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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飞越疯人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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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边总这一趟走得显然不成功。
单人病房的门被重重关上,老式窗户的玻璃只有几根细钉子卡着,震得晃了两晃,摇摇欲坠。
闲也是闲着,游疾从穿书局商城买了包芥末花生,招呼系统一起吃,顺便把刚才门口那一幕截图保存。
边承泽那个表情挺值得欣赏——有那么几秒,大边总看起来不仅怀疑边烽是真疯了,甚至怀疑宿秘书也被传染,跟着一起疯了。
系统尝了一颗花生,被辣得满地代码:“……宿泊敛说的是什么事,什么丹羽创投?”
在它被卷入社畜节奏,二十四小时无休另外二十个世界的时候,游疾到底怎么折腾这个世界了?
“说来话长。”游疾用左手捏了颗花生,抛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回头慢慢聊。先说简知秋,他是怎么把我弄便当的?”
系统差点忘了,把后续剧情传给他:“对了。”
系统会赶来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边烽的杀青时间已经很近,只剩二十三天。
这天还有点特殊,是边烽和简知秋约好了,简知秋来给他办手续,接他出院的日子。
也是边烽的二十三岁生日。
在精神病院避风头这段时间,边烽难得清静,想过了,也反思了。
他承认,自己的确有点霸道过头,挺多事都没征求过简知秋的意见,觉得好就一股脑塞给简知秋。就连两个人之间的不少事,也都是简知秋来忍耐和适应他。
在边烽的眼里,简知秋这个人,不爱说话、脾气温和,罕少有激烈的情绪波动,有种兄长的稳重体贴。
看也知道,那位摔门而去的大边总不是这种人。
在办公室砸东西骂人、痛斥一干部长经理全是废物的老边总,当然也不是。
边烽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觉得新鲜,又自在又舒坦,像渴到喉咙冒烟的时候,抱着大号茶缸吨吨吨灌白开水。
所以,边烽跋扈归跋扈,脾气秉性狗归狗,对简知秋其实总有种特殊的、连自己也没觉察的纵容。
简知秋不想被戳脊梁骨,边烽就不送他豪车,不搞乱七八糟的排场,一个季度只送一套顶奢高定礼服。
简知秋不喜欢叫人知道自己和边氏传媒的副总住一起,边烽就把方圆几千里的狗仔整顿一遍,谁敢照不该照的照片,相机砸烂底片烧光。
简知秋不想做那种事,他到现在也没碰过简知秋,直到来这破地方住院以前,住的一直是客卧。
简知秋和他发火,边烽也不生气、从没往心里去,只当简知秋压力太大,照样嚼着泡泡糖给他挖冰西瓜。
红通通的果肉冰凉沁甜,边烽学着网上的架势,像模像样弄了个围裙,挑中间的果肉挖成一个个小球,挖坏的自己吃掉。
……直到现在,边烽也没觉得,他们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边烽反省过了,简知秋之所以觉得压抑、觉得被他控制,忽视个人意愿,还是因为两个人的身份。
他这个艺人部副总监多干一天、边家二少多当一天,两个人的身份就不对等一天。
所以这次被边家扫地出门,其实正好。
边烽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改一改自己这个臭脾气。
他打算给简知秋当工作室负责人,专门做经纪人也行。助理这活太苦太累,边二少干不了,还是雇个专业团队,又花不了多少钱。
边烽已经看上了几个不错的资源,就是太烫手,得去真刀真枪跟人抢。
这事不难,主要还是他下决心改邪归正,得先问清楚简知秋想不想要。
边烽都想好了,正好他过生日,借着这个机会弄个蛋糕,他再豁出去学做几道菜,弄个烛光晚餐,好好哄哄简知秋,那几个资源是真不错……
简知秋没来接他。
边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等了一天,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窗外夜幕低垂,明明灭灭万家灯火。
他没等来简知秋,电话也没打通,倒是快到半夜的时候,等来了正式入院通知。
那些人说他有躁郁症,还有精神分裂。
简知秋作证,说边烽在同居期间有暴力行为,还有几次无法控制情绪——边烽还有幻听的情况,偶尔思维混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自言自语。
这些倒都是真的。
边烽太信赖简知秋了,他把自己的秘密讲给了简知秋听,又安慰简知秋别怕,这些配合药物,都能控制。
边烽一直知道怎么演正常人,他没在其他人面前露过破绽,就连边承瀚也没抓到过他的把柄。
但简知秋作证……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边烽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工“护送”,转入特殊病区的路上,透过医生办公室的窗户,看见站在里面的简知秋。
这事很容易闹到记者闻风出动,私人医院的规矩又没那么严。
简知秋站在摄像机前,眉宇疲惫温和,眉峰微蹙,半旧衬衫牛仔裤,还是那样一副白开水似的干净架势。
记者的嗓门挺大,又或者是薄薄一扇门隔音太差,问题在走廊里也能听清楚:“简先生,请问边烽伤害、或者试图伤害过你吗?威胁过你的人身安全吗?”
简知秋沉默良久,低下头。
那是个仿佛点头的姿势——至少在采访资料被放出后,那个动作被广泛解读成点头。
而紧随其后,简知秋眼里透出的愣怔不安,更是最坚实的佐证,说明简知秋长期受到胁迫无法逃离,只能活在边烽的阴影下。
人们愿意得到这个答案:坏事做尽、罪有应得的反派只有一个,剩下的都是受害者。
而罕有人知,也罕有人在乎。
当时,简知秋之所以会愣怔,只是看见了边烽。
嚣张跋扈的边二少,穿着不合身病号服,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工按着肩膀,站在走廊里,头发剃光了,整个人毫无血色,瘦得有些脱相。
为了避免患者出现不受控的暴力行为,边烽的双手被束缚带绑住,大剂量的药物让他神色淡漠,视线涣散,浅灰色的眼睛盯着简知秋。
护工是送边烽去做电休克治疗,在边家人的“关照”下,这个祸害住在最安全的病区,单人特殊病房。
那是个相当狭小的房间,四步宽、五步长,足有三四米高,四面墙和地面都是柔软的防撞材料。
三餐全是无法辨认成分的糊状流食,放在厚实的不锈钢碗里,只有掰不弯的勺子,餐具的边缘全部打磨圆润光滑。
这不符合医疗规章,但这是私人医院。
这是边烽自作孽,他先动了歪心思,想要钻私人医院的空子转移财产,于是遭了报应。
“知道……错了。”边烽扯住匆匆离开的简知秋,含混开口,他的声带被电流破坏得差不多,每说一个字都剧痛无比,发出的声音异常沙哑,“公立……医院,签字……”
简知秋可以逃,可以污蔑他,可以不接他回家。
签个字就行了。
边烽有这个本事,给他一口气,他就能钻空子活过来,再想办法翻身。
边烽扯着简知秋的袖口,皮包骨的手指僵硬痉挛,像枯枝,像铁钳,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签字。”边烽哑声重复,“给我……签字……”
大概是因为太狼狈、声音太沙涩难听,完全没了边二少的意气风发,简知秋看着他的面色只剩惊惧,仿佛看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那只纠缠的手被胡乱用力扯开,边烽向后退,微垂着眼睛,看着简知秋逃下楼梯。
简知秋逃得太慌张,并没发现,自己的衬衫袖口少了一枚扣子。
这件衬衫是边烽给他买的,边二少当艺人部副总监第一个月,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拿了基础工资。
衬衫没什么名堂,但扣子是天然白蝶贝,低调的温润华丽,优雅异常。
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第二十三天,边烽吞下一枚咬碎的纽扣,被锋利面划破食道,差不多吐干净了全身的血。
……
系统没有眉毛,否则念完剧情简介,一定能把眉毛皱得夹死苍蝇:“什么东西,这是主角?”
“应该不是。”游疾咬着半颗花生,“这本书的题材不是娱乐圈,是商战。”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和反派纠缠不休、牵扯最深的,未必就一定是主角,简知秋或许也只是故事的一环。
按照经验,主角应该是边家某个不停被边烽使绊子、百般阻挠的角色。
说不定是大边总,或者小边少。
……老边总的年纪可能就稍显略大了。
“问题不大,反派不和主角搞对象就行了。”系统熟读部门规定,“这本肯定没问题。”
连点可能性都没有,边烽就算疯了,脑子真出毛病,吃错了药,也不可能和边承泽、边承瀚有半毛钱关系。
“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系统坚决拒绝了游疾分过来的芥末,对照剧情线,找到时间节点,“简知秋没来,他在飞机上,去邻市电视台录节目了。”
所以,刚才宿泊敛来找边烽,说的是“简知秋会被要求来见您”。
这其实是句很明显的暗示,只要有点脑子,都能听出潜台词。
简知秋不会来了。
“原本有这一段吗?”剧情简介并不会写得那么详细,系统有点不确定,反复翻那几页,“丹羽创投到底是什么东西?”
游疾吃完花生,又买了颗压缩沐浴胶囊捏碎,把手弄干净,摸了摸鼻梁。
丹羽创投,顾名思义,是家风险投资公司。
这个世界的十大顶尖投资公司之一,投资方案一向激进,喜欢兵行险着,以高风险、高回报著称。
系统当然知道,但:“它为什么会在我们的故事里?”
游疾:“怎么说呢。”
因为“反派”这个工作,其实没有它看起来那么简单。
很多时候,总部发布的任务听起来容易,真想刷到完美评级,其实很难的。
系统听见“完美评级”,已经隐隐约约觉得不妙:“就比如……”
就比如“要求节目组特殊照顾简知秋”这个任务。
有些节目组好说,有些就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习惯了搞风搞雨、靠这个博取流量,有恃无恐的那一类电视台。
这些电视台,吃的就是血雨腥风这一口饭,吸血鬼一样,不论谁来都要被狠狠榨上一笔。
别说是边二少的面子,就是扯边氏传媒的大旗狐假虎威,也没什么用。
想收购这些电视台,就需要一笔钱。
系统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忽然跳到这一步的?!?”
游疾跳过这个问题,尝试安慰工作伙伴:“按季度评级,这段刷满了,咱们拿了七个S。”
系统看着七朵S级大红花,再调出远程监控,看着因为丹羽创投忽然撤资,正焦头烂额到团团转的边氏集团总部,心情复杂:“……这种情况有多少?”
怎么说呢。
系统看着游疾,忽然隐约悟了,机械音都有点劈叉:“有多少??”
七朵S级红花整整齐齐,开得又红又大。
系统吸着数据氧气,调出另一份远程监控,果然看见简知秋拎着行李箱,站在人满为患的化妆间外,被人挤得趔趄,神情隐隐狼狈。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论简知秋怎么抗拒、怎么抵触,怎么认为边烽的“过度干涉”严重侵犯了自己的个人空间——这几年来,他都生活在边烽安排好一切的环境里。
落地就有的接机专车、只服务一个人的高级妆造团队、专用化妆间,全程副台长对接,每个细节都周全稳妥。
没有了这些的简知秋,在机场被人认出来,堵了一个多小时,打车又遇上绕路,比预定时间迟到整整九十分钟,妆没化衣服没换,发型都没做。
在公用化妆间外排队,连水都没得喝的简知秋,垂着头一言不发,手里紧攥着份台本,眼底隐隐发沉。
没那么清爽干净、像白开水了。
“简哥,那边说已经录完了,说我们……不补录也行。”
简知秋自己雇的助理小周跑过来,气喘吁吁,显然没少碰壁,脸上还有些未退的尴尬血色:“说太晚了,不好意思再麻烦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订回去的机票吗?
回去的话,还去不去医院,见不见边烽?
去见边烽的话,怎么解释?
小周不敢多说,但这些欲言又止的话,实在明显到几乎就写在脸上。
系统还想再看看简知秋怎么选,没等到结果,遥控器被游疾摸过去,换了个台,切到巴厘岛阳光明媚的沙滩。
系统愣了下:“哪来的广告?”
“缓存的。”游疾打开全景沉浸模式,跳下病床,踩着拖鞋去关灯,“听说风景好,回头去玩玩。”
病号服很不合身,裤腿太短,领口太敞。他踩在投影出的海水幻象里,从胸膛一路向下,蜿蜿蜒蜒,爬着条几乎是被纵剖开的暗红伤疤。
系统愣了一会儿,看见墙上的时钟,二十三点。
离一天的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游疾从商城买了个蛋糕,他不爱吃这东西,嫌甜腻,就着辣条勉强塞了两口:“生日快乐。”
他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
照片是游疾五年前抽空照的,那天他没睡好,因为家里没酒了,下雨阴天,旧伤疼得像要把人劈开。
虚幻的碧海蓝天,没有热度的阳光,身份证上的照片看不出颜色,像遗像,也像讣告。
“二十三岁了。”游疾点蜡烛,给身份证过生日,“边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