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见天日》春宝

12、第 12 章

　　就算是周六，陈姝也十分自律。她只给自己比平时多半个小时睡觉的时间。

　　六点半，手机闹钟响起。她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找到手机，摁掉闹钟，掀开被子下床。

　　床帘唰地拉开，清晨阳光铺展在她的卧室里，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陈姝伸了个懒腰，进卫生间洗漱后回房间伸展肢体。

　　瑜伽垫铺在地板上，她点开手机收藏的瑜伽音乐，闭目伸展四肢。

　　宋致买早餐回来，去洗手间洗手会经过她的房间。少女的房门忘了关，敞开了大半，宋致无意中瞥到了女生像猫咪般伸展的姿态。

　　随意扎起来的丸子头有些炸毛，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毛绒绒，边缘泛着光。睡衣因为动作而卷起，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腰。

　　宋致目光仿佛被烫了下，迅速收回。

　　他只是在门口擦干净手，目不斜视地抬手在少女卧室门板上敲了下，“早餐在餐厅桌子上。”

　　陈姝恍惚中好像听见宋致在说话，她从瑜伽音乐中回神，对着门口的男生甜甜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今天心情好，所以笑容格外甜，眼角眉梢扬起的弧度都似乎冒着氧气泡泡。

　　宋致就算没有在看她，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到。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调低空调温度，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试卷和一支笔，开始勾画答案，莫名在试卷写名字那一栏画了个代表氧气的圆圈。

　　陈姝从地上爬起来，收了瑜伽垫，下楼吃早餐。宋致买了豆沙包和梅干菜瘦肉包，还有一杯现磨豆浆，味道都很不错。

　　吃了早餐，她顺手打开餐厅的电视机，跟着新闻栏目的女主播字正腔圆地跟练。

　　对于时下年轻人来说晦涩难懂的新闻节目，其实是陈姝最爱看的。

　　回到卧室，陈姝看到了闲置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大袋零食。这几天，她已经吃了宋致好几顿早餐了，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

　　这次，宋致应该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了吧？

　　陈姝带着点忐忑，拎起零食袋，走到宋致的房门口。礼貌端正地敲了两下门，见宋致从里面出来，陈姝将零食双手奉上，“哥哥，请你吃零食。”

　　宋致不再多言，接过零食，“谢谢。”

　　陈姝松了一口气，指指零食袋里的某样膨化食品，带着安利的口吻小声推荐：“这个超级好吃。”

　　宋致看了她一眼，伸手进袋子里抓住陈姝指的这款零食，递给她。

　　陈姝：？
　　陈姝抿住笑意：“给你吃，我还有。”

　　“好。”宋致说完，见少女还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他默了默，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包装，少女这回哼着歌荡回她的房间。

　　成功送出去零食，陈姝坐回书桌前，拿出练习册和试卷开始刷题。吃零食以及娱乐都是调剂，学习才是这个年纪的他们的主业。

　　到了十点，陈姝刷完两套题目，刚刚订正好要开始写下一张空白试卷时，桌上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是宋致问她要不要现在去他外公家。

　　陈姝回了个猫咪翻滚应好的表情包，立刻站起来，背上斜挎毛绒小背包出门。

　　骑进闻香街时，香樟树遮天蔽日，陈姝在树影下的自行车道上骑行，觉得舒爽极了，空气中隐约还有香樟木的清香沁入心肺。

　　陈姝偏头看到老旧路牌上的闻香街三个字，心想这里的香莫不是香樟树的香？

　　倒是个好名字，陈姝恍惚觉得，也许过了十来年，她依旧会记得这条街。

　　“哥哥，等一下。”

　　路过一家水果摊，陈姝忽然停下车子，蹲摊子前仔仔细细地挑选水果，她扭头问宋致：“你外公喜欢吃什么？或者有什么水果是不能吃的？”

　　宋致愣了下，“不用这些。”

　　“要的。”陈姝认真地点头：“他喜欢吃什么？”

　　宋致见陈姝坚持，就让她挑了苹果。陈姝才挑了几个，宋致就说够了，陈姝就没再多挑。

　　白T少年和黄裙少女在一处老香樟树下停车。陈姝抬眼看着面前古朴的老药房，心想她的直觉真灵敏，宋致果然和中药房有关系。

　　原来宋致的外公就是老中医出生，经营这座古红色的木制老药房已经几十年了。

　　“姜氏中药堂”的门槛比闻香街别的老房子要高一点，台阶背靠着一颗上百年的老香樟树，上面的红漆已经掉落，露出经久的岁月痕迹。

　　一个年近七十但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穿着青色长衫，坐在古红桌后给来病人把脉问诊。

　　陈姝看了宋致一眼，宋致没有喊人，反倒安安静静带着她排在看病的队伍后面。

　　陈姝不明所以，但也乖乖地排着。

　　前面两个看起来是宋致外公的老病人，是来复诊的，很快抓了药就回去了。

　　轮到陈姝排在队伍最前头时。

　　“小姑娘。”老爷爷对陈姝招招手，示意她坐上她面前的空位置，“来。”

　　陈姝扭头看了宋致一眼，见宋致点头，她茫然地坐上去，“外公好。”

　　“你好你好。”宋致外公笑起来慈眉善目，伸出手掌：“伸手。”

　　陈姝愣愣照做，将手腕放在桌上。她扭头抬眼用眼神询问宋致，外公这是在干什么？

　　宋致说出她也显而易见的答案：“把脉。”

　　陈姝：“……”

　　她是想问，外公突然给她把脉干什么，她又没有生病。

　　“小姝是吧？”宋致外公给她搭了几秒钟的脉，笑呵呵说：“你最近容易积食是因为脾胃有些虚弱，再加上换城市生活也有些水土不服，问题不大。就是最近生理期有点勉强，身体虚了点，要补补。”

　　他当即抽出白纸，在上面写了药方，字迹有风骨但有些潦草，陈姝探头看过去没能看明白。

　　“看不明白没事，小致懂。”他把纸越过陈姝，递给宋致。

　　宋致接了方子，快速扫了眼，扭头要走，转身的瞬间又转回来，问陈姝：“我要去超市买菜，你想去吗？”

　　陈姝第一次来宋致外公家里，有些紧张，她当即站起来：“要！”

　　她把买来的一袋苹果双手举起放到桌上，“给外公的。”

　　说完，就跟着宋致走进了闻香街深处。

　　走在超市生鲜食材区，陈姝在宋致身边探头探脑，“是哥哥你跟外公说给我看身体的？”

　　宋致双手推着购物车，俯身在生禽区挑选鸽子，一张冰山脸上表情淡然，跟陈姝言简意赅说：“来都来了，外公正好懂这方面。”

　　陈姝心里升起几分感动。

　　宋致这人，真挺好的。

　　如果真的是她哥哥，她大概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小女孩，而不是时而阴暗时而冷漠只能靠假面伪装自己的来讨好别人的人。

　　“还要买什么？”陈姝突然很想在宋致面前献殷勤，回报宋致，“我一起挑。”

　　宋致想了想，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和忌口的？”

　　陈姝看着超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心情很好。她心情一飘，就容易暴露出公主做派。

　　她上半身趴在购物车上，像一只舒展的猫咪眯眼，掰着手指头说：“鸡蛋不吃煮的煎的，吃炒的炖的，肉喜欢吃五花肉、鸡胸肉和牛里脊牛排。葱姜蒜大块的不吃，切碎到菜里看不到的能吃，香菜吃叶不吃带梗的……”

　　她小嘴一顿叭叭说，余光注意到宋致过于安静而一脸沉默地盯着她看，她忽觉心虚，担心让宋致觉得她娇贵，她又小声说：“是你自己先问我喜欢吃什么的，我也没有很挑剔。”

　　这话说出来，她更加心虚了。

　　她掀眸瞅着宋致的神色。

　　宋致却只是默了下，说知道了。他让她去买葱姜蒜以及其他普通调料，他自己则去挑选肉和蔬菜。

　　陈姝却追在他身边，探头探头：“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烦，很难养之类的？”

　　她想说，她那些也不是硬性要求，姜姚给她做的饭菜里有大块的葱姜蒜她不也都吃下的啊。

　　“没有。”宋致从旁边货架拿下来一瓶生抽酱油。

　　陈姝看了眼他拿下来的酱油，依旧探头探脑：“真没有？”

　　面前少女像只傲娇又不安的猫，反复在确认他是否对她感到厌烦。

　　厌烦真的不至于，他只是第一次给她做菜，尤其知道她有点挑嘴之后，有点担心做的菜不合她胃口而已。

　　甚至在猜到她之前吃到不好吃的菜依旧带着讨好硬着头皮吃后，有些微的心疼。

　　宋致站定脚步，停下来面对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认真：“真没有。”

　　“嗯。”陈姝舒了一口气，又恢复明媚的模样：“那我去买菜啦！”

　　半个小时后，两人拎着满满当当的两袋子食材回来。

　　回到姜氏中药堂，外公还在给病人看病，宋致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带陈姝去了后院。

　　后院有一口井和一个小菜园子，里面种着一颗大枣树、两颗枇杷树，以及一些陈姝讲不出名字的蔬菜或者药材，后面是煎药区和厨房，蒸煮出浓重的草药味。

　　宋致从水井里打了水，陈姝见他似乎要亲自下厨。意外的同时也没有闲着，她坐在小马扎上跟着宋致一起洗菜。

　　炒菜的时候，宋致没有让她跟着了。

　　“里面油烟重。”宋致跟跃跃欲试要进厨房的陈姝说：“你在外面等着就好。”

　　陈姝想到了自己美美的头发和小裙子，确实不希望一下午都和油烟味作伴，就听话地待在院子里。

　　厨房内炒菜和蒸煮的声音传出来，烟火气十足。陈姝坐在小马扎上，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四方院子的天空很蓝，似乎比她房间望出去的要蓝很多。老旧木柱子上挂了一些干药材，院子里也晒了一些药。

　　坐在这里，陈姝恍惚觉得时间似乎可以过得很慢，慢到过完漫长一生。

　　日头烫人，宋致外公送走病人后朝陈姝招招手，笑眯眯的，像个活佛。

　　陈姝跑过去，接到了宋致外公递给她的苹果。

　　头顶电风扇呼呼吹着，陈姝将阵地转移到室内，跟外公一起吃苹果聊天。

　　“这些天委屈小姝了哦。”外公偷偷指了指厨房里面做饭的男生，“他性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一开始是很不好相处的，外公知道。”

　　陈姝心道确实，但面上她还是说：“他人很好的。”

　　“那是当然！”外公骄傲地笑起来说：“他可是我带出来的好孩子，虽然面冷，但没有比他更心细善良的孩子了。”

　　原来是欲扬先抑。

　　陈姝摸了摸脸上不存在的冷汗，暗叹幸好刚才她没有顺着老爷子的话说宋致坏话。

　　她偏头看着药堂的装饰，这一看，陈姝就看到了木桩上的祈福带还有墙上桌上的红色符纸。

　　“外公，您信神佛吗？”陈姝好奇问。

　　老爷子顺着陈姝的视线看过去，笑着说：“不信，我不信神佛，也不信命，我只信善有善报。”

　　陈姝指着多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的符纸：“那……那些？”

　　“是小致那孩子这些年断断续续贴的。他想求个心安，我顺着他罢了。”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宋致求神问佛以求心安呢？

　　陈姝皱着眉头，望向独自一人在厨房里的宋致开始发呆。

　　“饭好了。”

　　半个小时后，宋致打开厨房木门。

　　陈姝扶老爷子一起过去坐下，饭桌上有五菜一汤，卖相竟然比餐厅里的还要好。尤其是那鸽子汤，汤色微黄油光发亮，红枣和枸杞点缀出漂亮的色泽，香味浓郁。

　　陈姝摆好三份碗筷。

　　宋致摘下围裙说：“你们先吃，我去送几道菜。”

　　陈姝愣了下，他要给谁送菜？她和外公不是已经坐在这里了吗？

　　见宋致去厨房要端一模一样的五份菜，陈姝连忙跑过去，端起他端板上的两道好拿的：“我陪你一道去吧。”

　　宋致看了眼她，没有拒绝。

　　陈姝跟着他走出药堂，往一条小道走。不出五十米，两人走到一处老槐树下。陈姝抬头，看到一道早就褪了色的小卖铺招牌，叫“闻香小店”。

　　店门口有一块大石板，石板上坐着一个绑着麻花辫的中年女人，还散放着一堆白色塑料管小零件。中年女人面前有个红色大塑料桶，她捡起石板上一长一短的两个管道零件，利落拧好，扔进塑料桶里。

　　见宋致过来，女人笑得憨傻，嘴角滴下涎水，只会叫宋致小名：“阿致，阿致。”

　　好像真的是傻的。

　　陈姝再定眼看去，发现她手腕上系着一根不粗不细的绳子，绳子上挂有铃铛，一直连到店内。

　　因为女人高兴得朝宋致手舞足蹈，所以铃铛响动。店内立刻有人探头出来，竟然是个熟人。

　　王子越从货箱后面探出寸头，笑着朝宋致挥挥手：“哇哦，那么丰盛的菜啊。”

　　又见陈姝，他愣了下，随后笑容更盛：“陈姝也来啦，这是我家小卖铺，你们等下来玩呀！”

　　他放下箱子，走到门口解开中年女人手上的绳子，牵着她的手说：“妈，我朋友来玩了。”

　　面前的小卖铺不大，只有几平米，装修风格简直可以说是上个世纪的。平时路过这种店，陈姝都可以把它归入古董店来看待，只会用复古滤镜的相机拍上一张，不会进店。

　　陈姝掩下不礼貌的心惊，弯唇小声道：“阿姨好。”

　　中年女人咧开嘴表示开心，又流下涎水。王子越捞起她面前系着的涎水兜，弯腰给她擦下巴。

　　“进去吧。”宋致看陈姝一眼，带她进小卖铺里。两人将菜碟放在木柜做成的收银台上，又弯腰出门。

　　陈姝发现，收银台上也贴了张祈福符纸，被小心翼翼地盖上了玻璃片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