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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第 18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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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的太妃们大部分都已经出宫还家了,留在宫里的太妃们不多。而这些不多的妃嫔们又都居住在群殿里,紧挨着太后的宫殿。这样一方面是方便太后盯着这些先帝的旧人们,另一方面是防备着有心怀不轨的人勾引皇上闹出什么丑事来。
也因为离着近,翠荷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坐轿撵,就来请示太后。
“虽是离得近,哀家近来颇觉得乏力,还是坐轿撵去吧。”太后懒懒地,一面又吩咐翠荷将象征着太后地位的头冠拿来戴在头上。
装扮好了,翠荷看着镜子中的太后夸赞说:“自从皇上登基以后,娘娘您许久不曾这样用心打扮了。如今一装扮起来,这太后的气度华贵当真是叫人不敢直视,心生敬意。”
太后失笑:“可惜今日哀家要去见的是陆太妃。我们的这位陆太妃不一定对哀家心生敬意,她可是连先帝的面子都敢撂的主儿。”
翠荷忙说:“凭她先前如何,现如今这天下是皇上的,您是皇上的母亲,这后宫是您做主。她的生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她虽孤傲,却不曾和哀家作对。要怪就怪她偏偏生了个儿子,要怪就怪她的好儿子颇得人心。”太后对着镜子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惋惜的神情,眼神中却是冰冷和狠毒。
翠荷看了暗暗心惊,只是说:“轿撵已经备下了,娘娘动身吧。”
极快地,就到了陆太妃殿外。
琴娘跪着迎接太后。
“你家主子如今怎样了?这先帝留下的姐妹不多,怎得如今好端端病了?”太后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慈爱关怀着自己家妹妹的大姐姐一样。
琴娘在宫中多年,这一点的表面功夫也还是会做的,忙跪下对着太后说:“回禀太后娘娘的话,陆太妃不知怎的染上风寒,却是浑身无力,如今养了许多日也不见好。”
“请太医来瞧过了吗?”
“请了,太医也只是说无法。”琴娘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太后在殿外做足了关怀的姿态,也就自然而然进殿去。
一进殿内就忍不住皱眉:极重地药味冲入鼻间,却想到自己的打算只好硬着头皮向内继续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帷幔之后的床榻。
翠荷拿过一个有靠背的椅子,琴娘又拿出一个软枕放在背后,太后施施然坐下来。
陆太妃此时正睡着,琴娘这才走过去轻轻扶起陆太妃:“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来看您了。”
陆太妃慢慢醒转,起初眼神涣散,慢慢才聚焦起来。
琴娘便扶着陆太妃半坐起身,可是刚刚才扶起,陆太妃的身子犹如面条一样又软下去。琴娘只得拿出一个软枕垫高些头,让陆太妃转过脸来,好和太后说话。
做好这一切,琴娘忙又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恕罪,并非我家娘娘对太后不恭敬。只是实在是无力起身请安,只好这样和太后娘娘说话,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见怪。”
“你这是什么话?陆太妃病重至此,自然哀家是不会介怀的。你和翠荷都出去,留哀家在这里和陆太妃说说话。”太后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
琴娘有些担忧的回身看一眼床榻上的陆太妃,看到了陆太妃此时眼神尚还清醒,便提着一颗心出去了。
等到殿内只剩下了太后和陆太妃,陆太妃便先开口:“臣妾病着,太后何必过来沾染了病气。”
“你我同是侍奉过先帝的姐妹,如今你这样病着,哀家怎么好不来看看你呢?”
陆太妃虽是身子不适,精神却还好着。她仔细想想,虽然说两人的确一同侍奉先帝多年,可是向来没有任何的私交,更何况,还因着先帝病里的时候,她们母子二人为了立功让鲁王去平南疆叛乱,自己求情无果,眼前的这位太后还派兵软禁了自己。这样想想,不仅是没有感情,甚至还应该有些龃龉才对。
陆太妃一时沉默,太后也不催促。只是借着殿内略有些昏暗的光线打量着眼前的人:如今外头已经是春日了,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冬日里喜爱窝在宫殿内的妃嫔在这个时候也会在花园里游玩,那自然是新作了春装打扮的鲜艳亮丽的。太后看惯了那些,今日看到陆太妃的病容,倒是心下一惊。
陆太妃的年纪是要比太后小上许多岁的,当初进宫虽然是为了逼迫陆清泽主动请缨,可是陆清溪确实是有幅好相貌,纵使是性情冷淡,先帝也颇爱宠幸,要不怎么得了儿子的呢。
可是如今再看这昔日的冰山美人时,美人的鬓边已经有了银丝,而面容憔悴蜡黄,双唇毫无血色,就连眼周也憔悴似乎是带上了皱纹。加上整个殿内都是苦药味,连带着这陆太妃的气质也十分凄苦。
太后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自己的眼角:触手是紧致的感觉,不由得放下心来。
忍不住感慨:皇权斗争就是如此无情,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自己儿子,所以是自己来看望陆太妃,若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儿子,那老去憔悴的便是自己了。
太后这样想着,心又硬了几分:“陆太妃如今这样病着,可有什么心愿?姐妹一场,哀家愿意代劳。”
陆太妃听了这话,眼神有些迟疑:她不是很相信太后的好心。
“太后说笑了,臣妾如今没有什么心愿。太后的心意臣妾感激不尽。”
太后听了只说:“哦?是吗?陆太妃毫无遗憾?”
“臣妾并无。”
太后一时语塞:她本来是想着来看望陆太妃,引着陆太妃自己说出思念儿子的话,求着自己能让他们母子见一面。自己再顺水推舟,让陆太妃手书一封,就可万事大吉。
却没想到这陆太妃看着柔弱却这般强硬,都病成这幅样子了,还嘴硬说毫无遗憾。
太后起初的那一些属于上位者的骄傲有些被击破,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自己的儿子那么讨厌陆清泽,非得要急着处置了陆家人。这陆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样的脾气。凭什么世人都谄媚、做低伏小,面对权势的时候摇尾乞怜,凭什么就你陆家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不肯谄媚不肯做低伏小的摇尾乞怜?真是可恶!
陆太妃不肯说,太后只好自己说出来:“陆妹妹这话倒是让哀家不敢相信。你我都是有孩子的人,作为人母,自然是孩子为先。鲁王离了都城已经有三四年了吧,这许多年不曾相见,妹妹你就不想念?”
陆太妃的面上浮现过一丝挣扎的痛苦:“孩子大了自然是要离开母亲的,岂能让他一直在我跟前误了他?听说如今他为皇上办事很是得力,皇上对他很满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又何须乱他心神,叫他看到我这样子呢?”
虽然陆太妃在太后的心中此时有如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是轻言放弃也不是太后的风格。太后抚摸着自己小指上华丽的护甲:“陆太妃此言差矣。养儿防老,可不就是我们这些得了儿子人的心愿?如今妹妹你这样病着,又岂能不叫儿子回来尽孝床前?”
陆太妃却是柔柔弱弱地说:“忠孝难两全,鲁王为皇上办事是在忠君,我不敢因为自己耽误了他。”
太后的手陡然用力,突然有些想将手上护甲丢在陆太妃脸上的冲动:好一个油盐不进的陆家人。
那护甲最终是没有扔出去,可是太后却在心中有了怒意,说话也变得凌厉起来:“陆妹妹如今病成这幅样子,就不怕自己撒手人寰,后事无人照料,给鲁王留下终身遗憾吗?”
陆太妃却还是那副样子:“臣妾在宫里,臣妾的身后事自然是有太后、皇后来料理,想来会让臣妾风光大葬的,臣妾先谢过太后娘娘了。至于鲁王,能够为皇上办事是他的荣幸,孰轻孰重,他自然是分得清的。”
太后简直是想把病歪歪躺在床榻上的陆太妃抓起来掌嘴了。从前都在先帝跟前伺候的时候,自己倒是和华太妃时常对上,倒是不知道这陆清溪竟然这般难缠,从前只知道陆清溪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爱与人交往,却没想到这陆清溪有这样的好口才!
太后眼见着和陆清溪是如何也说不通了,只能找别的法子,便冷冷地说:“陆妹妹不必谢哀家,哀家现如今替皇上照看着后宫,自然是要出些力的。陆妹妹你既然病着那就好好养病吧。”
说罢就起身了,守在门口的翠荷、琴娘听到步伐靠近门口的声音,打开了门。
翠荷搀住太后,太后跨过门槛,少不得要将面子功夫做全:“好生照顾着陆太妃,要什么吃用尽管去内务府拿。”
琴娘赶忙跪下谢恩:“仆婢谢太后娘娘大恩大德!”
太后再没说话,只是就着翠荷的手向外走去。翠荷看着太后娘娘面上还是那副表情,可是伺候多年却知道太后此时心情不佳,便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