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律师文）》lco

13、第 13 章

　　他们没有互相留过联系方式，但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找到对方的号码不足为奇。

　　宋楚宁没有接听，他敲了敲桌面，这会袁云打过来，无非是想压着起诉期抬价，得晾一下她。

　　可还没等宋楚宁想好晾多久，来电铃声却夏然而止。

　　前前后后也就响了十来秒。

　　信号不好，还是挂断了？
　　宋楚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应该还会再打过来的，毕竟现在着急的可是她，宋楚宁稳了稳心态，有些激动地等着袁云的电话。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他的外卖都来了，袁云都还没动作。

　　什么意思……
　　宋楚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

　　不同于博川所的灯火辉煌，荆芥所简直冷清至极。

　　今天主任没来上班，叶璐不到五点就脚底抹油下班，其他律师也都陆陆续续下班，到这会已经都没了影。

　　袁云回到律所的都是刚好八点。
　　明天就是起诉期的最后一天，今晚她得把材料都准备妥当了，加班在所难免。

　　本来王兰他们要留她吃晚饭的，但袁云给拒了，马不停蹄赶了回来，还计算着时间在半路点了个外卖，这会刚到。
　　今天点的外卖味道很奇怪，袁云越吃越不对劲，怕给自己吃出什么好歹，只能忍痛扔掉。

　　没吃饱饭，袁云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干脆掏出手机给宋楚宁打了个电话，然后马上挂掉。
　　这样，宋楚宁想不通自己来电的用意，肯定要纠结很久。

　　袁云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宋楚宁添了点堵，这才开开心心干起活来。

　　干了才几分钟，律所的卷帘门嘎嘎作响，接着脚步声渐渐走来。

　　能开卷帘门的只能是律所同事，多半是某个律师来取东西，袁云连头都不抬，只顾着忙活手上的事，也没注意到脚步声在她附近消失。

　　又过了好一会，袁云余光无意间瞥到前面杵了个人，好生吓了她一跳，仔细看看才认出是白复。

　　“白律师？”袁云一整个地铁老人看手机，“你怎么在这？”

　　“我在跑步，看到有灯光，上来看看是不是忘了关灯。”
　　白复一身跑步装扮，身材相当不错，应该是经常有锻炼的。

　　就不能是有人在加班吗，袁云暗自腹诽，就你们大所厉害，觉得我们小律所没人卷是吧。

　　“哦，梁主任每天晚上都会看一百次监控，如果有人忘了关灯，他会请物业直接拉闸……你要相信每一只铁公鸡的专业素养。”

　　“那梁主任还挺忙。”白复没急着走，反而拉了张椅子坐下，“是上次的案子吗？”

　　“对。”

　　“说起来我对这个村子有点印象，”白复突然道，“去年做过个法援的案子，当事人就是这个村子的小伙子。”

　　自己正忙着，白复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于是袁云等着他的下一句。

　　“小伙子是抢劫进去的，他想抢的对象恰好叫做刘刚。”

　　抢劫？
　　袁云记得王兰说过，村里小伙子们都很喜欢跟着刘刚混……保不齐谁眼红动了歪心也说不准。

　　“像这种事实清楚的案子，最好的辩护策略就是认罪认罚，拿出悔过态度争取刘刚的谅解，但这个小伙子一口咬定死也不会道歉，直至庭审他都还想喷刘刚几句呢。”
　　白复单手托腮，整个人姿态放松，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袁云身上。

　　“喷刘刚？”袁云挑眉，这倒是有些意外，哪怕是演，被告人都会演得真诚悔过，以争取宽大量刑。。

　　“他说是刘刚毁了他们的人生。”

　　“恩？”

　　“他们一群半大的小伙子，书没好好念过几天就跟着刘刚到处潇洒，连赌|博都沾。”
　　“玩得越多，对钱也就越麻木，越没概念，等回过神来已经背了一屁股债务。”

　　“那不是自己没把控住么。”袁云无语。

　　“但他觉得刘刚是故意的。”

　　“故意？”袁云满脸黑线，“那刘刚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谁知道呢。”

　　袁云只对怎么胜诉、怎么执行到钱有兴趣，这些旁的事她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

　　白复见好就收，瞥了眼袁云桌上的材料：“明天要去立案？”

　　“恩，起诉期最后一天了。”

　　“哪个法院？”

　　“北山区。”

　　“听说那边立案很夸张，早上六点多就有人排队。”

　　“会的，还有人半夜过去蹲的。”袁云就见识过，尤其年末的时候，去再早都有人更早

　　白复看出袁云不想说话，识趣地打住，他看了眼时间：“袁律师继续吧，早点弄完早点回家。”

　　袁云巴之不得，赶紧把自己扔到工作之中，没注意白复依然坐在旁边。

　　白复回着手机里的消息，偶尔会看一眼袁云。
　　很多年前，他就见过袁云。

　　当时袁云还是个实习律师，大冬天的，早上六点就在法院门口排队，她还自带了个折叠的小凳子，一看就知道已经排出了经验。
　　她不仅要排队，还要抱着电脑写材料，天寒地冻的，冷得她直哆嗦，动动手指都很费劲，但她一写就是几个小时，直至法院开门。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

　　过了一会，白复才起身离开。

　　·

　　袁云起了一个大早，七点就到法院门口排队。

　　她到的时候，法院门口排了几个人，都是一脸困倦，手里捏着各自的材料。

　　袁云轻车熟路，拿出折叠凳坐下。

　　“你这个凳子还怪方便的。”前面排队大叔啧啧称奇，“在哪里买的？”

　　“网上买的。”

　　“你是律师吧，看着就像。”大叔艰难地找话。

　　一看这架势，袁云就知道大叔想咨询：“是。”

　　话音未落，大叔马上接上：“我问你个问题啊，就是老板一直欠着我的工资不给，这要怎么办呢。”

　　“起诉了吗？”左右这会也没事，袁云还是跟他聊了起来。

　　“判了判了。”大叔把文件袋递给袁云。

　　“那就先申请执行，是公司吧。”袁云翻出判决扫了一眼，又在手机上查了下被告公司的信息。
　　这家公司已经有相当多的执行案件，未履行金额累计上千万，而且所有股东都已经是失信执行人。

　　这样的案子，基本上是追不回钱的。

　　“公司跟股东都失信了，他们名下大概率是没有可执行财产的，你有没有什么财产线索。”袁云问。

　　大叔摇头：“我连老板都没见过勒。”

　　“那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你自己留意，有财产线索就尽快提供给法院。”

　　“但我听说老板女儿都开跑车的，他们不会没钱。”

　　“那也不一定。”
　　或许老板是把钱转移给了子女，但这点单薄的信息不足以构成有效的财产线索。
　　所谓的跑车是什么车，车牌多少，车在哪里，怎么买的，所有权是谁的……这些问题必不可少，空头一句话经不起任何推敲。

　　所以才会说执行难做。

　　大叔听了一脸苦闷，他还想再套套袁云的话，如果有途径，袁云倒也不会吝于告诉他，但仅凭几句单方说辞，根本没办法形成有用的方案。

　　磨了不少嘴皮，大叔却只觉得袁云要么水平不行，要么有所隐瞒，连一声谢都没有就扭过身不再搭理袁云。
　　甚至还小声嘟囔一句：“这些律师只看得到钱了。”

　　袁云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好不容易排到九点，法院开门，大家一窝蜂涌了进去，袁云艰难地取了号。
　　今天叫号很快，不到十点，袁云就办好了所有手续。

　　走出立案大厅，袁云意外碰到了个熟人。

　　那人站在走廊，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一看就不便宜，正跟旁人说着话，没留意到袁云的存在。

　　啧。
　　这人是袁云实习时期的带教向凉，虽然说两人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当年合作的时候天天吵架，如今见面也只有尴尬。
　　袁云纠结了两秒，决定还是不打招呼，悄悄溜走。

　　她看准时机，趁着向凉不注意，拎着包就走，还好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健步如飞，嗖嗖几下就闪了过去。

　　眼看大门近在眼前，向凉却非常不识趣地喊道：“袁云，走这么快干啥呢。”

　　“……”
　　袁云只能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换上成年人的从容：“啊，是向律师，刚才都没见到你。”

　　向凉戳穿她：“你绝对是见到我才跑的，你立案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是故意在这里等你的。”

　　袁云无话可说，干脆装也不装了，卸下伪装：“有何指教啊，向、大、律、师。”

　　向凉做了个手势，示意袁云跟他边走边聊。

　　“听说你转去荆芥所了？”

　　“嗯。”

　　“荆芥除了提点低，还有什么好处？梁红斌以前也算风云人物，但早就不行了，他现在一年创收还能上百万吗？”
　　向凉说话很快，而且很少留白间断，基本是嘴在前面飞，标点符号在后面追。

　　“还有免费的咖啡。”袁云自动忽略他对梁红斌的评价，“不像有的律所，还要单独开个咖啡店割律师韭菜。”

　　向凉也懒得反驳，单刀直入：“我现在自己开了个所……”

　　袁云算准时机截断他的话：“哦，厉害厉害，不愧是顶尖大律师。”

　　“你要不要过来。”向凉被打断施法，憋了口气才说完后半句话。

　　袁云连条件都懒得问：“免了，荆芥挺好的。”

　　向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现在还是在做散案吧，这些低端案子只会耗费你的精力跟时间，今天或许能吃饱，但明天呢。”

　　“那就饿着。”袁云死猪不怕开水烫。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停车场——法院附近只有这个停车的地方，所有办事的人都得停这里。

　　向凉带着袁云一路走到他的车旁，潇洒地开锁上车：“多了解其他律所不是坏事，有空来办公室喝茶。”

　　袁云目送他离去，后知后觉——这人兜这么个圈子，难不成是为了展示一下他新提的车。
　　车确实很新，甚至还挂着临牌，是辆威风凛凛的大G。

　　袁云满脸黑线，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以前两人共事的时候，向凉也穷得一塌糊涂，开的是二手的小破车，时不时会在半路熄火的那种。
　　当时他就一直说，等有钱了一定要换个豪车，如今梦想成真，当然是逮到机会就嘚瑟嘚瑟。

　　还得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