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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21.

      因为顾晗的事情,顾教授在节目中途请了半日假到幼儿园处理。

      他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谢婴灿烂的笑脸。

      离婚后只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的人褪去了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芒,眉眼缱绻靠在玄关,她挽着袖子做了饭,附身去离她稍微远些的桌角拿筷子。睡衣的下摆擦过了他放在桌沿边的手指,有些柔和的痒意。节目组黑洞洞的镜头转过来,捕捉着顾教授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男人怔了会,许久没说话,直到她把舀好的排骨青藕莲子汤放在他面前。

      她叫他:老公。

      ——我做了饭

      ——一直等你回来呢

      饶是冰雪冷静如顾时谦也下意识抿了下唇,喉咙发紧,男人几乎是下一秒站起身来自己接过那些汤勺,嘴里轻声说了句:“我来。”

      手却被凉凉的指尖搭住。

      顾教授望过去,他的前妻眼神里有曾几何时再未出现过的星光闪闪,按着他坐下去:“我弄就好,你给我讲讲幼儿园的事。”

      男人喝汤的动作一顿,再次轻抬眼帘。

      漂亮的太太期待地看着他,身后客厅内的虚拟壁炉发出模拟的木炭破裂声,轻轻的、沙沙的。那人造灯光和水雾模拟出来的火焰因为春天的到来被彻底调到了最低,不复光明。热烈似假象。

      顾时谦难得有些出神——

      去年的这个时候,好像也有这样一段对话。谢婴接下了一个顶奢蓝血品牌的代言,要去某个自然保护区的荒山野岭拍摄外景,刚好错过了顾晗的幼儿园开学。她有点懊恼,临出发前亲亲一大一小,千叮万嘱要丈夫要全程录好视频给她发来。

      她收了工,躺在酒店小小的床上,视频卡顿的画面中,孩子漂亮的小妈妈刚刚洗完漱,碎发淌着冰冷的水珠落在锁骨旁,优越的下颌线被主人辜负地作出各种古怪的表情与角度,期待地如一只活泼地小羊。

      小羊努着鼻子拱屏幕,嘴里碎碎念着给我看看。
      而牧羊人手里引诱她的胡萝卜就是女儿的视频。

      男人也笑,看着过半的发送加载进度条,挑起眉毛故意说视频存在DV里面,还没有来得及保存到手机。今天太晚,明天早上再给她发。

      影后猛地凑近了镜头,纤长的睫毛闪闪的,仿佛如果孩子的爸爸在场的话她就要用它们来把他掀翻在地,最好再抽上两巴掌。

      可是华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羊最终为胡萝卜折了腰——

      下意识看了眼墙壁的厚度,她小小声:

      “老公…老公你让我看看宝宝。我想你们了。”

      加载进度条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他看着那个肉眼已经闭合的圈,克制着嘴角和耳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没听见。屏幕里的人炸了,放出最后通牒:“顾时谦!”

      “怎么了?”

      谢婴的眉毛已经竖起来的下一秒。
      视频到账。

      小羊顶起的羊角又尴尬地收了回去,变成了一句灿烂的:“顾时谦,你是最好的老公~”

      老公。

      老公?

      一年后的人影与当年重叠,细声细气的甜腻声音也融为一滩特别的非牛顿流体,落在他的肩膀,滑到他的膝盖和指尖。想抬手反应只觉得周身沉重,如果想快速抽离便彻底没了办法。记忆终于如潮水般退去,他看着那个叫他老公的人。

      还是那样完美的笑意盈盈。

      勺中的藕汤终于冷透,他意识到这只是食草动物获取精神食粮的惯用方法。牧羊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约束方法。粗粝的小木棍从来不可能用的下场就是只能用一颗胡萝卜不断、不断地吊着他养的羊。人们说孩子是名为血缘的纽带,他突然有了清晰的认识。

      想要听顾晗的消息,所以愿意说尽了好话。

      从前是,现在是。

      小羊才是那个来去自由的生命,她不要胡萝卜时,牧羊人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圈。他牢固的绳套只绑在了自己的腕上。

      男人最后一丝恍然的笑意也不见了,瞥过那些无声运转的机械设备,温文尔雅地谈起孩子的事——学校已经给了欺负他人的小朋友警告,第二次发生会被强制从市里最好的公立幼儿园退学。

      顾晗没收拾,更不委屈,看到爸爸来之后兴奋地不停说着话。

      她的童言童语可爱,经过成年男性冷淡客观的语气转述后显得莫名搞笑,摄制组的人听到都忍俊不禁,在一旁悄悄勾起唇。

      谢婴也笑。

      她眉眼柔和下去的一瞬间,感觉小小的饭厅都明亮热烈了一瞬。顾时谦把视线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在找镜头。

      那些让人出神的明艳是为了穿过细长的网线,由信号送进直播的另一端,出现在热搜和粉丝的屏幕主题中。这是谢婴最擅长的工作,把她的喜怒哀乐隐私心事剖于人前,似真似假,似假似真。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片刻,最终笑着垂下眸静静吃饭。

      谢婴太久没有进厨房,节目组准备的厨具恐怕也用的不熟练。米煮的有些久,不免发硬发涩,他吞下去,好像能察觉每一粒的存在。

      22.

      是顾教授收拾的碗筷。

      谢婴在工作时间结束之后就直接起身去了备采室。两位年轻的编导见她敲门而入后下意识站起来点头,绽放出客气的笑意:“谢老师。”他们恭恭敬敬地拿了两份收视率的报告。

      “观众特别喜欢两位老师谈起往事呢,每次这个时候播放率基本上是断层top。”

      谢婴的眼皮抬了抬,雪白的手指摩挲过那些未来又一次会出现在她傲人履历上的数字。一年前有多么期待,如今心中到底是静了波澜,倒没有那种兴奋期待的感觉。回想起两个人的话,她唇齿间摩擦,脑海里纠缠着“往事”两个字。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提到过去收视率会高。

      毕竟相爱过,那是演不出来的。

      影后笑笑告诫自己少花些时间哀叹春秋,面上依旧是专业和善的模样,看着镜头逐一回答着问题。这些稿子团队早都写好,她只不过用自己的口吻复述。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您辛苦了。”

      后采结束后,小编导快速跑到门口帮她推开了门。谢婴颔首微笑,顾时谦已经不在客厅里,男人的外套整齐地搭在沙发上。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出神片刻后上了楼。

      摄像机的焦距移开,工作人员录取撤走,空荡荡的别墅只剩下她一个人。

      在这一刻。没有别人点头哈腰的恭敬,她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影后;没有顾时谦同事八卦的冷嘲热讽,她亦不像T大著名教授隐姓埋名的妻子。孩子视频里对着爸爸叫个不停,她才想起从没有数过这些年在外的时间。离婚条例的第八项,她作为母亲罕见地失去了抚养权。地毯发出沉闷的刮擦声,是有人踢开了拖鞋。

      谢婴没开灯,扶着床边坐下。

      寒冷慢慢爬行,在皮肤上蜿蜒出细碎的颤栗。她吸了口气。

      演员的行业入戏难,出戏更难。

      那些全神贯注为了工作做出的亲昵消散后,只剩下生理上的不适和眩晕。白日里的每一个笑又变成牵着嘴角向下的砝码,坠的人下意识捂住眼。

      也没有什么力气哭,也没什么力气想旁的事。她好像单纯地发着呆,听着那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小,然后在某一刻彻底停止。有人在黑暗中轻声走了过来,道:“你累了?早些睡吧。”

      谢婴没理会,扯过被子转过身去,僵硬地缩在角落。被子柔软地建立了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她抓着床单咬紧。小小地喘息着。

      床畔微微一沉,有人又温声解释,手隔着被子碰到了她蜷缩的肩膀:

      “我今天去市里和他们说了,不管怎么样,我没有再婚的意愿。晗晗不会受委屈,我的财产也都做好公正了。”

      这是在说昨晚的电话。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离了婚的顾时谦在他的圈子里是多么一块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不要说离婚,就是还有婚姻关系续存期间,也丝毫没有影响那些蜂拥而至的灿烂热烈。孩子判给了顾时谦,他已经是无冕的赢家,却在这个时候说没有再婚的打算,又第一次强硬地拒绝了那些人。

      她愣愣地盯着被子空白的地方。

      世界上最古老的秤砣是人心,埃及神话中的奥西里斯在冥界行走,只有比羽毛轻的真心可以让主人去往天堂。如果是从前,她大概真的会很高兴吧。这是为人处事四面周全的顾教授从来没有过的坚定,辜负了同事的面子,得罪了上头的好意,就为了这个时候再给她一句承诺。

      为了撕破尊严与体面的前妻,为了彼此的女儿。

      谢婴接过来,只感到不知所措。
      她放在自己的秤砣上比了又比,觉得鲜血淋漓的腥臭,难闻到眼眶发酸。

      所以过了许久,顾时谦听到有人静静道:

      “你定就好,怎么都行。就是探视的……”

      她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从离婚签字抚养权又被剥夺的那一刻起,她看女儿就要用“探视权”。谢婴鼻尖僵硬的有点痛,急促地呼吸了两次,最后抿紧了唇没再说下去。好久才缓着补充:让你秘书办公室去找我经纪人谈吧。

      “我没读过什么书,法律上的事情我不懂。”

      她又重复了一次:你定就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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