点某个方向。

　　博川所的楼层高，视野开阔，从会议室的窗望去也没什么阻挡，确实可以远远看见大致的区域范围。

　　“应该是。”

　　“他那个半身不遂的样子，这点钱给他也就给了。”刘刚一改往日的口风，只不过语气还算一如既往的轻蔑。

　　宋楚宁不敢接这话，只能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

　　“抵押车的事，你知道袁云是怎么查出来的吗？”刘刚突然问。

　　宋楚宁诧异：“您弄清楚了？”

　　“她找到了我以前的小弟……这倒是个意外收获，他们一家人冰释前嫌多好。”
　　拿出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还债简直再好不过。

　　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刘刚这几天积郁的怒火都消解了不少。

　　“宋律师，想个理由，跟法官申请下我们的案子别公开，这次总能做得到了吧。”
　　如果案件公开，其他债权人看到纷纷效仿可就难办了。

　　·

　　从王兰家出来，袁云懒得再回律所，决定回家陪外婆吃顿饭。

　　结果竟然扑了个空。

　　外婆不在，家里只有保姆在拖地。

　　“袁阿姨跟朋友出去吃饭，让我今晚不用准备晚饭。”保姆解释。

　　老年人有自己的社交圈也是好事，袁云也就没放心上，随便下了碗面果腹，然后径自去书房加班。

　　外婆直到十点多才回来。

　　这个时间够晚，袁云听到动静开门把老太太逮了个正着：“这么晚才回来？”

　　袁春芳被吓了一跳，退口而出：“今天你回这么早？”

　　袁云好笑，自己平时给老太太留下的都是什么印象：“十点多，不早了。”

　　“哦……”袁春芳收好慌乱，“在外面跳了会舞。”

　　袁云也不是要追究什么，确认外婆没事就放了心：“现在天冷，出门穿厚点。”

　　外婆含糊应下：“你忙你的，我去睡了。”

　　“恩。”

　　袁云依在门框上，目送外婆回房间，在人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袁云注意到老太太今天没戴耳环。

　　袁春芳有对金耳环做嫁妆，老太太很爱惜，最穷吃不起饭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卖，可惜被人偷走，这事让她念了好几年。
　　袁云开始赚钱后，马上就带着人去新打了一副，用料很足，老太太很满意，几乎天天都要戴着撑排场。

　　今天难得没戴出门。

　　袁云也没放心上，转眼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她自然也没注意到，袁春芳背过身时脸上复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