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等吾君寻永世》白兮言

7、铜板

　　清风徐来，只闻一阵幽香。
　　沈昼煊从冥界那扇门走出来后，眼前是一片山野。
　　他有些意外，自己怎么会被送到这种地方？
　　眺望向远方，周围尽是草、树、花和岩。
　　怎么无人？
　　他试着朝山下走去，脚踩着崎岖不平之路。
　　险些被脚下的石子滑下斜坡，幸好抓住了旁边一根树枝，堪堪稳住身形。
　　他忽的想起，人间不是有仙门世家吗？既然不能使用魔术，那他是否可以试试仙术。
　　这么想着他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把剑，正是玄冥。长剑被他抛向半空，沈昼煊足尖点地，借力高高跃起，稳稳落在了剑柄之上。
　　不过——
　　还未支撑几秒，剑身便开始轻微晃动起来，在飞行了几尺远后，晃动陡然加剧，沈昼煊只好跳下了长剑。
　　玄冥重新归与手中，他只认为是手中之剑横铁不成钢，怎么就不能带他飞起来呢？
　　无可奈何他只能徒步下山。
　　还好这山离城镇并非太远，天灰蒙蒙时他便找着路，进了城。
　　沈昼煊在街市上逛了会。
　　看见了位卖糖人的商贩，他就像个孩子似的跑了过去。可是他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带钱，与商贩大眼瞪小眼盯了会。最终也只得眼巴巴看着别人小孩笑嘻嘻地舔着糖。
　　脑海中又冒出个想法，走到了那群孩子身边。
　　“小朋友，糖好吃吗？”他面带微笑，看着十分温和可亲。
　　那些小孩异口同声道:“好吃呀！”
　　“哥哥没带钱，你们可以也给我买个糖人吗？”
　　“……”
　　孩子们恐怕也是第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人，竟然让他们这群小孩给买糖，全体愣在原地。
　　一个约莫十岁不到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摆道:“大……大哥哥，咳咳，你要吃糖吗？”
　　沈昼煊盯着这女孩。
　　她似乎生了病。
　　心头一软又改了主意:“不，哥哥和你们开玩笑的。”沈昼煊冲她笑了笑。
　　他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转身走了。
　　还没等他离开几步，那小女孩又走了过来，在他手里塞了几个铜板道:“大哥哥，咳——咳，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给你。”
　　沈昼煊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小孩就又跑走了，抬眼看去却已被人群淹没。既然人都消失了，他便用刚得到的铜钱买了一个糖人。
　　天色渐暗，但沈昼煊身上又没有多余的钱了，只好露宿街头。漆黑夜里，寂静又安宁，他就在这夜深人静的街道上转悠着。
　　突然，一道黑影从房顶掠过，沈昼煊望着那黑影远去的方向，好奇心作祟便跟了上去。只是那黑影速度太快，他在人间又被限制了法力，没多久那人便在拐角处消失了。沈昼煊只好住足，就近在墙边的一座草堆上坐了下来。
　　他拨弄着玄冥剑柄上的珍珠，无聊至极。
　　慕悦不是说人界很有趣吗？
　　他这一天除了和几个小朋友搭了话、吃了个糖人之外，要么是在爬山，要么就是在游荡的路上。
　　甚至现在连个住宿的地方都没有，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慕悦的话了。
　　他想到了什么，又来了精神。
　　上元节？
　　沈昼煊想起了那帝君所说的上元节，那人应当是来观节，能让一个帝君下凡来看的几日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心中又升起了好奇。
　　“咳——咳！”
　　一声响亮的咳嗽声划破了这静寂的夜空，传入他的耳朵中。
　　这声音好熟悉，他木的想起了白日在街道上遇到的小朋友。沈昼煊寻着声音看去，正是他靠着的那间院子里传出来的，他望了眼头顶高高的院墙。
　　站了起来，转过身向后退了几步，心想:“不然就进去看看？”
　　这样想着他便踩上了脚边的草垛。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干过这种事，动作迅速，更快高高在上的魔尊就像个小偷似的落进了别人家的院子中。
　　“咳——咳！”
　　又是那重重的咳嗽声，沈昼煊顺着地上石子铺成的路，朝那声音的发声处走去。眼前便出现了一座木房，他从窗户口向内看去，他看了看四周，这似乎是别人家的柴房，里面正躺着个小姑娘，是白天沈昼煊遇到的那个小孩。
　　他只觉一阵新奇。
　　谁家会把这样一个幼小的女孩关在柴房睡觉？
　　那小孩又咳了几声，沈昼煊手撑着窗衍翻了进去。
　　小女孩看到有人过来并未显得多么惊讶，仅仅只是抱着头窝成了一团，躲在墙角。沈昼煊蹲下身看了眼，这小女孩的手上腿上都有着青青紫紫的淤痕，显然是有人将他她打成这样的。
　　沈昼煊盘腿坐了下来对她温声道:“你还记得我吗？白天那个大哥哥。”
　　小女孩听到他开口意识清醒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沈昼煊蹲下对那小女孩轻声细语的问。
　　孩子从刚开始只愿露出个眼睛，到现在愿意将整个手臂都从头上放了下来，对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大哥哥道:“哥哥……我叫星星。”
　　“星星……”他重复了边，见小女孩点了点都又道:“很好听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睡觉？”
　　小女孩沉默了会儿，还是将来龙去脉告诉了沈昼煊。
　　女孩是被这家户主家比他大两岁的小男孩两年前在路边捡到的，当时她才七岁，就穿着破布衣裳在路边祈讨的，小男孩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如此可怜的模样，便求着父母将他带了回去。刚开始几天对她还有模有样的，给吃、给喝。
　　谁知不久以后将他带回来的那对夫妻也许觉得她毫无用处，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模样，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她也尝试着干很多活。但那对夫妻还是很不满意，甚至有时三天不给她饭吃。
　　还好那小男孩一直对她照顾有佳，经常背着父母带她出去玩，还给她取了名字叫星星，希望她可以像天上的星星那般闪耀、自由。
　　沈昼煊听完这小孩陈述的故事，心里有些发软对她道:“那你觉得那男孩待你如何？”
　　“他对我很好，可是……”那女孩停下了话语。
　　沈昼煊也知道她后面想说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个药瓶，递到了那小女孩的手中:“这个你拿着吧，可以治你身上的伤。”
　　那小女孩接过瓷瓶后看见沈昼煊欲走，忙不迭又拉住了他:“哥哥，我……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望了望小女孩带着恳求的目光，也没管那脏兮兮的手在他洁白的衣衫上敷上个黑印，答:“会的。”
　　他其实也不确定，毕竟他没有闲工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但他在看见小女孩亮如梵星的眼睛时，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
　　等沈昼煊重新翻出院子时，天已经快朦朦亮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到了人间的缘故，他现在很困，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下睡一觉。
　　可他又无处可去。
　　但有什么事难得到堂堂大魔尊呢？
　　沈昼煊又翻进了一家客栈的后院，顺着房子旁的一棵大树就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随意翻进了一间正敞着窗的屋子。
　　进到屋内，他看见屋中那桌子上还放着些衣物，旁边还有个钱袋，心想:“怎么就翻进个有人住的屋呢？”
　　不过他现在身上身无分文，看到那钱袋也就挪不开眼了。沈昼煊将门轻轻推了点，眯眼透过门缝向外看去，见外面无人。转头回到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笔和纸。在上面写到:借阁下钱银一用，多谢。
　　然后便从那外表绣这朵梅花的钱袋里掏了几枚铜板出来。
　　接着站起身，在那床上环顾了几圈，复又蹲下身在那纸上补充了句:借阁下床榻一睡。
　　随即就脱了鞋趟上了床，或许是几日奔波，使得他太过劳累，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一觉醒来已是正午，窗户透进来的日光正巧晒在他的脸上，沈昼煊无意识的翻了个身。
　　忽然听到有人开口道:“还不醒？”
　　沈昼煊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望向坐在桌旁的那人，那人正前方放着自己昨夜手写的那张字条。
　　“……”
　　他懊恼自己怎么就睡了这么久，本来还想等人没有回来就离开的。
　　然而令他更为震惊的事却发生了，沈昼煊盯着那人的脸，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谁。
　　天界帝君——枫桦。
　　沈昼煊登时懵在原地。
　　枫桦下一秒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人眼神中透着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千刀万剐。
　　沈昼煊一时竟忘了逃跑，被那人就这么盯着，毛骨悚然。
　　“是你，小鬼。”
　　这人竟还记得他。
　　沈昼煊躲闪着他的目光，慌慌张张穿上鞋:“神君……真是一望而知啊！”他后半句几近咬牙发出，声音低的像蚊虫。
　　那人或许是并未听清，道:“什么？”
　　“没什么，”沈昼煊赶紧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一次吧。”他的头向那封信撸了撸。
　　但眼前之人似乎并不买账，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沈昼煊一看就知那人是让他将铜板交出，他无奈往旁边躲了躲道:“我现在身上就那几个铜板，其余毫无价值，您不如发发善心就将这点钱让了我吧。”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身体也越来越靠近窗边。
　　就在他要跳出窗户的那一刻，身后那人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后领，将沈昼煊带的一踉跄，直直摔倒在地。
　　那人就这样俯视着他对他道:“就这么走了？”
　　“那你还想怎样！”沈昼煊被他这样一拉，顿时来了火气。
　　就算他现在是在人界，但再怎么说，从前他在魔界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一时竟忘了是自己占别人的便宜。
　　沈昼煊手环抱在胸前，一屁股重重坐在了地上:“你不让我走，那我还就不走了！”
　　眼前之人似是被他的蛮不讲理给气笑了，嘴角竟意外的向上弯弯:“你想如何便如何吧。”那人手指勾了勾，几枚铜板便从沈昼煊身上飞入了他的手中。
　　沈昼煊顿时又恼了，他抓住那人想要离开的脚步，疏的手臂一用力，想将那人也拉倒在地。
　　谁知剑光一闪，那手中剑锋直直向他刺来。
　　沈昼煊心中一惊，连忙就地一滚，躲过那惊人的一剑，还好那人只出了这么一剑，便将长剑又收回了鞘中，速度之快连沈昼煊都没有看清那柄剑的样子。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我说神君你就这么缺钱吗？还与我这小鬼大打出手。”
　　“你是如何来人界的？”
　　沈昼煊一时哑然。他倒是还没想好这个借口，只得现场编了个:“我，我跟着你就……就进了地府，看见你进了道门，我就…趁着转轮王不注意也跟来了。”沈昼煊一时语快，后知后觉发现他这话可真漏洞百出。
　　可身前那人只是盯着他看了会儿，便转身出了房门。
　　沈昼煊本想就此离开，但大脑不及反应，手脚已麻利地已经跟了上去。
　　最后他也选择了跟着这位帝君。
　　“神君，你是要去过上元节吗？”沈昼煊跟着这位帝君身后喋喋不休的开口说着:“正巧我也要去，您带上我吧！”
　　“您之前来过人界吗？”
　　“您知道人界有什么有趣之事吗？”
　　“您去过人界所说的皇城吗？”
　　那帝君或是被他吵的不耐烦了，出口打断他滔滔不绝的问话:“你怎么这么吵，闭嘴。”
　　沈昼煊闷闷的“嗯”了一声。
　　可没安静多久沈昼煊又开始唠叨起来。
　　帝君像是嫌他烦了，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许多。
　　但沈昼煊也快步跟上了他。

　　***
　　两人在路过沈昼煊昨晚去过的院子时，停下了脚步。
　　院内正传来一阵打骂声。
　　沈昼煊忽的心头一紧，也没管前方那人，直接翻了进去。
　　果然，一个女人正用脚踢着个小女孩，沈昼煊冲上去推开了那个女人，将星星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鬼啊！我告你私闯民宅！”那女人就像个泼妇似的手指着沈昼煊，嘴里念念有词。
　　沈昼煊面无表情她一眼，那女人似乎看着他的眼神，生出胆怯，就这样闭了嘴。
　　“哥哥，”星星见到他很是欢喜，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沈昼煊安抚她似的拍了拍星星的脑袋。又对那女人道:“她犯了什么错，要你这样对她？”
　　“她是我家的人，轮的着你管？”那女人状是底气十足。
　　沈昼煊本想再说些什么，院墙外忽的又翻进了一人，正是帝君。
　　帝君看着眼前此景，当是明白了。
　　女人看见又来了个人，心生惶恐。口中大减道:“来人啊！”竟转身逃跑了，
　　帝君瞟了眼沈昼煊怀中的小女孩，转身走了。
　　沈昼煊也想跟上去，但又心上放不下这小姑娘道:“你要留于此地吗？”
　　那姑娘很纠结，但最终仍是摇了摇头，沈昼煊咬了咬唇，将星星抱了起来，一同翻出了院子。
　　沈昼煊带着星星走在后面。前面走着的帝君开口道:“她又是谁？”沈昼煊张了张嘴，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星星抓着沈昼煊的衣袖小心翼翼问他:“哥哥，这位大哥哥是谁啊？”
　　“这个吧……”沈昼煊望向前方那人，故意道:“这位是神仙哥哥，可厉害了。”
　　前方的“神仙哥哥”转头冷冷盯了眼沈昼煊。
　　几人又重新回到了客栈，沈昼煊将星星安置在了屋内，随后拉着帝君出了门对他道:“我觉得……”
　　帝君却打断了他的话:“不能”
　　“啊？”
　　沈昼煊本想问他可不可以将星星一同带上，毕竟他也是死缠烂打跟着这位帝君，总还是有些心虚的。
　　若是还要再带上一人，应当征求一下他的同意。
　　可未曾想到他还未问，帝君就直接拒绝了他。
　　眼前之人似乎看出了沈昼煊的不解，又道:“你是鬼，她是人。”
　　沈昼煊垂眼思索了会儿。
　　“好吧，那你我一同给她找个好人家吧。”沈昼煊还是妥协了，终归他也只是赖着这人，自己身无分文，不可能照顾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孩子。
　　他进屋将这个主意告诉了屋里的星星，起初星星并不能接受，但在沈昼煊告诉了他自己的情况时，还是答应了。小孩子红着豆大的眼在他怀里哭着，嘴里喊着“哥哥”。

　　***
　　第二天，帝君买了匹马带着星星坐在那马上，而沈昼煊却只能跑步跟在他们身后。
　　星星啃着手指，呆呆问帝君道:“这位……神仙哥哥，为什么不让哥哥也骑马啊？”
　　帝君淡淡回她:“他喜欢跑。”
　　“喜欢个屁！有本事你下来跑啊！”
　　沈昼煊说完这句话，便见马上那人又加快了骑速。

　　***
　　路过一座小镇时在那里停歇了一天，他们找了一家农户想要些吃食，那农户是对夫妻，两人没收帝君给的钱，但也非常热情的招待三人进了屋。
　　“神君，你说这家如何？”
　　两人在这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对夫妻，也都被他们拐弯抹角询问了一翻。只想帮星星找一个可以幸福生活的地方。
　　“再看看。”
　　沈昼煊便与他在这里与那对夫妻共进了晚饭。
　　在他们的谈话中也渐渐了解到了关于这对夫妻的事情。
　　夫妻两人是很久以前因为某些原因从另一座城市搬迁到这里来的，他们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耕种了十几年，但却一直没有一个孩子，夫妻俩渐渐的也未再想过要孩子。
　　“敢问二位是否愿意收养这个孩子，”沈昼煊终于奔向主题，指了指正在门外玩耍的星星。
　　那对夫妻却连连摆手道:“不，不，我们这条件……您还是另寻其家吧。”
　　在经过帝君与他无数试探下，得知这两夫妻确确实实并不想要收这个女孩，也未勉强，休息了会便告辞了。
　　走之前帝君还是悄悄放了几枚铜板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