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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陆子规流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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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车夫在鲁王不断地催促下越发着急,本就颠簸的马车在回都城的路上更是颠簸。而这回都城的路上却是这样的遥远!
陆子规满脑子都是方才胡姨娘临死前的那个笑容,此刻他死死攥着拳,拳背上青筋暴起。面色涨得通红,却又死死咬住嘴唇让自己坚强——因为此刻昏死的黛姨娘还需得自己照应。可是一个自小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曾知道的少年郎又能做什么呢?陆子规只是死死盯着黛姨娘昏迷着的脸庞,仿佛这样,死死盯着就能让她醒过来。
沉泥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鲜血了。胡姨娘那身前映红的地、此刻黛姨娘不断流出将马车也染上了红,沉泥在陆家,一直有如一只躲进山洞的小兽。不论外界如何,她只躲在自己小小的西院就是一方安稳!
而今日,这安稳的小山洞却陡然间被撬开,一切都天翻地覆!胡姨娘竟死了,还来不及为胡姨娘悲伤,如今却看着这黛姨娘的生机也慢慢流失着······
死亡,这是沉泥害怕的;鲜血;也是沉泥害怕的。过去在梦里,她总是梦见父王母后上一秒还在与自己谈笑,下一秒就被鲜红的血染红了衣摆。而,今天,一切又再次重演!
这马车之上唯一还算镇定的就是鲁王了。只是他看着陆子规这般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将手掌重重按在陆子规肩头:表弟最是重情。兴许是自小舅父为了避嫌,只让表弟读书的缘故,表弟还有一派天真意气。鲁王心中知道,这胡姨娘、黛姨娘表弟都不喜欢。只是再不喜欢,那胡姨娘已经在府中操持一年多,万事妥帖,表弟已然是在慢慢接受了,就连这表弟最厌烦的黛姨娘,腹中也是表弟的手足!更何况,无论如何与自己同在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鲜活性命,眨眼间就天人相隔。又岂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的呢?自己在南下平水患的时候已经经历了生死莫测,可表弟这还是头一回!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终于看到城门的时候,车夫才松口气,询问着:“王爷,可是要回自己府上?”
鲁王发出指令:“去陆府。”
往日,这舅甥俩为着避嫌总是不会如此正大光明驾着马车去往对方府上,所以车夫有此一问,只是今日事关重大,鲁王顾不得避嫌了。
马车行驶,鲁王在心上合计:陆府的四个仆婢不曾去过军营,陆子规衣袍沾血,只是若是到了府上在安排老黄去寻舅父只怕来不及。
打定主意,鲁王安排道:“沉泥,你随我一同下车。你去请郎中、稳婆来,多请几个,带着这个,”说着将一锭金子递在沉泥手中:“我这就去寻舅父来。子规等下到了府上,你先与黄伯支应片刻,我寻到舅父就快马归来。”
安排妥当,鲁王带着沉泥下了马车分头而行。
到了军营,鲁王的身份是被军中熟知的,尽管在门口守门的将士有些奇怪为何鲁王会来此,却面不改色,依然保持挺拔身姿站立。
陆清泽听着小兵传话来说“鲁王求见”心上便有不好的预测。待到鲁王阴沉着脸大步进帐,三言两语说清,陆清泽便立刻和鲁王骑马回了陆府。
陆清泽一路快马回府,心上却满是奇异的感觉,那种负罪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才刚下定主意,要善待胡姨娘、黛姨娘二人。等到时机成熟自己便会自裁去与夫人相见。可如今这意外突然得自己竟都来不及见胡姨娘最后一面。
到了陆府,临近东院,就听到女子凄厉哭喊。待进了东院,陆子规和沉泥在廊下坐着,四五个大夫模样老头围在陆子规面前。看到陆清泽进院,立马团团将陆清泽围住:“老爷,这位娘子的胎儿是不成了,只得催产,看是否能博得几成胜算!”
“是啊,老爷快拿主意,我们这便下针下药!”
陆清泽撑住精神说:“按各位所说,只是要尽力护住大人性命!”
几位郎中得了应允,立刻四散忙去。
而房内黛姨娘的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直教人在这温暖的初夏时分起鸡皮疙瘩。
而不知过了多久,那叫喊声变得嘶哑,直至小声下来。却听不见婴孩哭声。陆清泽心沉一沉又很快安慰自己:无妨,大人性命无忧即可。
正想着,有一个满手鲜血的婆子出来:“老爷,那孩子催产下来了,您快来瞧一瞧吧。”
陆清泽随着婆子进去了,进到房内就看到一脸虚弱的黛姨娘:平日里觉得她聒噪、浅薄烦人,可如今看着黛姨娘九死一生面色惨白,发丝贴在额角,陆清泽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一个小小的锦被内包裹着的孩子满脸青紫,闭着眼,却没有声音。当初陆子规出生时候,便是洪亮的哭声昭告了所有人他来了,如今这孩子这样安静,接过锦被的陆清泽感觉满手沉重。
“老爷,我的孩儿呢?”黛姨娘顾不上周身疼痛,焦急询问。
陆清泽坐在床边,将锦被放在黛姨娘枕边:“在这儿呢。”声音发抖,黛姨娘却满心在孩儿的喜悦中。只是伸出颤抖的手去摸孩儿时发现触手是冷的,黛姨娘疯了一样坐起身,颤抖着手抱起锦被,这才发现孩儿的鼻息都无。
黛姨娘哭了。她只是一个想母凭子贵的普通女人,天下任何一个母亲对孩儿的心都是一样的,又有谁能接受这孩儿刚出生就死去的噩耗呢?
陆清泽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黛姨娘却突然又晕倒过去,陆清泽大喊:“稳婆!郎中!娘子晕倒了!”
刚才在外头歇口气的婆子急急冲进来,掀开被子一看:“呀,血崩了!”
一面推陆清泽出去,一面急急唤着郎中。
不知道在院子内等了多久。
房中再没传来凄厉地叫声,可这安静却更像一只大手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吱呀”一声,婆子和郎中出来了。郎中对着陆清泽一拱手:“老爷节哀!这位娘子孕期太过肥胖,本就是生产之时要困难。偏偏在这8月份的时候受了巨大惊吓,民间俗语七活八不活。可这孩儿刺激得娘子情绪失控引发产后血崩。这实在是天意弄人,请恕老夫才疏学浅,无力回天啊!请老爷节哀!”
陆清泽听到了,却说不出来话。这孩儿是觉出了自己是不被父亲欢迎和期待的吗?所以就这样去了。而随着孩儿同去的黛姨娘也就这般走了?陆清泽不敢信。
鲁王见舅父已这般,站起身送郎中、稳婆出府。沉泥请郎中时候已经付了一锭金作为诊费,可是鲁王在出府前还是付了几位郎中和稳婆们钱财。
稳婆和郎中们出了府门拿着手中的银钱感觉格外沉重,稳婆悠悠说:“本来是喜事的变成了白事,我都担心府上人会要咱们偿命。没想到,连钱财都不曾少。好人啊!”一位郎中叹口气:“好人有什么用,他们这是飞来横祸。好人没好报,人鬼都来欺!”
昔日热闹的东院一下子空了下来,两位姨娘和一个刚出生的小少爷静静躺着。陆清泽让陆子规和沉泥回自己院中去,自己却是坐在东院的廊下发呆。鲁王担心舅父,也陪坐在一边。
回到西院的主仆二人,关上门后,陆子规才像是将所有伪装出的坚强卸下,眼泪慢慢流下来。
陆子规怕让沉泥瞧见,转过身去。
沉泥看着陆子规一身的泥,胸口前还有一个巨大的脚印,面上还有青肿,知晓现在陆子规需要自己待一会儿。
等到沉泥将热水备好后,陆子规已经恢复了平静。将自己淹没在木桶内,陆子规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身体上也都是淤伤。如今被热水浸泡,越发疼痛起来。
沉泥等在院里,一手将咪咪抱在怀里,一面发呆。事发突然,且勾起了沉泥旧日的回忆,沉泥也是心上沉重。
突然有人扣门,沉泥开门才发现是黛青提着食盒。“胡娘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照顾好老爷少爷。今日快到晚间,老爷少爷都不曾用饭。这是一些白粥,用些吧。”说吧,黛青有些木然地转身又去。
沉泥刚关好院门却发现陆子规已经站在廊下。
“黛青姐姐送来的白粥,用些吧。我看你身上还有伤,也需得上些药才好得快。”沉泥说着将食盒打开取出粥来。
陆子规接过粥捧在手中,良久才说:“沉泥,你可知道。那人说我没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看着胡姨娘死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去追那人了,可我什么也做不了!”说着,陆子规放下粥,痛苦地捂住头。
沉泥深吸一口气,似是做了个巨大的决定:“我教你。”
“什么?”陆子规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教你剑术。我会剑术,西楚王的剑术天下闻名。这是我父王安排给我的自保底牌。但我愿意教你。只是你得答应我,绝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你父亲、你表哥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