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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包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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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秀无视四叔奶的碎碎念,走出院门,抬头还能看到父女俩并肩而行的背影,好不温馨。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转身回家。
实际上,父女俩的气氛没葛秀看到的那么好。
葛守仁刚到家,虽然不清楚家里发生过什么,可老爹都把女儿关宗饲,可见动了真火。
他不禁埋怨道,“你爷多大年纪心里没数吗?有啥事你不能忍一忍。”
“凭什么要我忍。”葛秋差点没气哭,“是葛秀先动手砸我,我现在头还疼!”
丝毫不提她在葛秀动手之前说过的话。
是葛守仁了解自家女儿性子。
平常走出去谁不夸,偏偏遇见葛秀母女俩,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至今都没想明白,女儿到底从哪里看出来,葛秀娘想嫁给他。
思及她平时的疯狂举动,葛守仁下意识停住脚步,板起脸严肃地问。
“秀平时多好性子,就是你上次抢……”他都没脸提,“你故意毁她婚事,这么大事秀都没说动手,无缘无故我不信她会砸你。”
葛秋眼眶里的眼泪要掉不掉,满脸不可置信,有种被背叛的失望。
葛守仁不忍对视,目光上移,落在她红彤彤的额头上。
不是不心疼。
可……伤得越重,变相提醒着他事情越糟糕。
他心底隐约猜到几分。
正是这样才不能继续任由女儿作下去,去宗饲待一个月也好。
葛守仁狠下心,拉着她继续前进。
“宗饲活也不重,平时扫扫地,擦擦浮灰,剩下时间也清闲,注意防着点火就好。”宗饲里外都是木制的,“一会看看屋里缺啥跟我讲,晚上给你送来。”
葛秋意识到他爹的坚定,不闹了,自己无声无息地低头掉眼泪。
葛守仁心疼死了,送到宗饲门口时,想了想还是多说两句。
“来这不算坏事,我,你爷奶,你哥嫂,接连碰到李立成他娘好几次,一直在催婚事,李立成到现在还待他姥家没让回来,可他不会在他姥家过一辈,回来后婚事怎么算?”
田翠草要是咬死葛秋,婚事就算不行,葛秋名声也没了。
葛守仁恨铁不成钢,“你如今心思大了,自己婚事都能拿出来算计,还得家里给你收拾烂摊子,这一个月你好好反思,你费心费力折腾这一场,你得了啥好处?”
怕她不开窍,又往狠了说一句。
“你是看到秀的笑话了,可秀呢?实打实的粮食能让她明年安稳过日子,现在想想,指不定之前秀没生气,是打心眼里在谢谢你。”
什么话都不如这句谢谢来得刺激。
葛秋不哭了,抬头露出刘海下通红的双眼。
“爸,我不想嫁李立成。”
“不想就不嫁。”
“东西就别送了,我是来受罚的,爷爷知道心里肯定更生气,别再气到他,我屋里有一叠资料,那是我同学给我的县里糕点厂资料,年后糕点厂会对外招工,饲里清净,我正好背背资料,争取考进厂里当工人。”
葛守仁老怀欣慰,“好,吃过饭我就给你送来。”
……
撕掉一页挂历,日子进入十一月。
地里撒下去的小麦已经冒头,长出青苗。
村里正式停工,开始猫冬。
歇下的第一天,队部的大喇叭就喂喂喂地放出声。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
“一家出一个人,一家出一个人,来晒场集合,十点钟开大会,都不准迟到。”
喇叭滋滋啦啦又响两遍,才恢复安静。
葛秀站在门口听完,扭头看他娘,眼睛特别亮。
“秀,你说这次开大会,是不是就要讲分田的事。”隔壁顾小静走过来小声问。
葛秀不敢断言,摇摇头只说不清楚。
“小静姐,你想知道咱们现在搬板凳过去等着。”
顾小静摇头拒绝,“我不好去,开大会肯定是我娘去。”
“那我去问问顾婶。”
葛秀松开娘的手,扭头进了顾家院子。
顾小静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眼底藏不住的羡慕。
她听妹妹讲,村里现在都在传,葛秀和李立成吹了,具体为啥不清楚,但议论的人不少,都很好奇。
葛秀咋就敢去人多的地方待着?
她想起自己婚事吹了后,那一双双嘲笑、看好戏的眼睛,就成夜成夜睡不着。
再联想到婚事至今还没定下,她都留成大姑娘,以后可能会再熬成老姑娘,一颗心像是泡在黄连水里一样,苦到发麻。
“娘,我和顾婶去晒场了。”
身后的声音惊动顾小静,她赶紧垂着头,闷不作声地回屋。
葛秀见多了这样一幕,主动避开给顾小静让路。
擦肩而过时,顾婶看到对比强烈的两人,没忍住拉起葛秀的手。
“要不是你和小静差岁数,我一度怀疑你跟小静抱错了,你性子最像我,秀,要不我认你当干闺女吧。”
顾婶影影绰绰也听了最近的小话。
有自家大姑娘之前退婚那么一出做对比,如今坦然的葛秀看在眼里别提多敞亮。
她越想越觉得可以,“有你在,也让你小静姐跟着学学,成天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做了亏心事,平白给人落话把子。”
“娘你咋想一出是一出!还嫌咱家阴气不够重是吧。”
顾小狼从后面蹦出来,张嘴的话惹来顾婶一巴掌。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顾小狼很轻松就躲到葛秀身后,再三强调,“秀姐儿,别听她吹,你就看她自己仨姑娘过的啥日子,你给她当干闺女依旧肯定不少被使唤,听她现在嘴上说喜欢你,真成闺女你不听话,她能骂你一天后,心里头再念你三天。”
葛秀听顾小狼没完没了,瞄见顾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赶紧轻咳两声打断他。
“还是先去晒场吧,去晚了没好位置,坐后面该听不见大队长说啥。”
“我也去。”顾小狼扭头,“娘,外头太阳晒人,要不你别去了。”
顾婶被儿子扒下的脸面,又被儿子这一句心疼人的话给补好。
“你给我起开!上次让你开大会你睡全程,回头一问三不知,可不敢再让你去。”
葛秀回家抱着板凳出来,就见母子俩又和好。
顾小狼还是跟着一块去了晒场,肩膀扛着条凳,迈着步子在前头开路,拽的二五八万样,风吹进开衫里,扬起的衣摆飒飒作响,平添几分气势。
葛秀没眼看。
顾婶就很得意。
一路来到晒场,果然前排已经聚集一群人。
顾小狼见缝插针,生生在第一排撕出一条口子将条凳塞下来。
“秀姐儿,娘,你俩坐着,近听得清。”
边说边将葛秀手里的小凳子抢过去,就放在条凳前,往下一坐,两条腿无处可放,笔直地伸出去,挡在前排留下的道上。
再往前是搬出来的办公桌,上面支起话筒,下面压着几张红头文件,边上一溜排‘为人民服务’的陶瓷缸。
有小干部拎着开水瓶,挨个添热水
来人陆陆续续将晒场填满,时间定下,总有那么一些个迟到的。
葛秀感觉等了好久,等见到四叔爷带着大爷过来,心里清楚到点了。
依着以往,到点还要磨蹭会。
果然,又等半个小时,早早支在那儿的话筒被大队长给拿起来。
葛秀坐在下面看着,听她大爷宣布云水村即将分田到户。
以包干到户的方式。
葛秀握拳砸在大腿上,痛意都压不下嘴角扬起的笑容。
……
“接下来几天家里都留人,队部会派人下去重新统计户口,别上你家的时候找不见人,告诉你们,错过了就没你们的份。”
“大队长,我媳妇肚子里的娃娃能不能分?”
“按户口,按户口,你娃没出来能上户口啊。”
“那我现在结婚,媳妇算不算?”
“算,截止十二月底,只要在队部登记户口的,都算。”
葛秀就听见身后好几个人商量着把过年的婚期挪前头来。
“有空的跟各队小队长报道,队部要重新量地,不白干,算工分。”
“除了耕地,每家每户还会分一块自留地,以后自留地上的产出一律不用交公,都算自己家的。”
“上头放宽政策,鼓励农民养殖,按照人头分配,一个人允许一头牲畜,两只家禽,打个比方,一家五口人,就能养五头猪,十只鸡,被发现超过这个数,民兵连就直接给你没收,有要养的来队部登记,好去公社拉苗。”
“还有就是开荒,以后生产队不再组织,有想干的,要么来队部登记,划的地开出来,头五年产出都算自家的,五年后返还队部,算在耕地总面积里,要么直接签合同承包,交够租金,地包给你,规定内干啥都行,合同年限内队部都不管。”
“荒田、荷塘、鱼塘、树林子都算在可承包的范围内,先到先得哈。”
可惜大家一门心思都在耕田和自留地上,怕个人承包是复辟资本主义道路,到时候再被抓起来。
于是,更多人问大队长田咋分。
地分肥地和贫地,高产和低产,离家远的和离家近的,靠近河沟的和地势低洼容易积水的。
都想要好位置的肥田,怎么分,就成了大家关心的重中之重。
而葛秀,视线扫过村里几家做媒的婶娘,奶奶们,惦记上了她们手里的未婚男性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