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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踏上寻亲征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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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安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不太平。
“啧啧,这左相的一个小女儿,难道比全汴安百姓的命都重要?他把所有郎中都招入相府,别人还要不要看病了?”
“唉,人各有命,权贵家姑娘的命,自是比你我这般草芥珍贵。”
城墙边的小茶摊内传出许多饭后闲谈,八个背着医药箱的道士模样的年轻弟子刚入城,看完告示走过来,正好听见这些话,于是本就不怎么开心的表情皆变得更加愤愤不乐。
以至于放下佩剑时力道重了些,铛铛几声,吓得周围瞬间安静。
为首的蓝衣老道压掌示意弟子们稍安勿躁,同时笑眯眯地朝其余茶客微微颔首,以示歉意,这才让紧张的气氛得以缓和。
平民百姓都明白,京城的权贵得罪不起,但这些嘉仙教的教众更惹不起,便都讪讪回避了眼神,只敢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生怕引火烧身。
“看他们腰上挂的木牌,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某个茶客斜眼瞄过去,果然见这些蓝衣人腰间都挂着用金边镶嵌的黑色圆形木牌,牌子上的金线缠绕成一只模样奇怪的兽形,像是图腾。
“知道,戴麒麟令,穿蓝衣,是嘉仙教医宗的人,就是不知是几门的。”
“嘘!你俩疯了,嘉仙教也敢议论,快快住嘴!”
蓝衣教众也不是没听见这些讨论,只因着蓝衣老道都不当回儿事,他们也只能默默算罢。
“师父,我们医宗一门画清堂是专门给皇室炼药的,凭什么因为他是左相,我们就得破例下山为他女儿诊治?”
蓝衣老道笑容和蔼,摇摇头,显出几分对徒儿的无奈,“你不是都说了嘛,因为他是左相。”
小弟子气得鼓嘴,却又无话可说。
另一个情绪还算稳定的大弟子喝了口茶,放下茶碗时,望着杯中茶渣,轻轻摇晃,言语深重,“不过就算是我们画清堂这样的百年医府,恐怕也治不好章湘小姐的病,除非……”
说到这里,其余蓝衣弟子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朝他瞧去,衬得他的停顿十分微妙。
“除非有麒麟血。”
话音落下,万里无云的天气忽然荡起一阵南风。
不疾不徐的清风划过几个弟子的愁容,施施然吹去了茶棚边缘。
大弟子心中突觉一阵没来由的悸动,神思悄然恍惚,下意识顺着风刮去的方向回头望,正见一名青年男子抬手拉住快要被风掀掉的斗篷帽子。
毛呢料子的墨绿色斗篷有些厚重,帽子边缘的兔绒看上去就很暖和,但在这七月流火的时节,还未入冬,穿在身上不觉得热吗?
大弟子正疑惑,却见那青年人撩正帽子后突然转头,猝不及防与之对视,并咧嘴笑了笑。
大弟子心脏一滞,竟在那笑容中读出几分诡异。
可刚提起警惕,一回神,又见青年人不知何时移开了视线,极其平常地唤来小二,付了酒钱,就这样若无其事离开了。
大弟子凝神望着那抹墨绿色隐入熙熙攘攘之中,渐渐平息了紧张感,疑是自己赶路下山没休息好,出现了错觉。
再回头,听见其余师弟还在谈论方才的话题。
“可麒麟都消失近百年了,谁见过呀?”
“就是,都说咱一门画清堂的麒麟血霜可延年益寿,但所有的麒麟血霜都是嘉仙教先师炼制的,配方里虽有一味引子叫‘麒麟血’,但这‘麒麟血’到底是不是麒麟的血……啧……很难说……”
蓝衣老道神秘一笑,捋了捋胡子,“呵呵呵,麒麟血不是麒麟的血,还能是什么呢,怎么连我们自己人都开始怀疑了。”
“那……师父……你这次下山为章湘小姐治病,带麒麟血霜了吗?”
几个弟子的眼神都透着好奇,圆鼓鼓地望着蓝衣老道。
他们当中除了老道士,其实并未有人真正见过那异常稀有的极品仙霜。
然那老道却始终笑眯眯,明明说的话很通俗易懂,却总叫人觉得云山雾绕。
“麒麟血霜可没有包治百病的效果,只能益体,若想枯木回春,还得是新鲜麒麟血才行。”
但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麒麟血呀…… 弟子们心中似乎都飘出了这样一句话,个个失落垂头,唉声叹气,对这次下山诊治没有一丁点儿信心。
唯那老道悠悠吃茶,不见半分忧愁。
*
祝愿也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捧着凉糕,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炒板栗,虽然一直穿着斗篷不方便他胡吃海喝,却不见他有要脱掉的意思。
轻风撩起帽檐边的兔绒,一双在阴影中微微闪光的犄角若隐若现。
好在兔绒够厚,祝愿也的头发也比常人多些,这才一路上都没有人注意到帽子下那对麒麟角。
方才在茶棚险些被风吹掉帽兜,他却不紧张,只不慌不忙地扯了扯,恰时余光注意到有嘉仙教画清堂的弟子正在看自己,想来是宿命使然,于是冲对方笑了笑,全然没把司节的话放在心上。
“好,你非要回去,我拦不住,但你且记得三点。
“一!无论如何,绝不能把凡间人类带回山海岛!
“二!!不可以与凡人进行身体交合!否则你也不能再回山海岛!!
“三!!!若是遇到画清堂的人,跑!立马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画清堂最擅长抓麒麟!切记切记切记!!”
没想到,祝愿也刚进城就遇到了画清堂的太夫,还站在他们身后一起看了左相征医的告示,跟着他们进茶棚喝茶,听他们谈论麒麟血。
他能一直忍着不笑也是怪费劲,于是在被某个弟子注意到后识趣地溜了。
“什么麒麟的命中公敌,还号称一眼就能识破麒麟,切,站他们旁边都发现不了,不过就这样嘛,司节真是大惊小怪,杞人忧天。”
三天前,山海岛海岸线。海浪一遍遍拍打祝愿也脚背,海风不停朝他行走的反方向呼啸,连空气中的浪珠都在拼命挽留。
只有一条腿的小女孩从茂密丛林中追出来,蹦得又高又快,速度比两只脚的大人还快。
“小愿!你不能走!!把引路方玉还给我!!”
祝愿也踩在湿软沙粒上,拳心紧握。
他闻声停住步子,却并未回头。
“司节,对不起,我必须回去。”
小女孩儿只有三尺高,模样稚嫩,声音细软,两条长长的辫子盘在脑袋左右两边,用简简单单的红绳子固定着。
明明这么小一个人,对模样比她年长的祝愿也说话时却格外托大拿乔。
“小愿,当年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我必须对你负责,更要对整个山海岛负责!!我不允许你离开!”
她跳到祝愿也面前,努力仰着小脑袋,张开手臂的瞬间惊惹骤风。
风过化形,一双漂亮的巨大蓝色翅膀严严实实挡住了祝愿也的去路。
翅膀挡住了海风,却带来了更坚定的阻拦。
祝愿也见此咽了口气,白眼瞥向天空,隐有不耐,“我七十七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能把握分寸。”
小女孩儿气得直蹦哒:“你娘离开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呢!!”
提到母亲,祝愿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的霾似乎足以压沉整片海岸。
“司节,山海岛所有人都有父母,唯独我没有。
“我感激你的养育之恩,但……我也恨你拆散了我和父母。”
蓝色翅膀缓缓收缩幻形,在司节的沉默中重新变成两只小小的女童手臂。
司节外形虽是儿童,却是一只活了五百多岁的毕方,她眼中的祝愿也,和当年一意孤行非要出去看看人间的祝楠悔一模一样,都是不知天高地厚,只会叫她操心的熊孩子。
“小愿,你娘祝楠悔也是我养大的,舍弃她时,我比谁都难过……但我……必须优先对山海岛负责……”
祝愿也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是我娘自己没守住底线,不是你的错,我没有怪你。
“你放心,同样残忍的方式,我不会让你再经历一次。
“让我出去吧,我要找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流落人间成为制药的牲口啊!”
司节没能拦住祝愿也,只有无能为力地反复强调那三点禁忌。
她看着祝愿也翻身跳上小舟,委屈得差点哭出来,撕心裂肺朝海面呼喊,满腔不争气的怒意最后只化作一句哀求似的珍重叮嘱:“祝愿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祝愿也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回去,却未多说只言片语。
他在海上漂流一日一夜,靠着从司节房间偷出来的引路方玉,顺利穿过层层浓雾,驶出了山海海域。
原来,人间的海风,是咸的。
呼~
祝愿也咽下满嘴栗子肉,心想:左相征医,连画清堂这样的草包医堂都能成为座上宾,而我有真正的麒麟血,何不一试?
他并没有多少关于母亲的线索,只记得父家姓赵,家宅很大,是汴安城里的贵胄。
祝愿也在沿海城市辗转打听到,汴安赵姓权贵,不是皇室便是王公贵族。
因为大景国姓便是“赵”。
然而光阴流转,七十年一瞬即逝,曾经的贵族如今是否没落,祝愿也不得而知,只能先来汴安,从当今世家下手。
此次左相征医,对祝愿也来说便是一个接近世家贵族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