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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命不由己天注定,逢遇忠骨叹无情 ...

  •   “文君送来的药你可都喝了?”沈川岐想起送药的事,顺口提了一嘴。
      “喝了。”沈君泽抬头就对上那审视的目光,又虚心的改口:“一半。”
      “也罢,好歹是喝了。”沈川岐宽慰道:“若是儿时,满山门的人都劝不动你。一日便好的风寒,硬是给你拖了三天。”

      听着沈川岐说话,沈君泽的思绪也跟着越飘越远。
      他的一生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浮现,好的,坏的,所有经历过的。
      他从小就是备受宠爱的那个,苍云山的一切都包容着他。
      可从天之骄子到滚落红尘,他还是走了一条不归路。更可悲的是,他什么都没守住。
      而他原本是想好好守住苍云山的。

      年轻气盛,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也曾济渡天下舍己为他。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
      只是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没料到,原来在这世道里,错的是错的,对的也是错的。
      心灰意冷间藏了傲骨敛了锋芒,隐于山间看云卷云舒,朝霞山光。
      可世道不放过他。
      直到最后人去楼空,他也不愿活了。

      若大局已定,天意如此,那他就用自己的命换众人如愿。

      飘忽不定的思绪被一声轻唤拉回现实。

      “云岚,”沈川岐抚上他的肩:“在想什么?”

      “无事,听兄长叙旧,有些怅然罢了。”沈君泽自嘲般扯动嘴角,转而便换了话题:“兄长,这几日招才可是要开始了?"

      苍云山每三年对外招才一次,报名者只需通过三重试炼便可选峰拜师。因此只要是通过试炼的人,不论有无灵气,皆可求得一门技艺。六派之中,只有苍云山有这种特例。

      “就在后天,怎么了?”沈川岐半开玩笑的问:“想收弟子了?”

      “琅月轩的确是凄清了些,”沈君泽低眸:“今年也该热闹起来了。”

      沈川岐瞧他神情便知不是随意说说,想了会儿道:“缘是想好了。”

      沈君泽忽的想起了自己那把伞。

      “有缘分,难得还有人想来我琅月轩。”沈君泽抬手拨开层层竹叶,眼前豁然开朗。

      细碎的光沿着竹叶的缝隙洒落,斑驳摇晃,似初来这人间。

      出了竹林往校场走时,两人碰见了四处乱晃的沈湛。

      “小叔!”沈湛终于找着了人,兴高采烈道:“我找了你好久。”

      “原来闯进结界的人是你,”沈君泽为防止有人打搅早早就在琅月轩设下障界:“不去练功跑来我这做什么?”

      “成天都惦记着,这小子还不死心呢。”沈川岐笑着摇头:“这股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之前还缠着胥狼教他,弄得胥狼都不愿意出门了。”

      “求学心切尚可理解,可操之过急学而不精也未尝是件好事。”沈君泽对沈湛说:“不过你胆子倒是不小,心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沈君泽忽而话锋一转:“怎么,想学琅月轩的核心法术?”

      沈湛点头如捣蒜。

      “什么时候能将灵力和自然五行融合再来找我吧,金木水火土只要成了一个我就教你。”沈君泽抬手拍了拍沈湛的肩:“好好参悟吧,这法术连程汶都没学会。”

      所谓琅月轩的核心法术,名为五行之术,是沈君泽十二岁的自创法术。

      顾名思义,就是使用,控制甚至是化出五行之灵。无需借助任何灵器灵物,其施展也不会和自身灵丹属性相冲突,且仅凭自身灵力与自然之灵融合即可施展。

      这法术听着简单,可难就难在与这自然之灵融合。沈君泽曾教予的五名弟子中,只有一位参悟了门道。

      五行之术有五术,从易到难分别分为土、火、水、木、金。每一术又分为三阶——控、御、化。

      此等法术尤其消耗精神力。每一术越是接近化之阶便越难控制,因此在没有完全掌控之前,沈君泽都不轻易使用。

      当年沈萧安的保密工作做的精细,知晓这五行之术是何等法术的少之又少,如今不过寥寥几人,连沈君泽的亲侄子沈湛也只是略知一二。

      沈湛拉拢着脑袋:“我若能参悟出来,也不找小叔你了。”

      “你不是才得了把上好灵剑?能和你木火双系的灵丹一样属性的灵器可不多见。”沈君泽说道:“盘殷可是花了大心思,这把剑绝对算得上他的得意之作。”

      “碧华当然很好!”沈湛赶忙说:“只是盘殷长老说它还没完全承认我,所以不能缔结血契。所以我才想快点增强实力。若是学会了五行之术,我就算不用碧华也能化用火灵和木灵了。”沈湛的眼睛里是渴望和激动。

      “痴。”沈君泽弹了一下沈湛的脑门:“回沧浪台打坐去。”

      “哦。”沈湛垂头丧气的揉着额头。

      小叙一番后沈川岐便要带着沈湛离开,沈君泽送他们到了峰门。

      “小叔再见!”沈湛朝沈君泽挥了挥手。沈君泽点头示意。

      青石板上人影绰绰,薄雾渐渐的遮掩了痕迹,也抹去沈君泽唇边笑意。

      武试会上,他已经叫那些人瞧见了他的“实力”。不过说来可笑至极,明明是应该相互交流切磋的大会,却成了无聊至极的皇室独秀。

      沈君泽走之前远远瞧过几场,碧霞宗和幻阁打的敷衍,对上沂风门的干脆直接装死。道灵寺的僧人又不打架,剩下的就只有苍云山和戍边未归的九霄门了。

      沂风门名声传的威风,说到底还是借了皇室的光,里头大都是些名门望族,贵门子弟,娇生惯养的也没几个天资夺人。倒是也有修成灵丹的,可一眼瞧过去全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可见沂风门里教书的也是个半吊子。

      可修真者毕竟是少数,更别说厉害的了,整个大庆都凑不出百人。但沈君泽打心底瞧不上这些人,觉着像是白纸上抹不掉的污渍。

      沉思片刻,沈君泽抬首望向北方,山峰交叠间是绵延不绝的滔滔江水,但在高处看也不过涓涓细流。

      苍云山地势特殊,坐落于江州和浔州的交界处,因此苍云山八峰有两峰都在江州郊外,琅月轩就是其中之一。

      “这般也好。”沈君泽瞥了眼江州的方向,转身挥袖离去。
      ||

      皇城在江雍最繁华的地段,出了宫门就是商市来往的朱雀大街。北庆民风开放,宵禁亥时,夜市都是早早的张罗起来,热闹非凡。

      可这股热闹的风是吹不进皇宫的,挠是再喧嚣的声响和绚烂的烟火人间,越过那几重宫墙也只剩下无边清寂。

      朱门上璀璨宏伟的雕饰栩栩如生,可看久了就觉着单调极了。

      夜深了,偌大的宫里只剩下风还在低语。枯叶打着卷飞起又落下,在黑夜中浮浮沉沉。最终被一位宫人踩在脚下,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呜咽。

      福满楼端着提神的茶斯条斯理的走进明理殿,他脚步放得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惊着里面的人。

      宽敞的大殿静的出奇,只有两侧铜台上几排残烛还在火舌舔舐下不停滚着浊泪。橙黄的光透过帷幔显得更为朦胧。福满楼便隔着这层光立在旁侧的昏暗中,等着淹没在文书奏折中的人发号施令。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福满楼手中的茶已经凉透,那身影仍是没停下手中的事情。

      “皇上,要保重龙体啊。”

      宋武闻声侧首,似才发现身旁站着一个人,稍稍一愣,随即示意福满楼把茶放下。

      “茶凉了,老奴再去给皇上换一盏。”福满楼说罢欲走,余光中瞥见宋武摆了摆手。

      “不必了,”宋武拿过茶杯一口饮尽。明明是冰冷苦涩,他却没什么表情:“都不顶用。”

      “皇上何必如此操劳,如今天下太平,众民安乐。您放松些也是好的。”福满楼收了茶盏,有些许不忍的看向宋武,但眼神中更多的是无奈。

      宋武没说话,那俊朗又矜傲的面庞在柔光下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平和。沉默间一双黑眸在烛光中亮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福公公,你觉得这次武试会办的如何。”宋武蓦地问了一句,语调平淡,像是心中早有答案。

      “沂风门这次又是魁首,”福满楼躬身回答:“可依老奴看,他们倒是败了。”

      宋武扯动嘴角,却不是在笑。

      “其他几派走过场还能看个无聊的独角戏,沂风门那些人倒是当了真?”宋武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讥讽:“我在大会上看他们个个昂首阔步,倒真像戏文里的丑角儿。”

      “他们仰仗着皇上,敲打敲打便自知轻重。倒是另外几派遮遮掩掩,当是叫人怀疑。”

      宋武笑笑,翻过一本《法术集录册》,似随意问道:“那你说他们是怕我啊,还是怕成为下一个沈萧安?”

      福满楼顿时沉声。

      这个问题,难说。

      当年的瑞辰帝,后来的乾福帝,无一不严格管控着各地方的修真门派。可有一个门派不仅让他们难以下手,甚至还得避让三分。

      那就是助文德帝平息四王之乱的苍云山。

      当年初代掌门人沈丘壑仅凭一人便击溃万军追击。在战场上他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力挽狂澜、以死相拼,护着文德帝回到江州,一举攻下上京。自此庆国再无内乱纷争,苍云山的地位不可撼动。

      好像只要苍云山还在,大庆就会世世长存。

      可这天下到底还是皇帝的,是姓宋的。不论是明君还是庸君,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像瑞辰帝无度滥杀惹怒了生灵,灾祸却要降在苍云山。

      一国之主,他是天子,却比谁都惜命。

      可妖族甚至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擒贼先擒王,连妖族都认为苍云山才是北庆的心脏。而苍云山的心脏,是当时的掌门沈萧安。

      庆国的皇位永远不会缺人坐,可苍云山不能少了沈萧安。瑞辰帝拿走了苍云山的心脏,他就是妖族的帮凶。

      苍云山成了尸山,苍江成了血海,那颗心脏再不知该为何跳动。

      沈丘壑尚已功德圆满,安度晚年。可沈萧安有成神的命格,却用它换了天下太平。

      沈萧安,何以安?

      “两代忠骨,一世英杰,灰飞烟灭。”宋武没再等福满楼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若是我,我也不用全力,遮遮掩掩还能留条性命。”

      福满楼低着头,没敢再说话。

      哪怕已经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仍猜不透眼前这位的心思。

      “退下吧。”宋武脸上忽的又没了表情:“我累了。”

      残烛终于全部燃尽,明理堂里又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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