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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醉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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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陆子规沉睡的样子,面上带着醉酒后的红晕,不知道是醉酒还是其他的原因,眼眶一圈也红红的。沉泥想了想,拧了帕子来轻轻擦拭着陆子规的面颊。
这样的陆子规是沉泥陌生的。过去,好像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下,陆子规都是不急不躁、气定神闲。
很快地,擦拭完了陆子规的面颊,沉泥正打算收回手,却不料被陆子规一把捏住了纤细的手腕。
自打青山外以后,沉泥每个晚上都会偷偷教陆子规剑术。陆子规本来就对武有着向往,再加上青山外的仇恨,学得极快。如今握住沉泥手腕的手已经有茧子。
沉泥想挣脱,却没能成功。手腕摩擦在陆子规手心内的茧子上,有一种奇异的痒。
沉泥放下帕子,打算使出全身力气挣脱醉酒少爷的桎梏。却没想到,握住她手腕的力气更大了,沉泥有些无奈。而醉酒的人似乎是感觉到了手心内想要逃脱出去的意图,醉酒的人呢喃着什么,皱着眉心,像个委屈寻找大人要糖吃的孩子。
沉泥一时没听清楚陆子规在说什么,只好将耳朵凑近陆子规抖动着的双唇。
“不要走,阿娘,不要丢下我。”
沉泥一时心上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其实从之前她就已经发现了在陆子规心中娘亲十分重要。而娘亲的早早离世不管是哪一个孩子都是无法轻易忘怀的伤痛。现在看着陆子规这样在睡梦中都呓语着娘亲,沉泥有些心疼。
自己也失去了双亲,自己又何尝不能体会陆子规的感受呢?
沉泥想起了那一日,北齐大军入楚,因着两国兵力实在相差悬殊,加上事出突然,很快,北齐的军队就攻入了西楚的王宫。她还记得,父王母后屏退了所有的仆婢们,那样大的宫殿里只留下了父王、母后、自己和一身盔甲的陆清泽。
“还请陆将军留下阿锦的性命!”
不知道为何,父王和母后对着陆清泽不仅没有灭国之仇相见的那种火药味,反而是对着陆清泽行礼。而陆清泽也不如想象之中那般狂笑着,而是绷着脸,似乎灭国的是他。
“是我对不住你们。”
父王却说:“不必再说了。我们就是请求你保全阿锦!”
说罢,还不等绷着脸的陆清泽回话,父王就看向自己:“阿锦,记住,不要恨别人!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母后在一边温柔地看着父王和自己,自己的心上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想要去拦,可是父王和母后却比自己更快。他们挥剑自刎,“不要!”身边绷着脸的仇人将军在大喊,可是自己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扑在父王母后身边,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摸父王、母后。
陆清泽在一边说:“来不及了。”自己听到了却也无心去问什么来不及了。陆清泽就已经踏步向前,拿起了父王母后自刎的剑在手中,又将一些血污涂抹在自己脸上,对自己说:“不要说话!”
自己怎么还会有力气想要说话呢?全身好像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沉泥紧接着就看到宫门被撞开,大批的穿着盔甲的将士闯入王宫,他们狂笑着!将宫内的花瓶、玉器藏入怀中,甚至就连上好料子的帐子也不放过!简直是强盗!
而自己的父王、母后就这样倒在血泊中。身边钳制住自己的陆清泽轻轻地叹口气。
接下来,就是自己被陆清泽押送回北齐都城。事发太突然,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帝姬一日之间沦落为关在囚车里的人,沉泥想不明白,无法接受,可每当自己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就会想起父王临终遗言。咬咬牙又坚持下去。
到了北齐,自己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苦苦煎熬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大狂妄的北齐皇帝看不起西楚男女平等,还放出狂言说:“女人如何做得皇帝?西楚必亡啊!”
不过,也幸好是北齐皇帝的狂妄自大,沉泥活了下来。
到底,沉泥也只是一个痛失双亲的可怜孩子,初到陆府为仆时战战兢兢,却没想到,在这里有总是看自己像在看自己孙女的黄伯,还有待自己极好的少爷。慢慢地,在陆府,沉泥竟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外面的世界是狼谭虎穴,只要在陆府,自己就很安全。
手腕被捏痛了,沉泥的思绪回到眼前,陆子规不安分地皱着眉,口中这一次又在叫的是:“阿泥,不要走。”
沉泥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因着身份的巨大悬殊,又因着他们之间毕竟隔着灭国之仇的仇恨,沉泥只好做一只只过今天的蜉蝣。她不去想明天,也不去想过去。只是知道自己现在,就是陆府的仆婢,伺候好少爷的衣食起居,便是自己现在要做的。什么也不想,反而会快乐些。
可是,沉泥心中却知道,自己总是要走的!总是要离开的!她忍辱负重的苟且偷生,只是为了:“活下去,才有希望!”而那希望,自然是复国的希望。
她不恨陆清泽,只因灭楚并不是陆清泽的意愿。那是北齐皇帝的令旨,而父王母后骄傲如斯,又岂能接受沦为阶下囚?可是西楚是自己的家,是父王母后付出心血的地方!自己留着这条命的唯一目的就是复国!
想到这儿,沉泥将心上对少爷那一丝丝的心疼压下去:自己感念于少爷对自己的不设防,对自己的善待。教习剑术,就是自己对少爷的回报。两不相欠,相忘于江湖,这是他们二人注定的、也是最好的结局!保不齐,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和陆清泽兵戎相见,若是自己胜了,陆子规只会和自己成为新仇旧恨的敌人!
沉泥想到这儿,坚定地缓慢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兴许是握得累了,陆子规没再使力气,反而是在沉泥抽手腕到一半的时候撒开了手,翻个身又睡了。
沉泥看着自己的手腕:细腻白皙的手腕已经被握出了一圈红痕。沉泥解下床帐的纱帘,吹熄了蜡烛。只剩月光照进来。
沉泥在外间的矮榻上合衣躺下,任由月光倾洒在屋内:就这样吧,放开手,然后转身都忘记。随后慢慢闭上眼睡了。
同样是宁静安详的夜晚,赵真却无法入睡。
他自觉过去没有大的病痛,如今也应当是小毛病。可是这一养病就是一个月了。自己却还是没有要好转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宠幸的美人多了,方才就是被一阵腰痛醒来的。
帝王之塌不容他人安寝。今夜皇后不在,乃是因为皇上召了舞姬侍寝,皇后便回自己宫内。那些舞姬在侍寝后就被抬走净身,皇帝的女人可以有很多却不是什么女人都可以留下皇帝的子嗣。这些舞姬虽是妖冶异常令人难以把持,却毕竟身份低微,肚子里是不能孕育皇家子嗣的。
赵真翻身起来,寝殿内一如往常留着零星的烛火,烛火跳动在黑暗中,投射出赵真的影子在墙上。
赵真睡不着,扶着自己腰,思忖起来:尽管什么也不用操心只是好吃好睡的养病在寻常人眼中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对于帝王的赵真来说,被迫养病权利旁落是一件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不曾对北齐上下的事务了然于心,也不曾再对朝中事务发号施令,都让赵真浑身不适。寻常男人或许会认为美娇娘在怀中那是人间第一幸事,可是在赵真看来,世人生死皆如蝼蚁在自己一念之间那才是人间第一幸事。
可如今,赵真已是许久不曾快意过了。
难道是太医院的这些太医尸餐味素?少不得要在民间找些神医来看看。
正是这样想着,陈公公已经悄悄走到了床帐边:“皇上,老仆看着烛火跳动,就想着定是皇上醒来了。皇上,可是要用些茶水?”
赵真看着眼前一脸皱纹的老太监,想着不过是民间搜寻神医,这样的小事陈公公还是不会失手的,便问道:“朕养了多久了?”
“回皇上,已近一月了。”
“那你瞧着,朕可有好?”
陈公公就着烛火先是看了看赵真脸色,才说:“老仆瞧着皇上气色红润,当是无大碍!”
“可为何朕还是一起身便觉周身酥软,无力支撑?便是方才,也是难以在上。”
陈公公自知自己在赵真心里根本不算个人,所以赵真便是连宠幸舞姬都说,只是却不敢怠慢:“兴许是皇上还需养着些日子!”
“一来二去,何时朕能养好?”
听出赵真语气不善:“老仆明日就请太医院众医来为皇上看诊!”
“总是看不出一二来!”
陈公公极会揣摩赵真心思,听到这儿,已是开口:“皇上,老仆听闻民间有些游医也甚是神奇,乃是能药到病除。不若,老仆在民间为皇上找找那神医试试如何?”
“哦?有此事?”赵真极是满意,却故意顿了一下才说:“那便依照你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