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幻想地久天长》夏昭昭

52、羽野剑城

　　细雨菲菲，整个魔宫都在黑夜中安眠，唯有碧霞殿中灯火通明，装饰着重重素锦。

　　殿中间摆放着一口巨大棺材极为显眼，两旁立着八盏铜鎏金宫灯，棺木前跪着两个穿着素麻衣的人。

　　他们正在往前方的炭盆里撒纸楮，从后面看去像是一男一女两夫妻，男的伟岸，女的娇小。

　　房中不时传出的哭声就来自两人，看他们的样子怕是要在这里痛哭到天明。

　　裴力也终于带着林向晚冒雨赶回了魔宫，他们看到宫门白灯笼在夜色中摆动就知晓了一切，这是魔宫有大殇之事的标志。

　　他们径直去了碧霞殿，进去之前林向晚跟侍卫要了一身麻衣穿在身上，他们轮流在祭台前上了一炷香。

　　然后林向晚拿过蒲团在旁边跪了下来，今晚他也要给琴璧白守夜。

　　跪在前面火盆边的是琴泰蓝和乐察，他们觉察到林向晚的动作都朝他看了一眼，他们眼中都红的厉害，是一直痛哭留下的痕迹。

　　林向晚对他们点点头，视线又回到了前方，仿佛他在看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按照礼节此刻只需要琴泰蓝在此守灵，林向晚和乐察只需要上一柱香即可离去，他们也无需穿麻衣，可是他们都像是失去了至亲般留了下来。

　　林向晚回想他与琴璧白一起经历的种种，他最初因为育妖之事留在魔族，琴家三人对他的照拂让他此生都不敢忘却。

　　琴越教他魔修之道，琴泰蓝当初寸步不离的保护，琴璧白帮他取的琼枝宝灯。

　　之后魔宫生了大变，他却没有好好待在琴璧白身边，以至于让毫无修为的琴璧白独自面对。

　　他为了一己之仇杀了卫袁，没有阻止他们围攻魔宫，反而加剧了对魔域土地的争夺。

　　从妖族回来后，他本该好好待在魔宫帮助琴璧白，他却跑去喝酒杀人最终入了大狱，差点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琴璧白却毫不介意他的莽撞，一直包容着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将他未竟的遗愿交托给自己，他怎敢辜负。

　　当天夜里，林向晚让裴力去西武国、北城、东城、人族以及云虚通传琴璧白的死讯，妖族已经知晓便不必再次告知了，他要看看卫柯和黄景明是何种反应，是否仍要装作不知。

　　那些曾经围攻魔宫，逼迫琴璧白交出魔宫不成，以至于对他下了杀手的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第一个便是黄景明。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陆陆续续的马车赶来魔宫，来的最早的竟是尹倾，昨晚魔宫的信函一至江渚就将他叫了过去，让他今日去魔宫祭拜。

　　江渚派尹倾前来，一是因为琴璧白是尹倾的故人之子，当初琴越死时尹倾主动请求前去，这次理应派他前来。

　　另一方面林向晚与尹倾交好，江渚想要得知林向晚的近况。

　　自从他们的关系揭开之后，林向晚总是躲着他，他甚至在想林向晚留在魔宫多半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林向晚再次见到尹倾感到很高兴，当初让裴力给云虚送消息时他就希望是尹倾前来，不成想真的盼到了。

　　尹倾再次见到林向晚却是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林向晚这般消瘦，原本拔山举鼎般健硕的身躯不见了，现在只剩下一副骨架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心疼的将林向晚抱在怀里，在他的后背拍了拍，却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单薄。

　　“傻孩子，你受苦了，有事为什么不给我来个信呢？云虚永远是你的家。”尹倾拍了拍林向晚的身体说道。

　　“没有，其实我在这里过的挺好的。”林向晚听到尹倾的话眼里不禁泛起泪花。

　　“从小我就知道你要强，什么事情都自己硬抗。江宗主一直都盼着你能回去，你们的父子关系你总是还要面对，逃避也不是办法，我看到你下来之后瘦弱成这样都心疼不已，他若是见了怕是更难受。你在魔域的日子，江宗主和少师大人一直都有联系，江宗主知道你留下的原因，也知道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此间事了，你跟我回去可好？”尹倾看着林向晚郑重的说道。

　　“我答应少师大人帮他实现遗愿，我不能回去，但是我答应你，我会回去看望师父和大家的。”林向晚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再回云虚，脸上浮现很久未现过的喜色。

　　“好，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那我就在黄枫谷等你归来，到时候我将埋在黄枫树下的那坛梨花白挖出来，我们一定要月下倾酒到天明。”尹倾得意的说道。

　　“我怎么从来不知你饮酒？”林向晚惊奇的问到。

　　“这事情怎么能让小孩子知道，现在你下山历练过了，也长大了，我自然能够和你分享秘密了。”尹倾故作神秘的说道。

　　林向晚笑着点点头，想到自己在云虚时除了修炼一向不关心其他，自然不会注意尹倾有时候的异样。

　　在他们在魔宫花厅谈话时，宁远候溥安带着一行人进入了魔宫大门，他此次只带了一顶小娇和几个随行的侍从，与上次的声势浩大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禁让人猜疑人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一个小侯爷出行这般落魄。

　　后来才得知人族皇帝早已被他的妖后控制了，整日不理朝政，更不会理会魔族前来报丧的讯息。

　　溥安家也早因为不受妖妃待见被贬到偏远地区，这个地方刚好就是烈阳山旁边的化安府，他知道朝廷必定不会派人来，就自己带着家仆赶来祭拜。

　　随后就是风期带着妖族的几人骑马进入了魔宫大门，苏叶并没有跟来，她其实还是很想来的，可是想到云虚定会有人来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苏叶让双儿去告知风期自己不太舒服，就不跟他一起去妖族了，让他自己去吧。

　　风期想到昨日苏叶被掳走怕是受了惊吓，没有想太多就带着几个人向魔宫而去，他还欠着琴璧白的一份情，现在可能再也还不上了。

　　快到中午时，卫柯、北城主和东城主也赶来了，唯有黄景明没有到，林向晚知道他应该不敢来了，就没有理会。

　　魔宫在午宴上说明了乐察继任魔尊的消息，这也是为什么北城主和东城主愿意赶来的原因。

　　裴力给他们的不是通知而是诏令，今日将要宣读新任魔尊继位的消息，他们若还当自己是魔尊的臣子便要来。

　　数万年来各个城主从不敢违逆魔尊诏令，即使没有了千魔印，他们也已习惯了遵从，可是他们还是担心魔尊治罪，拖到了午时才赶来。

　　林向晚并没有让乐察宣读任何关于北城和东城的消息，但是他已经知道他们还是愿意承认乐察这个魔尊的，只要降服了黄景明这两城不足为虑。

　　乐察将琴璧白临终前的嘱托向众人说明，以后林向晚是魔域的魔神，是比历任魔尊更尊崇的存在，魔域只有一个魔神，也是唯一一个魔神。

　　林向晚已经答应了琴璧白会帮他统一魔族，他就不会食言，他不在乎之前那个盟主的身份，更不在意这个魔神的身份。

　　许是琴璧白知道唯有有了那个身份行事才能名正言顺，林向晚才能无所顾忌的帮他实现愿望，就像是琴璧白问乐焱要了魔宫掌事的身份。

　　一整日下来魔宫热闹非凡，让人不禁想起一年多以前因为炎火之山在魔宫聚集的场景，只是世事变换无常，原来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一个月后，乐察宣布在羽野举行一场兵器大赏。

　　一方面是为了提升羽野的知名度，让更多的人知道羽野的兵器，也让更多铁匠知道羽野矿山资源的珍贵，吸引更多的名士前来开设剑庄，即使现在羽野早已天下共知。

　　另一方面羽野此次汇集了很多名家珍藏的兵器，供来客欣赏挑选，包括前任魔尊乐焱的几把佩刀、云虚尹倾的几把名剑以及前任妖王卫袁毕生收集的几十把名器。

　　风期前去魔宫祭拜琴璧白时，无意与琴泰蓝提起昨日在妖族王庭发现了卫袁的一个剑阁，里面有几十把卫袁遗留下来的武器，也是因为卫珂动用迷幻阵留下了痕迹，钮良顺着这些痕迹找到了剑阁的位置。

　　里面的武器皆非凡品，各种样式的刀剑斧钺让人眼花缭乱，风期看到本打算给苏叶挑选一件，苏叶却拒绝了。

　　苏叶看到这些武器件件闪着寒光，不禁想起卫袁对付她的残酷手段，就像是这些武器一样，所以没法喜欢这里面的任何一件。

　　她看到风期略显失望的脸色，不禁安慰他道，“我听说羽野盛产各种兵器，很多都是名家手笔，听说华阴先生也在那里有一个剑庄，我们有空去那里看看吧？”

　　风期早就惦记着给苏叶选一件趁手的兵器，他给她找过几件都被她拒绝了，有几件勉强收下，却被她放在剑托上供着，从没有取下来使用过。

　　这次看到卫袁的兵器阁便拉苏叶过来看看，没想到苏叶依旧不喜欢，他不禁想也许真该去羽野一趟。

　　其实苏叶并不想要什么武器，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初隐剑，只可惜那把剑在林向晚手上，她又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就不好去向他要剑。

　　当初她向风期提起要去羽野，现在羽野正好在召开兵器大赏，她就不得不跟着风期前去羽野挑武器。

　　他们这次出行简单许多，一辆马车和几个骑马的侍从，风期陪着苏叶坐在马车里。

　　他们不想让其他人认出，此行去羽野他们也没有给魔宫送消息，就是他与苏叶的一次简单的游玩，苏叶也没有再改换容貌。

　　她觉得此去兵器大赏的熟人定是不多，再说除了云虚，在这里其实没有几个人认得她。

　　在路上他们就听到有人议论乐焱、尹倾和卫袁的名剑，苏叶想到卫袁的剑不是在妖族王庭，竟何时来了羽野？

　　“阿路，卫袁的剑阁又被其他人发现了吗？”苏叶向风期问道。

　　“没有，这些剑是我前几日让钮小将军送来的，魔宫来信说要举办兵器大赏，我就送了过来。”风期回道。

　　“原来是这样，既然我们已经结盟了确实应该互帮互组，那批剑在剑阁里躺着也是躺着，那他们拍卖卫袁的剑的钱会给我们吗？”苏叶不禁想到这些剑应该能够卖个大价钱。

　　“嗯，裴首领还付了租金，展出一日五百两，卖出剑的所得都会送来妖族，这笔生意划不划算？”风期笑着向苏叶说道。

　　“我听说这个兵器大赏要举办一个月，那么我们租金就能收一万五千量，再加上卖出剑的收入，我们要发了啊!想不到阿路你这么会做生意，不仅让魔宫免费帮我们卖剑，还能想到收租金。”苏叶估算着接下来的收入不禁乐开了花。

　　“怕是不像我们想的这么简单，我总觉得魔宫另有企图，此次来羽野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选到你喜欢的剑我们就回去。”风期思量着说道。

　　“是吗？我还以为好不容易出来能轻轻松松的玩几天。”苏叶看到风期变了的脸色，心里也起了阴云。

　　“我们玩我们的，不管他们要搞什么名堂，你跟着我别乱跑就行。”风期宽慰苏叶道。

　　“嗯嗯。”苏叶也不想理会魔族如乱麻一般的纠葛，应声道。

　　他们一路谈笑着，不多时就到了羽野。

　　四座大山环绕的山谷中建了一座剑城，名为剑城乃是因为最早来的老铁匠只做剑，就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剑池山庄。

　　他的剑既锋利无比又柔韧异常，深得三族中习武之人的追捧，以至于求剑者络绎不绝，人人称这里为剑城。

　　后来这里的兵器山庄越来越多，所有的兵器都很出名，只是大家已经习惯叫它为剑城就没有更改。

　　这是一座巨石建造的城镇，一条主街上巨石建造的房屋鳞次栉比，这些屋子前都挂着招牌，除了店名之外还在门前列明店铺中的兵器种类。

　　门前的摊位上也摆着一些不好也不坏的兵器，太好了怕引贼人来盗，太坏了又怕主顾看不上，行家都知道要想看好的兵器就要跟着店家进内屋才行。

　　这条街上最大的当属碧剑阁，华阴先生的碧剑山庄铸造的剑大多都在这里售卖，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龙。自兵器大赏开始之日，这条街上的人流如黄河水一般从早到晚一刻也不曾中断。

　　苏叶本想去碧剑阁看看，可是看到这么长的队就打算放弃了，她本也不是那么想要找到一把兵器，要在这样的长队里排一整天她怎么也不愿意。

　　站在苏叶旁边的店家看到这两个衣着华贵还带着侍从的人望着碧剑阁，便知晓他们是外地人，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便开口道，“两位可是外地而来想要求取华阴先生铸造的名剑？”

　　风期和苏叶回头就看到一个高瘦的店家，他店中门可罗雀就倚着店门看着对面的队伍，眼里不时有怨愤。

　　“是的，请问店家碧剑阁一直都是如此吗？”风期随口问道。

　　“之前还不是这样，从兵器大赏开始时才如此。我看两位出身不凡，若真的想求趁手名剑该去名家馆，再不济也该去碧剑山庄去，不必在碧剑阁浪费时间。他们家只是起了与碧剑山庄相像的名字而已，里面的剑大多并不是出自碧剑山庄，只是求得了几把碧剑山庄的好剑就想到了这个改名的歪主意。说什么华阴先生的碧剑山庄铸造的剑大多都在这里售卖，都是瞎说，华阴先生从来没有开过剑阁，他的好剑大都在山庄里，遇到意气相投的人才会送剑出去，没有人能从碧剑山庄买到剑。”

　　店家早就想要把这些和每个客人说了，现在看到眼前的两个贵人听得津津有味也十分高兴。

　　“请问名家馆就是呈着乐焱、尹倾和卫袁的兵器的那个吗？”苏叶不禁问道，他们去碧剑山庄求剑也不一定能求得，现在唯有寄希望于名家馆了。

　　“是的，小姐。”店家听到苏叶讲到他们的名字竟然不用尊称，暗暗吃惊，猜想着眼前两人的身份。

　　风期和苏叶向店家道了谢，就向着名家馆的方向走去，路上行人如织，风期一直紧紧拉着苏叶。

　　他自云虚时就听说尹倾的剑都是名品，苏叶也喜剑，也许能够选到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