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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哀死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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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的性格说得好听是固执,说得中肯是不成熟,说得难听是狗屎。
他对此偶有自知之明。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既不知道自己的特殊不是生来应被掐死的怪胎,而是具有被世界内某个群体认可的才能,又积年累月生活在他人屋檐下,住在橱柜内被不断告知哪怕承担了过量家务与打骂,还活着就是亏欠他们的恩赐,并在整个童年内都以被表哥追打作为对方的游戏方式,即使如此也照样满怀反抗心,压根没打算低过头顺从,但凡有一道空就能不知悔改把愤恨塞进去,全然不顾后果,只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并在成年之后,在生活与童年完全隔开之后,在现在,依旧认为除了不应该死,别的任何不幸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他是在能掌握自己人生走向的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性情确实有别于他人,那时候他和几个好友约好在霍格莫德村聚餐,1991年入学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各奔东西得无比混乱,战争与毕业混在一起,五年级时就业咨询的答案与最终选择的结果大多发生了偏差变化,还有部分人根本没能做最终选择,直接死在了他们的毕业年,以至于提前到三把扫帚的他花了三分钟才意识到为什么纳威.隆巴顿和米里森·伯斯德靠在一张桌子边说话:他们最终选择在霍格沃茨担任教授。
并不在格兰芬多,也并非好友聚会范畴,米里森显然只是原本就在这里喝酒,恰好看到纳威而走来,甚至没有找个座位坐下,摆明出不想过于靠近的姿态,哪怕在酒吧内也是一副看一眼就知道是斯莱特林的架势,口中的话语却类似求助:“那就麻烦你了。”
“不……我如果能派上用处就好,”纳威的声音接近犹豫,但没有对被拜托的惊讶和抗拒,“但如果斯特莱尔先生的情况还在恶化的话,或许应该向女校长寻求帮助。”
米里森点了点头,姿态稍显粗鲁,她没有继续对话,转身打算走的时候看到了哈利,停顿一下,也向他点头,接着脚步匆匆地正式离开。
“发生什么了,”没来得及回应招呼,时至今日也已经习惯被各种人士打招呼的哈利干脆去纳威边上坐下,拉了桌上早就点好的黄油啤酒到面前,“你和米里森?”
“啊,不,没什么,是斯莱特林的一个孩子的事,”纳威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面上神色缓和,冲淡原本的思索,“伯斯德教授最近代任了斯莱特林院长的位置,近几年斯莱特林的新学生本来就不多,斯特莱尔先生新入学,是从麻瓜界接来的,他的麻瓜父母本来是刚刚收养他,结果发现他是巫师……”男人脸上露出一点苦涩,没把话说得更直接,只抬了下肩,“总之,现在没有监护人了。”
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种情报的哈利险些把酒卡在喉咙里,他噎了好一阵才没把自己呛死,但也说不出直接的评价:“呃、嗯,那为什么找你,你现在是赫奇帕奇的院长吧?”
纳威面上更钻出些阴郁来,连酒吧顶灯都没能把他的脸照亮,不过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往日经历被隐瞒得多深——在丽塔.斯基特把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故事都挖出来,洋洋洒洒写了整本回忆录后,1991届每个还活着的学生的经历就都被她写过专题报告,甚至内容撇去浮夸描绘还都是真的,哈利至今没想通她怎么还活着,并不得不拦着魔法界父母爱泛滥的信和礼物把他的卧室淹没——“他不是从小就在孤儿院,而是十一岁前被亲生父母弃养在院门口,”纳威说,“第一次被弃养之前他应该就在受虐待,庞弗雷夫人发现他的魔力稍低于正常年龄段的平均水平,第二次又……现在在学校里生活得很困难,我、你知道我的,哈利。伯斯德教授认为我可能可以在经历上理解他,稍微安抚他一些。而且我们都认为其实他的性格更像赫奇帕奇点,分院帽经常出现这种问题,不是吗?”
回想一下自己第一回合的斯莱特林,再看看认识所有人的分院,哈利不得不先想着点头再想着摇头,他把玻璃杯往自己嘴里又塞了塞,吞下剩下半杯黄油啤酒,在刻意放松的话题里笑:“斯莱特林的赫奇帕奇?我从没想过。”
“我也没想过,但他确实更适合赫奇帕奇,他和我很像……”纳威摇晃着酒杯,他杯子里的酒只剩一个底,放着不喝太久,泡沫快散尽了,“过去的我,也许。都很胆小,不敢看人,不想冒出头被人发现。但我小的时候虽然受到很多责骂,也从没受过伤,他……有节课我想帮他把落在他头上的植物叶子拿下来,他下意识蜷成一团,防止我打他。”
哈利只能干巴巴地“啊”一声,和纳威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不,他自己比纳威更清楚这些,早在年幼的“狩猎哈利”游戏里,他就知道被抓到之后该怎么保护自己。
蜷缩起来是保护内脏和脸最好的手法。纳威知道这些是因为战争,因为学院内纠纷时的争斗,哈利不从后者那里汲取这些知识。在走入魔法世界的瞬间,他学习的就不是保护自己,不再是保护自己,而是怎么战斗。
哈利抿了下嘴角:“斯莱特林学院……”
纳威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不!至少不再。他们没有欺负斯特莱尔先生的迹象。战争之后整个斯莱特林学院都比较,呃、收敛?又或者他们也不打算对没有任何反抗行为的人做什么,没有欺凌……不过也没有帮助。”
“没有任何反抗?”
纳威看了他一眼,哈利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惊诧,他没找到话语能解释,但纳威似乎先一步理解了他的想法,随对话收敛的笑容又出现了,不过很难分辨那是苦笑还是逗乐,或许两者混合:“很少有人在积年累月地被贬低和被伤害后,在陌生的,如同救赎的环境里,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抵抗这个世界的人,能毫不犹豫地用新的力量去打架。他们会退让屈服,会封闭隐忍,会软弱胆小,牺牲自己以得来安宁。你是特殊的,哈利,”这会是彻底的苦笑,“要不是预言家日报,我根本不会想到刚入学就能和马尔福决斗的你生活在麻瓜界。”
“还在亲戚的虐待下活到入学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哈利毫不在意地把丽塔对自己的报道重复出来,并耸了耸肩,“谢谢,这对我来说是个夸奖。”
纳威看着他,眼睛是柔和的暖色,他看起来对提起坏事情有点愧疚,但又被哈利摆手堵住了道歉,最后只是笑一下:“你是特殊的,哈利。”
这听起来像“你是个怪胎”的变种,但哈利.波特在魔法界总是好东西的代表,总是崇高而伟大的,他知道他们把任何东西砸在他身上的时候都是放在夸奖的位置,且纳威确实没有恶意,因此他也只是笑一下,换了新的酒。
毕竟事实就是这样的:在漫长的虐待童年中,他从未屈服过;在进入全新的魔法世界后,他几乎立刻汲取了力量进行争斗。
或许斯内普在第一堂魔药课上时没暗示错,他确实在享受他的名声带来的宽容,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在救赎般的霍格沃茨内对着刁难真正退让屈服,面对霍格沃茨最尖酸刻薄的教授都能发言反驳,仿佛于意识深处知晓救世主是不会被所拯救的世界推开。
时隔十三年,哈利.波特反而认可了西弗勒斯.斯内普尖刻讽刺,毫无道理的针对发言。
这是个比在斯莱特林的赫奇帕奇更恐怖的笑话。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性格没有好听的说法,缺乏中肯的说法,难听的说法能在一分钟内挤出一桶,末了才卡在死者真正为何死的荣光下,支支吾吾挑来挑去地练出一句好话:西弗勒斯.斯内普是能看穿他人的人。
这点在男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可见一斑,排除去那些讽刺针对,能和魔药大师对视上一眼的学生都有自己的想法已经被里里外外翻看三遍的感触,人为的坏事很难直接发生在魔药课堂,除非做的人是斯莱特林,并且做得颇有水准。
看穿他人因此也算不上什么好话。毕竟能看穿并不代表能公平对待一切有着坏心的存在,而斯莱特林的代名词就是偏心。这只能说是避重就轻的僵硬评价,毕竟对一个为了光明而死,一辈子都在他人厌恶中的死者而言,你不能在他的葬礼和死后延续往日对他的辱骂了,总得找点看起来好的形容词。
哈利.波特思来想去,认为自己一辈子说过对西弗勒斯.斯内普最好的评价就是战时和伏地魔面对面时候的申明,从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食死徒到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伏地魔失败的部分直接与间接原因,他那时候说得很认真,事后仔细一想,发现事实还真是如此。
打从预言出现的瞬间,哈利.波特就是伏地魔失败的原因,但一切真正从发生到结束,西弗勒斯.斯内普却以一个本不相干的角色参与入太多事,整个凤凰社几乎都在他传递出的情报下捡回性命过。哈利.波特本人在他手下捡回的命更是不计其数,虽然有部分主要不是救他出敌人的手,而是让他从自己的杀心下跑走。
他对斯内普的形容词变了,斯内普对他的评价却再没机会和可能改变,不过介于斯内普也没机会听到改变的东西,二者还能说是打个平手——
哈利.波特想得笑起来,哪怕他再活一辈子,肯定也没可能再见到能像他和斯内普一样,明明是父辈便有渊源,明明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明明互相(哪怕不情愿)看了彼此太多不愉快且隐于外人的记忆,却至死都针锋相对,至死都没能真的面对面,真的挥开偏见与误导,看到无数遮掩下真正的人,开诚布公地说哪怕一句话。
明明应该亲密无间,至少应该彼此信任,偏偏却仇视至极。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在达到那么多前提后活得像他和斯内普一样的?
魔法部在西弗勒斯.斯内普死后给所有食死徒开了审讯,哈利.波特带着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画像以及冥想盆到了现场,花了三天给对方赢了枚既不需要发奖金也没真被主人知晓的梅林一级勋章。赫敏.格兰杰协助他研究法律和归纳证据,末了帮他把勋章和批下来不如其他死去食死徒那样被充公的斯内普的遗产一起整合,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活在霍格沃茨地窖里的蝙蝠,是个真的活过的人:他甚至有不止一处房产!
“斯内普教授不一定喜欢这个。”赫敏把梅林一级勋章挂到邓布利多宣称是斯内普明面上家的墙上时评价,她不一定是想和他讨论斯内普,话语音量更像是思考间不经意说出了口,她在过量思考的时候时常有这个习惯,但哈利知道,如果想要从理智与他人的视角了解斯内普的真实,他既然没有理由去问邓布利多或马尔福家,那么赫敏就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可以承认,打从知道混血王子就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后,在他认知里本世纪最聪明的巫师就只是他们两个。因此,在赫敏停下话头后,他佯装不在意地“嗯?”了声,把话题延续了下去,赫敏愣了下:“哦、我说出来了?嗯……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喜欢这个。”
赫敏.格兰杰往日时常有一种对权威者、教育者之类存在几近盲目的信任与服从,这来自于她自年幼起就经受着过于正式的书本填鸭教育。她年幼时知晓的生活法则是根据书本编纂的规则来运行的,即权威者们会相当喜欢的模范学生板式,其中包括了一切不违背学校规则以及听从教导的指令,她的早慧导致她对此适应得非常好,也导致同龄的不如她早慧的孩子们厌恶她的模范,从而使哪怕早熟也依旧渴望认可的她更加亲近并依赖会喜欢她的教师,更刻板地按照规则与社会默认的“好孩子”生活,形成一种难以评价好还是坏的循环。
但时至今日,在无数次因为视作家人的挚友违背常理,在战火、硝烟以及折磨中活下来的现在,赫敏.格兰杰对规则以及约定俗成的要求已经能做到视若无睹。这不是说她不会听从,而是她已经理解纸面上的东西并不是完全正确的,知晓她可以并能够做的东西有更多,其中包括撕毁并更改它们,包括把错误丢到权威者面前,包括用自己的力量击溃不公正。
这就是为什么在同哈利.波特,罗恩.韦斯莱两人一起拿到梅林一级勋章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奖金转交给古灵阁,用于补偿他们骑着龙冲出古灵阁时带来的损失,并在之后也没有将其如赞美一样挂起,而是不失讽刺地收了起来,甚至不在魔法部组织的表彰晚会上佩戴。
“这只是他们欲盖弥彰的虚假补偿而已,”赫敏把话说得尖刻非常,哈利忍不住怀疑是否斯内普的地盘有毒舌影响,“既然在和伏地魔开战的时候部半点作用没有,不,说实话从第一年开始就完全没有真正价值,第五年、”身为让部派来的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想要逃离霍格伍兹的幕后黑手,她完全是嗤笑了声,“梅林勋章确实是荣耀,但如果那只是让我们这些真的付出的人闭嘴,他们还觉得付出良多沾沾自喜地想要我们弯腰感谢的作品,那么这就像摆在台面上的假面。该部的能力就是完全的无能。以至于这样的荣耀都成了他们恩赐下来的封口费。”
似乎是察觉到他在这样连番讽刺下的瑟缩,赫敏看向他,神色变得柔和下来:“但哈利,我支持你的想法。无论梅林勋章现在多像一种讽刺,多像他们掩盖自己无能的遮羞布,人们如何判断它的价值,斯内普教授都确实值得这样的荣誉。”
她挥了挥魔杖,从莫莉.韦斯莱那学来的诸多家务魔法使她能轻易地把他几乎束手无策,显然在斯内普死后便没了驱逐麻瓜与混淆咒,因此在这片混乱街道上被闯空门过不止一回,乱到难以下脚的破旧房子清理干净。
这里是蜘蛛尾巷19号,也是斯内普名下房产里他去的最后一座,哪怕邓布利多在最开始就告诉他这里是斯内普的家。
在从古灵阁拿到斯内普遗产的详细清单后,哈利对照着地址一个个房子走过去,发现自己很难摆脱恍惚。斯内普名下的房子有近六七个,大部分都在麻瓜世界,而且分布得很散,没有规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小、偏僻、简陋。这些房子处于的地段几乎都不怎么好,因此也值不了多少钱,要找到都得废不少劲,而等他再费心把生锈的门打开,就发现里面积满灰尘,空空如也,最多不过十平,东西只有一张折叠床与几个箱子,箱子里的东西是已经过期的麻瓜药物、纱布,压缩食物,替换衣物。药物大多看不出到底是否真的用过,且没有一星半点属于魔药的残留,如果真有人能以未知身份进入,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里是否真的属于一个巫师。
他猜这些都是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安全屋。
双面间谍的真正藏匿实力在这些小而隐蔽,只有死去才出现在魔法遗产清单上出现的房屋中得到清晰证明,而哪怕现在,他追踪过每个房屋,都能找到半点它们除了在纸面上以外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证据。
没有头发,没有血迹,没有生活痕迹,连魔咒都因为死亡而彻底消散,双面间谍如战争中一模一样不被发现真实面貌的幻影那样,在他留下的房子里穿过。
这就是斯内普所谓的“小心”,除了他压根没人能做到的小心。
哈利.波特在真正去往蜘蛛尾巷的前一夜在其中一个房子里睡下,狭窄的四角隔间构成一块住所,没有窗,单薄的墙壁无法阻碍外界的杂音,空气在他平摊在咯吱作响的僵硬床板上等待睡眠的过程中逐渐闭塞,他盯着天花板,隐隐约约感觉四周渗水灰白的墙壁正向他压近过来。他年幼时睡在壁橱里,逐渐对狭窄的空间感到习惯,以至于第一次睡在霍格沃茨的夜晚,对周身的空旷感到少许的恐惧,而斯内普的安全屋比他回到杜斯利家拥有的新卧室更加简陋和小,起码那里还有个窗户。
黑暗同缺乏空气让这间屋子逐渐缩小成装着他的一个盒子……一具棺材。斯内普也曾有这样的感觉吗?斯内普曾在意过这样的感觉吗?在那些作为间谍的夜晚,他从食死徒的会议中脱身,从伏地魔的惩罚中离开,是否就这样躺在这里,躺在这张布满灰尘的折叠床上,凝视这片不断压下来的黑暗?
他没把这些想法和事写进为斯内普写得葬礼致辞中。
如果要实话实说的话,哈利.波特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葬礼上致辞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彻底借自己“救世主”的名号洗刷对方包括“食死徒”在内的全部污名。他把致辞写得相当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小学时候学得肉麻词汇一个个往上面堆,找赫敏修改的时候被女性盯了好一会,最后笑着摇头,评价一句“男孩”,就帮他把几处语义重复的段落去掉,但整体依旧闻者心酸见者落泪,恨不得把“我哈利.波特今天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把西弗勒斯.斯内普恶心到从墓地里钻出来”写在脸上。
但最后,他立在葬礼上,葬礼不是彻底公开,来得人不多,这是他们一致决定的,毕竟斯内普确确实实算得上是导致伏地魔垮台的一大要素,双面间谍别管大众信不信,还活着的伏地魔死忠肯定信。斯内普共计38年的人生有超过二分之一在那些阴霾下,不好让他死了还在葬礼现场被攻击遗体,诈尸也不该是这么个诈法。
除却真正认识并知道斯内普做了什么的人以外,在场的只有名誉良好的记者,为的是公开大众关注推崇的救世主所说的一切。
巫师的葬礼不如麻瓜世界那样有神父宽恕一切罪孽,他们只是找人念完生平,低头默哀,末了宣告人的灵魂要到梅林身边去,魔力要回到地脉之中,人们同死者告别,一切就画上了终止。他在第一个环节里,干巴巴地念完西弗勒斯.斯内普一生官面上值得写一笔的生平,不承认自己看到对方超出常人几乎全O的NEWTs成绩以及多个世纪以来全欧洲最年轻魔药大师等成就时受到的震惊,念完到了他的致辞,他捏着洋洋洒洒半张纸的赞美,看一眼拿魔法相机对准他,等待他发言的记者,最后只是说:“西弗勒斯.斯内普是我见过,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他在斯内普死后才终于真正地开始认识到这个人。
虽然要说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斯内普,这其实没错,而且是从客观角度来说的。
哪怕是当年与斯内普在同一届(并且还没死,啊哈,他对这个想法感到某种地狱式的诙谐,但实话说死了也区别不大)的人,都没有直接钻进过好几次斯内普记忆的他对斯内普的理解来得深。语言描绘的记忆与真实看到的记忆不同,他看过邓布利多脑海里关于汤姆.里德尔的记忆,但都没有依靠额头上魂器理解自己敌人的冷酷与疯狂来得深。
他这辈子靠记忆当过三个人,一个哈利.波特,一个汤姆.里德尔,一个西弗勒斯.斯内普,巧得是三个人全都各有各的疯狂,童年灌满痛苦,都以孤儿的身份在霍格沃茨得到了平静,都能被世人定义为强大。有时候他想或许他们三个人的记忆如果互通的话说不能能够互相理解,可现在另外两人一个死在他手上,一个死在他怀里,唯有他知道他们的记忆,意识到世人眼里的恶人并不是只有一面的。
他在葬礼后又来到蜘蛛尾巷19号,这里被他重新施加了保护魔法,麻瓜无法发现,他穿行过整理好的家具,霍格沃茨的防护重新建造了,地窖和校长室都一团糟,往日的斯莱特林院长与霍格沃茨校长的真实好像被有预谋一样地毁掉,消失,而在这拥有最多西弗勒斯.斯内普个人生活痕迹的地方,他依旧只能感到奇异的空旷,奇异的冷漠。他从陈旧的书架上翻下来一本,看着里面与魔药教材所差无几的密密麻麻的备注字体,并不如当年发现其相当有用时的兴奋,只是意识到和这本书最初的作者一样,用锋利纤长字迹更改并补充或更改上面内容的人一样,都已经死去了。
某种认知忽然如雷电一样直击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颤抖,险些把手里的书砸到地上:他无法再恨斯内普了。
哈利.波特恨西弗勒斯.斯内普恨了七年,一个巫师一生中的七年象征着他从孩童到成年的整个学习时长,每个巫师都只需要七年就可以从他们的学习中毕业,走向自己选定的人生,而哈利.波特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七年也是如此。常人用七年从校园毕业,他花了七年从憎恨中毕业,哪怕没有人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在最后的时刻恨不恨他,他都没法再恨西弗勒斯.斯内普了。
明天,记者们奋笔疾书的双面间谍葬礼救世主发言报道公开的明天,整个魔法界都会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所应得的荣誉,整个魔法界都会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也曾是活着的人,整个魔法界都会赞颂他的牺牲与付出,洗刷去他活着时刻所有的无数贬低与辱骂。
这将一直持续到很久之后,比斯内普活着的时间要更长,哪怕到哈利.波特将要比埋在墓地里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年纪更大的时刻到来,人们对记录在案的伟人的称赞也不会停止。他们或许会和他一样,在斯内普死后才开始依靠那些隐瞒起来的,公开却没人查证的,无数纷乱的文档内了解西弗勒斯.斯内普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曾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哈利.波特想,或许这就是他对西弗勒斯.斯内普最后的报复。哪怕他无法再恨一个死人,也不妨碍他这么做,毕竟他的性格如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