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吴怊

49、第 49 章

　　花了下午和晚上，周康宁和沈执盘了下目前基金会的情况。
　　这一天，沈执一直都是在惊喜的状态。他知道宁宁聪明，但具体怎么个底并不了解，三哥的决定，他向来是遵照行事。

　　到了今天，他终于明白三哥为什么会把基金会交到宁宁手里。

　　理性、逻辑清晰，虽然对运营流程不熟悉，但一点就透。关键是，站的角度够高，有大局观，这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三哥，无形中一点一滴教了她很多。
　　周康宁当然不知道沈执怎么想，沈执也并不知道周康宁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且在公司任高职，起点天然的就比一般人高。

　　一天完毕，周康宁慢慢阖上最后一份文件。
　　“小五叔叔，这些年，辛苦您了……”她是由衷佩服，即使小五叔叔只是沈家养子，但他也是沈家的一份子，该有的，他都有。他完全可以放下这一切。

　　沈执佯怒，“你这是什么话？好歹是沈家人，这点事能不尽心？”
　　周康宁笑，“这点事”让他忙碌了那么些年，忙到了白头。
　　“知道啦！宁宁嘴笨！”

　　刚进门的老罗拿着个托盘，听到这句，“宁宁嘴笨？真该让裴先生听听……”
　　沈执似想到什么，笑了笑。

　　没等老罗把盘子放下，周康宁就起身调皮地叉起一块水果，囫囵吞下，“渴死了……”
　　“慢点慢点……”老罗一脸心疼。
　　也只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周康宁才像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

　　“宁宁，晚上就直接回宅子里去吧？天很晚了……”老罗看看外面的天色。
　　沈执点点头表示赞同，“我送你回去，你的院子都定期打扫的，嘉树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都给你留着呢。”
　　“好啊！”周康宁答应地很快。

　　沈执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来，“宁宁，你没和嘉树说你回来了？”
　　周康宁拿起手机，“待会回去马上联系。”
　　“你们闹别扭了？”不怪他这么反应，宁宁都来这里了，嘉树不可能一天都不出现，除非他不在京城。据他所知，最近嘉树都在安禾那边搞重点项目。

　　周康宁挥挥手，“没有没有……小五叔叔你想多了，我哪敢和他吵啊？”
　　这话，沈执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论这世上能制得住裴嘉树的，除了走了的三哥，就只有她了。
　　“你啊，有话就好好和嘉树说说，他这么迁就你，哪有什么不答应的？”沈执规劝了几句。
　　周康宁点点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沈渭城走了之后，周康宁再也没回过老宅，也没在那个院子里住过。
　　多年后，尽管夜色重重，那座小院在灯光的掩映下依旧精致无比。

　　院子里竹编的躺椅还在，小秋千微风轻轻摇晃，花花草草虽然换了波但仍是那样生机勃勃。

　　“来！”沈渭城站在书房的那一头窗户，对她招招手。
　　她走过去，两人一起朝外看去。是一个更大的院落。“那是我的院子。”

　　恍惚间，周康宁站在窗前，看着隔壁的院子。
　　院子里的灯亮着，人不在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下，已经九点了。
　　裴嘉树知道她回国了，和爸妈待在一起，他安排的保全任务就只是在巴黎期间。
　　这一点，裴嘉树还是有分寸的。

　　这次来京城，也是临时决定的。周康宁并没有告诉裴嘉树。
　　深呼吸后，周康宁拿起手机。

　　周康宁让院子里的佣人都去休息，自己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摇啊摇。
　　沈渭城喜欢坐躺椅，他常待的地方，躺椅是必需品。

　　夏日的深夜，丝丝凉爽的味道才渐渐漫了出来。
　　叽叽呱呱，小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这个夜才不算寂静。
　　廊下有层透明门帘，最恼人的蚊子鲜有，周康宁连最后一点抱怨都没有出路。

　　吱呀一声，院子门打开个口子。
　　裴嘉树随意抓着外套，走了进来。他晚上有饭局，一听她回来了还是住在老宅，当场就罚了酒退了场。

　　他松了松领口，把外套随手一扔。
　　在熟悉的人面前，懒懒散散的，不像是个掌权人。
　　这模样，深得沈渭城的真传。

　　“怎么搞突然袭击？去过基金会了？”他坐在廊下的小桌旁，拿起茶壶想给自己倒水。
　　人一靠近，丝丝淡淡的酒味飘散过来。

　　周康宁直起身拦住了他，帮他倒了杯水。“是的，一来就去了小五叔叔那里。一下午头晕眼花……”
　　裴嘉树喝了口，凉意驱走了炎热和些许酒气，瞬间舒爽好多。

　　“要不来我这里？”他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她过得更轻松，“基金会我找人管着，大项目你们抓一抓，其他时候歇着。”
　　“你也不怕沈叔叔找你麻烦！”
　　裴嘉树把茶杯一放，“三叔公会原谅我的，他也不希望你这么累。”

　　周康宁暗地里摇头，他还是不理解沈叔叔为什么会把基金会留给她打理。
　　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拿出早已放置一旁的电脑。
　　和面对自己的父母不同，要说服裴嘉树，就要经过周全的准备，不是几张纸就能行得通的。

　　周康宁打开电脑，调出资料，再把电脑转了面。
　　“我申请了UNDP实习，已经通过了，下个学期结束年底就去摩里瓦。这是我在那边负责的工作事项，这是那边的工作环境，资料都在这里，你都可以看下！”

　　前一秒噙着笑意的裴嘉树，脸色随着周康宁说的话，一点点沉了下去。
　　天边的月彻底被游走的云遮住了。
　　廊下的灯光柔和依旧却还是晃人的眼。

　　“你说你要去哪里？”
　　“摩里瓦。”
　　“你自己申请的？”
　　“是的，在巴黎的时候。”
　　“你知道摩里瓦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一面靠海，陆上毗邻卡努和利尔亚。”

　　她避重就轻的态度，让裴嘉树无法再忍耐。
　　倏然站起，他的一只手紧紧捏着茶盏，青筋暴露。
　　他低下头，面前的姑娘抬着头，眼神坚毅，对上他没有任何退缩。

　　他怒火渐起，啪的一声，把茶盏摔在了院子里。
　　就是这一刻，他还担心摔在走廊会不会伤到她。

　　两人谁都没退。
　　院门又吱呀一声，似乎谁想进来。

　　“出去！滚！！”裴嘉树声音不大，黑夜中无形传递着阴冷。
　　一切又回归安静，除了大自然的声音。

　　“裴嘉树，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把宁宁当成自己的妹妹吗？”那个时候，宁宁出事，三叔公曾这样问过他。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宁宁是我的妹妹，不是当成什么，她就是我的妹妹。”

　　现在，长大了的妹妹，会自己拿主意了，而且还是去那片混乱的大陆，那个充满未知危险的国家。
　　不需要他了。
　　而且，他知道，这只是离开的第一步，以后，她会越走越远。
　　他感到莫名的、无比的愤怒。

　　“周康宁，你长大了成年了，主意大了，哦，不对，你本来就是个主意大的！”
　　“……”周康宁不说话，默默承受着他的怒火。
　　“你先去南市，是不是先去说服周先生周阿姨了？嗯，好不容易搞定了他们，接下来就全力以赴搞定我？”

　　周康宁起身靠近他，“爸爸妈妈支持我，我也希望嘉树哥你也能支持我理解我。”
　　“哥哥……”裴嘉树自嘲一笑，“我没这个能耐当你哥哥，我也不是你亲哥，你都决定了还来告诉我？没这个必要，周康宁！”

　　周康宁急急拿起桌上的电脑，“嘉树哥，你就看一眼，看一眼我的资料，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为什么我就不能成为可以帮助他们的人中的一员？我今天去了基金会，我知道我们也有项目在卡努在利尔亚在那边，我……”
　　“宁宁！”裴嘉树拿过她的电脑一盖，扔到一边，俯身双手抓着她的肩膀，“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知道，我也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不公平有很多的人需要救助，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可以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周康宁渐渐冷静了下来，反问。

　　裴嘉树眼睛璀璨如星河，“你管着基金会，我们去找和你有同样想法的人，我们提供资助，我加大投入到基金会的比例，他们去执行项目，就是现在的方式，维持不变不好吗？五叔公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可以去读研，换个你更喜欢的专业，你可以去打球，弹钢琴，毕业了你可以去环游世界……”
　　周康宁笑了笑，“可是，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比起打球弹钢琴环游世界，我更喜欢做这件事。”

　　“不能！”裴嘉树回答的很快。他放下手，站直了身体，“三叔公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你有任何的风险，你们不能留我一个人。”
　　“裴嘉树……”周康宁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假设最糟糕的情况。“你说的只是那缥缈无比的可能性，我……”
　　“万一呢？”裴嘉树反问，“小时候你不会想到自己会被绑架，不是吗？”

　　那深藏着的恐惧感，瞬间被提了出来，周康宁握拳，指甲紧紧陷进了手心。她隐藏的很好，裴嘉树并没有发现。
　　他只是觉得自己话说重了，缓和了些。
　　“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周先生那里，我明天和他再沟通下。”
　　他没再看她，匆匆往外走，连外套都没有心思拿。

　　他走后，周康宁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呼吸。

　　隔天，裴嘉树的行程排得很满，满满当当的一天过去之后，他总算有空想到给周先生打电话，好好聊一聊周康宁的事情。
　　刚进办公室，秘书就拿进来一个信封，说是五爷给的。

　　裴嘉树没多想，打开信封，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和周康宁还年少，一脸鲜活，三叔公一脸无奈。
　　他记得，当时他们好像在吵架。

　　五叔公肯定知道，他和宁宁吵架的事了。
　　裴嘉树沉默了一会，给周先生打了电话。

　　周牧云一点也不意外，裴嘉树打她电话，说宁宁的事。
　　每次，只要宁宁有点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他都会和他来说，有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这个父亲做得是有多么的不称职。

　　这一次，他没和他说太多，干脆利落地明确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这个事情，他同意在前，宁宁申请在后。
　　以后的人生，宁宁有自己的路要走。

　　周牧云说的很清楚。
　　裴嘉树听得也很明白。

　　结束了通话，裴嘉树把照片靠在了宁宁做的那个杯子上。
　　但是，他也有他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