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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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神殿骑士护送露比从暗河出城后，克尔泽整理好法袍，走到了钟楼上，俯瞰这个他为之付出了全部的国家。
晨风中，鸽群从他身后划过，他可以看到街巷里车马穿行，二楼的人将污水从窗口泼出引得行人一阵怒骂，建筑间飘荡的床单衣物下儿童嬉闹着跑过，磨坊里这一季的小麦被碾碎，而旁边的烤炉里香气氤氲，似乎已够着了他的鼻腔……
他曾觉得死了也无所谓，可看到这一切，他还是觉得，活着，是件很好的事。
所以让他反抗到最后一刻吧，他是被光明神宠爱的神官，就看看这份宠爱能保护他到何时。
克尔泽权杖在石板上点下，金色的法阵笼罩了钟楼。
加耐特却是空手上来的。
“克尔泽，”昔日的好友今天没有发火，语气温和，“若你负隅顽抗我们还真奈何不了你。为什么你这样离经叛道的人，却还能得到神的恩宠呢？”
“那是因为我所行仍践行神的意志，”法阵随太阳高升光芒更盛，克尔泽竖起三重防护，锁链也在他脚下游走，“加耐特，你没发现你的力量变弱了吗？为何还不醒悟？你忘记对前主教大人的誓言了吗？”
加耐特的脸扭曲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初：“你这种自信真的很让人看不惯……干嘛不直接和露比一起逃走？”
若逃走就是昭告他们错了。克尔泽神情冷淡：“毕竟我是主教。”
“很快就不是了。”加耐特拍拍手，身后的王国骑士捧上一条碧玺项链，“还认得这个吗？”
克尔泽瞪大了眼，那是他去年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母亲……他已经让她去魔女岛了才对！
“何等感人，她一收到你的遗书就勒令整支船队返航了……”加耐特的笑容逐渐陷入狂热，“承认吧，克尔泽，你是个软蛋，而且所有决定都是在把你身边的人往绝境上逼。”
克尔泽垂首沉思，再度抬头时用权杖对准了加耐特：“加耐特·穆勒，向神明起誓，让西尔维娅·翠尼尔毫发无损地离开赫林戈，如此，我便向你们投降。”
金色的文字浮现在加耐特的脖子上，他打了个寒战，咽下口水：“……我发誓，只要克尔泽·翠尼尔从现在开始不再使用神术，我就会放了他的母亲。”
契约达成，法阵的光芒也渐渐变弱直至消失，克尔泽最后仰头看了一眼与昨日无异的朝阳，眼睛刺痛。
*
再怎么心急如焚，翼鸟从帝国到赫林戈还是要花不少时间。
露比与早幸共乘一只巨鸟，在风中扯着嗓子大喊：“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
“？！”
你别问了。早幸真的不想浪费力气，接下来大概都不能休息了，她必须抓紧时间积攒体力。
翼鸟组成的乌云降落在赫林戈的那日，人们都不由得相信世间真的存在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明。
因为祂的使者用那种身姿如此宣告：祂能听见任何一处的祈祷，将死亡带给她的所有敌人。
露比目瞪口呆：“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吧……为什么广场这么多人？”
总教堂的广场今日没有鸽子，从平民到贵族挤满了这里，平等地站在了同一高处。最多有些站不下的人爬到了喷泉上能算得上高人一等，却有半截身子被打湿。
“动用了一点人脉……”早幸轻声道。
老师留给她的吊坠还能当电话用，其中一个在莉莉安手上。联系上莉莉安就等于联系上温妮夫人，温妮又可以联系上琼斯夫人和西尔维娅小姐，而琼斯的姓氏是艾森——也就意味着霍兹和雷奥两位将军……
这个召集完全依赖六度分隔理论和她的名气，所幸真的有这么多人回应了她。
取下翼鸟足上缠着的旗帜，早幸把它举在手中，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台阶高处。
“各位或许见过，这是安息教的旗帜。”她的声音被风魔法放大，让人群变得安静，“我是世间唯一神的使者，借用安息的名义传播福音。神说，这世间纷扰不止，但纷争不会带来任何发展，反而会让混沌日趋强盛。”
早幸沉住气，两手攥住旗帜一边，“唰”，地一下，这张她特意找的劣质布料被撕成两半。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再次开口：“但我也是人，我犯了一个错，既然那一位是唯一的神，我便不该用任何符号来代表祂，正如祂也不会有名讳。”
“祂是丰收，祂是秩序，祂是力量……”早幸走到了更高处，指向光明神殿屋顶的太阳女神像，这是个大不敬的动作，让不少人皱起眉头，“……祂是光明，光明亦是祂。”
“所以普天下所有神的信徒，都是我的同胞。而神告诉我，有一位同胞正经受不公，他曾为赫林戈四处奔走，他企图给每一人带来光明，我想，你们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听过他的事迹。”
“翠尼尔大主教！”
有人喊出了那个名字，早幸看去，是霍兹，他正无奈又沮丧地对她微笑。
“是的！”早幸高声肯定，“他也是神的奴仆，正为祂完成一项无上的伟业，这功绩可保万民免受魔境侵蚀。可是！力量如蜜糖，总会招来蚜虫。魔王陨灭，各位今日总算能过上安宁的生活。可就在诸位的脚下！邪恶正在滋生，他们企图占有本该属于神的宝座！”
早幸示意随行的兽人把佩剑给她，一把抽出，璀璨的剑尖指向天空：“以安息之名！我不容许所有对安宁的破坏，我将身先士卒，踏入他们的魔窟！若诸位有意，请随我来！一睹这绚烂繁华的王都之下，究竟是何人在作恶！”
真会演啊。露比依葫芦画瓢也拔出一把剑：“以光明之名！我必要拯救我的同胞克尔泽主教！若让善被恶所毁灭，这世间岂还会有光明！”
早幸其实不认路，快步走了两步后就用眼神向露比询问：“克尔泽关在哪儿？”
露比嘴角一抽，仗着自己腿长走得快冲在了最前，低声对早幸道：“我带路。地下设了禁咒，索恩塔来袭都打不开，你准备怎么办？”
“带我走就是。”
后面的群众还有些犹豫，霍兹披上属于王国骑士的红斗篷，带着几个家臣跟随早幸冲进神殿，嘴中高声嚷嚷：“我受过翠尼尔主教的治疗，赫林戈人绝不是恩将仇报的孬种，冲啊！”
自他之后，人潮从滞留转向奔流，光辉的太阳女神神殿，千年来第一次涌入如此无序的军队。
*
加耐特感受到天花板的震动时，虽然有些疑惑，依旧不以为意。
这是有多位圣徒加护的光明神殿，赫林戈最古老的建筑，王朝更替都不会让它崩塌。神官不会攻击，但最擅长守护，什么人才能破了这重重防御？
但走廊好像传来了人声，这下所有人都没法忽视了，有心虚的人拉上兜帽，也有人紧张地摸出权杖和法典壮胆。因为事情得隐蔽进行，他们没有让任何神殿骑士在这间屋子中护卫。
该不会是帝国和朗威尼许联手打进来了吧？这声音之大，让加耐特不由如此猜想。
“……这边……”
“……好了，咒语破开了，霍兹，你打得开吗？”
“……这是石头，我是肉做的，不要太看得起我了。”
“没用的东西，都退后。丝黛拉，你负责那边。”
“好的老师！”
爆炸声响起，参与审判的人们都跳了起来，慌忙退到圆形审判庭的边沿。破裂开的石门后，一个半精灵和亚龙人刚放下法杖，她们身后是所有人都认识的露比神官……和安息魔女。
魔女，是赫林戈教会对她的称呼。没有人能忘记十年前那场婚礼发生的事，被毁掉的教堂到现在还没完成重建。
此刻，她又来毁掉他们的主殿了。
早幸视线刚适应爆炸亮光后的黑暗，模糊之中她看到了那个被吊起来的人，瞬间，气血冲到了头上。
加耐特展开法典，却被早幸一个箭步摁住了脸，爆发力之下她居然把这个成年男性撞倒在了地上，让一旁刚准备出手的霍兹汗颜不已。
露比已跳到审判台走近中心的克尔泽，忍住泪水吸着鼻涕去探他的鼻息，确定还有呼吸后欣喜地对早幸大呼小叫：“他还活着！”
“你负责治疗。”早幸拔出匕首，横在加耐特脖子上，示意霍兹捆住这个神官的双手后转向其他人，“渎神者们，我带来了真正的法官。现在，让我们开始对你们的审判吧。”
*
赫林戈历史上将这天称作“神无日”。
这一天，所有的神被转变为同一位，所有信仰被归于一处，而那一位没有姓名，只有祂的圣女知晓祂的存在。
光明神殿依然被叫做光明神殿，因为名字不存在，职责却还能细分。露比神官因为揭露神职人员的恶行以及救出克尔泽·翠尼尔两项功绩升任为副主教，并在不久后成为了赫林戈的大主教。
德萝玟女王对于神殿发生的事痛心疾首，下令处决所有参与秘密审判的人，并亲自登门向翠尼尔主教致歉。她的书记官海菈·赫斯特，也是日后负责编纂王国史的第一位女官，是个会对女王所有言行事无巨细全部记录的人，却不知为何略过了这一节。
之后，暗精灵枯蝶造访了神国英梅尔，宣告神国将在三百年后坠落。由帝国之王爱德华一世牵头，翠尼尔主教设计的护国法阵被拓展到整篇大陆，其阵眼则从原本预设的神国转移至帝国与赫林戈的交界处——生命轮转之树旁，那里正在修造一座全大陆最大的安息神殿，作为两国交好的象征。
翠尼尔主教在位期间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改变了主教的终身制，五年一度，光明神殿将对主教进行重新选举，所有神职人员皆可参与投票。第一届选举中他获得了压倒性的票数，却还是选择退位让贤，从此远离了王城的中央教廷。
他仍然是光明神最宠爱的孩子，在他的抚摸下，任何伤痛都能被治愈。人们会在乡间看到他，会在封锁线外遇见他，这位金发的俊美神官总会停下来，温和地与旅人聊上几句，抚平人们的旧伤。待他告别后再次远去时，那个背影总让人们生出想要再度相逢的绮念。
而安息圣女，如她的神明一样，其存在无法再被证明。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