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咬一口【人外】》川故

5、白沫盈天（5）

　　紧急药剂被莫名其妙的东西阻挡住，外壁上倒映着光怪离奇的色彩。

　　仓库里虽然不是漆黑一片，但从那扇六边形窗口透进来的光亮十分有限，光线没入仓库另一端，只能勉强看个轮廓。

　　徐磊顺着半透明的三角膜片往上看，是异种的尾巴，而且以人类目前对异种的认知，这只异种的成熟度极低，连最基本的人体都没能“孵化”成功。

　　相应的，它也该是极为弱小的存在，有赵三在，绝不可能出现意外。

　　徐磊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只是这个仓库，还有这份安排。和赵三不同，他有较丰富的和异种战斗的经验，对人情世故也有敏锐的洞察力。

　　这座滨海之城里，构建幻境的异种出现频率极低，而他最初的成名之战就是斩杀一只类似的异种，把即将迷航的船只平安带回港口。

　　能构建那样的幻境，徐磊可以肯定，异种的成熟度绝不可能这么低。

　　一定还有什么原因……

　　上半身伤口的麻痒渐渐消退，伤口尽数愈合，徐磊双手撑地，拖着双腿挪到异种身边，边观察异种，边按下大腿两侧的按钮，等待快速恢复药剂注射完毕。

　　异种的脸颊上的花纹时隐时现，隐隐有椭圆形半透明的鳞片翘起，纵横在脸上宛若烧坏的瓷器；再往下，两条粗壮短小的腿横在半空。它的腰腹以下像是人类、蛙类和鱼类身体的混合，诡谲异常。

　　而三瓣尾，徐磊听都没听说过，想不起来哪种鱼能长出这样的尾巴。

　　是谁把异种打成这样？

　　张宇急促的呼喊声还在身后响起，整个仓库应该没有……

　　徐磊默然所悟。

　　——他或许还没有走出幻境。

　　徐磊扭头望向那扇六边形窗户，心下冷笑。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那只潜藏的异种竟然没有从仓库跑出去为非作歹。这座仓库明明已经一片狼藉，没什么可以破坏的东西剩下了。

　　“张宇。”徐磊高喊一声。

　　身后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张宇放下最后一个兄弟，努力吸了吸鼻子，“徐哥。”

　　徐磊冷眼看他一副凄惨的模样，心中暗暗琢磨那只异种的喜好。

　　为什么只留下他和张宇？

　　“还有活人吗？”

　　张宇脸色一僵，在徐磊意料之中的目光下，结结巴巴说道：“徐陵，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个女人也在这，我还没去看，是林之。”

　　他侧身，露出躺在六边形光圈下的两个人。

　　徐磊冷着一张脸，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林之当然可疑，至于弟弟徐陵……他轻轻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愠怒。

　　人类与异种的历史足有三百年，专家经过分析，普遍认为蜂后型的异种最难对付，但在他看来，像这样的，构建幻境类的异种才最难对付，摸不清幻境的来源。

　　正因为分析少，提供的解决的方法少，目前，徐磊只能尽量控制有生力量，想办法弄清楚这个幻境的源头。

　　有六边形窗口的话，时间应该是在他们小队全员进入后。

　　“徐哥？”张宇弓着腰，见徐磊不说话，白着脸，掌心直冒汗。

　　构建幻境类的异种数量太少，甚至都无法计入异种的排名，上一个和这类异种战斗的，还是徐磊。主心骨不发话，他连往哪里走都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要慌。”徐磊动不了，腿部胫骨有些骨裂，特效药正在修复裂痕。室内温度升高，他坐在地上感受最深，两条腿活像架在炭烤架上，上痒下热，有点难受。

　　他指挥张宇整理现场：“把罗毅他们搬到墙角，用大的碎片清理出一条道路，行动的时候留心点，不要急。我们现在还没离开幻境，只要不打破幻境的基点，不看到它想要的，异种不会改变幻境。”

　　张宇点点头，开始行动。

　　徐磊没说哪个墙角，张宇自觉将其他三人的尸体挪到墙角下靠着，和他相对而坐，方便观察情况。徐磊知道张宇胆子不大，能跟着一起来是因为他过目不忘，在普通人里算拔尖的存在。

　　如果现场有异动，即便自己发现不了，张宇也会说出来。

　　仓库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支走张宇，徐磊这才得空管赵三。

　　赵三伤得重，不过徐磊确定，这家伙短时间内还死不了。他拿起地上的药剂，撩开赵三的衣服，露出伤口纵横的一截手臂。

　　其中有一道疤特别深，徐磊记得，这一刀是自己刻的。

　　徐磊按住药剂上部，下部弹出针头。不需要棉签，也没有做心理准备，他顺着青筋将针头扎进去，一管药剂很快见底。

　　针头扎过的地方，迅速蔓延出血痕，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藤蔓虬结的某个植物的根须。

　　赵三不再哼哼了，他像是死了，直挺挺倒在地上。

　　徐磊放下袖口，遮住伤痕，将药剂扔到角落里，若无其事站起来。

　　张宇已经将其他三人安置好，正看着林之不敢上前。

　　林之平躺在地上，胸膛起伏，似乎是睡着了。

　　“徐哥。”张宇回头，看见徐磊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喊了一声。徐磊摇头，示意他安静，又指了指身后的赵三和旁边的三位队友。

　　张宇秒懂，去把第四个人搬过来，凑一排。

　　徐磊看着林之，怀疑这人睡着了。但是，异种怎么可能会睡觉呢？它们恨不得天崩地裂，把一身能量都宣泄干净才好。

　　“我们来谈谈吧。”以防万一，徐磊这一声吼得特别大。大到林之刚睁开眼睛，徐磊有一瞬间回想起小时候捉弄弟弟的片段。

　　……错觉。

　　林之望着徐磊：？

　　她没睡够。在深海当水母的时候，她就特别羡慕那些会睡觉的水母。神经中枢传来疲劳信号，她只能找个地方发发呆。当了人类，接收到疲劳信号，林之躺下就睡了。非常新奇的感受。

　　现在，她的睡觉被打断，大脑中传来奇妙的情绪，自己也有点蒙圈。

　　见没有反应，徐磊又喊一声：“我们谈谈吧。”

　　张宇正忙着，听到这话连忙回头。等亲眼确认自己看到什么，他心里满是惊叹。活该自己任务死活完不成，徐磊真的不能按照普通人来看待啊。

　　林之将“我们谈谈吧”五个字拆开，根据人类的语法，提出疑问：“什么谈？”她可以肯定，那个人类的记忆里没有对“谈”的解释，不过类似的对话倒是有不少。

　　“您请说？”

　　“遵命？”

　　“稍等一下？”

　　……

　　每蹦出一句话，林之就停顿一下，静等下文，而这人什么都不说，她就换个答法。

　　在记忆里翻着翻着，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脸，和面前这个人很像，但看上去更年轻，眉眼间也没有这么重的戾气。

　　“徐磊？”那个人的名字。

　　徐磊一秒入戏接话：“好久不见，不对，也没多久没见。林专家，您怎么在这里？老大不是说有瓶好酒，想请您去品鉴一下的吗？”

　　“……我不知道。”林之想了想，愣是没把两句话的意思连在一起，干脆实话实说。

　　这回答倒是出乎徐磊的意料之外。在他看来，林之毫无疑问就是异种在这个幻境的化身。异种要做的是什么，林之话里应该有答案。

　　只是一点意外，徐磊自由应对的办法，“那可以问一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一次林之听懂了，但她更不知道了。

　　她跟随捕获海龟爷爷的渔船上岸，被放进一个封闭的地方，还没想到怎么出去救海龟爷爷，这个女人就提着一把刀进来，掀了盖子，要挑断自己的神经中枢，说是下酒菜。

　　林之怎么知道这人为什么偏偏要挑自己杀啊！

　　“……下酒菜。”

　　徐磊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异种的目的是下酒菜，吃什么？人嘛？

　　他继续问：“那个东西好吃吗？张宇擅长做吃的，飞禽走兽海鲜他都可以，要不要我们帮你搭把手？”

　　搭把手？

　　林之茫然了，这又是什么？好吃的？

　　见林之一脸迷惑，徐磊打算换个方向继续问。异种极难交涉，和人类完全是两套交流系统。但能构建幻境的异种是特别的，也许是天赋异能，它们可以在短时间内理解人类的部分文明。

　　“我是想问，林专家你打算怎么……”

　　话没说完，一旁突然冒出半人高的影子。

　　“哥？”徐陵坐起身。

　　温度升高，他体内的血液流通顺畅，林之的那团触手网就裹挟着子弹，趁林之睡着的时候回到体内了。

　　徐磊看了一眼，果断回头。现在这一切都是错觉，弟弟徐陵的情况究竟如何，得先破开幻境，让禹检查了才知道。

　　也许还没死，也许……没救了。

　　想到这，徐磊眼中忍不住多了几分焦急。高明的幻境可以改变时间流速，这是当初那艘船上的异种告诉他的。眼前这只异种，不知道能力有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

　　那样的异种……一时间，徐磊的心情有些复杂，连带着思路也跑了。等徐陵哭着抱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躲了。

　　“呜呜呜哥！哥！你不知道我看见你们拿枪射我的时候，我多难过。我还以为你不来救我了，那我肯定要死了呢。”

　　如此怂包，幻境的技巧还真是巧妙。

　　徐磊叹口气，纠结是用一发子弹一了百了，还是冷言冷语吓住他。无论怎么看，都是前者更有效率。

　　但是，旁边还有异种在注视他们，那眼神的炽热，比起弟弟徐陵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不遑多让。

　　徐磊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只异种并没有她构筑幻境时所表现的高明。

　　因为徐陵的拉扯，徐磊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地上的脚印——非常整齐划一的印记，就像这地板有两层似的。

　　越来越热的温度，深度相同的地面间距，被调来进行无法匹配的任务，还有异种不成正比的能力，徐磊脑中灵光一闪，抓到了所有线索的节点——仓库地下。

　　白擎帮日益壮大，比他徐磊强大的人不在少数，光是外界追捧的异能者，他们就有十来个。

　　众所周知，异能者的磁场波动和普通人无可比拟，他们就像行走的高能高危武器，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意外。

　　人工智能禹，或是上面某些人，他们鬼鬼祟祟，究竟是在遮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