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锦路》青云悦悦

151、改名安青山

　　不论世间的人有多少的心酸悲欢，时间永远是不疾不徐地向前慢慢流淌。在这时间的流淌中，有些伤痛会被抚平，有些伤痛则是会被小心地藏起来。
　　而陆府的人就是后者。为着还生着的人，就不能一直为已经离去的人过分伤痛。
　　陆府已经没有了主家人，陆子规必须担起这个责任，他若是还整日悲悲戚戚的没个精神，陆府众人就更是没了精气神儿。
　　陆子规还是如往常一样，夜里练剑，白日里读书。还为着去考功名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可是这许多年来都是靠着读书熬过来的，如今这样的时候，若是再不读书，自己更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了。
　　沉泥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发酸。有心要安慰可是那些安慰的话语都太苍白，只好安静地陪伴在陆子规的身边。
　　黄伯倒是比陆子规有更多的事要做。驴儿说的那些话，他听在心里，既然老爷的离世还有疑点，他就不能允许老爷枉死。只是不能告诉少爷和鲁王，但自己却可以偷偷关注着孙富、孙鼎、皇上的几方动静，先收集好信息。再加上还要送驴儿去读书，这也是一桩事。
　　黄伯喜爱驴儿，觉得驴儿实在是又有眼力劲儿还极为伶俐，有心让驴儿和少爷多亲近些，便在这一日午食后带着驴儿去了西院。
　　“黄伯来了！”沉泥十分欣喜，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子规，但黄伯的到来总会让陆子规多些喜悦。
　　果然，一直在书房内不肯出来的陆子规听到是黄伯便起身出来迎接，将黄伯、驴儿两人迎进温暖的书房内。
　　“少爷，老仆有一事来相求。”黄伯笑得温和。
　　“黄伯有事直说就可，何必这般客气？”陆子规对黄伯也是没法子，虽然几次三番对黄伯说了，可是黄伯还是十分客气，始终记着自己是仆婢，不曾骄矜。
　　“这孩子要准备送去书院了，可是这名字却不好。少爷读的书多，不如帮着这孩子起个名儿？”黄伯看着驴儿。
　　陆子规便对着驴儿说：“你就是叫驴儿？还是这是个爹娘叫的奶名儿？”
　　“回少爷的话，我爹娘从小就叫我驴儿。我原先在孙大官儿府上做工的时候，管家嫌弃我的名字不雅，便改为双口吕，叫吕儿。后来不必在孙大官儿府上做活，我就叫回了驴儿。”
　　“名字受之父母，无所谓雅不雅的。更何况你家中是在农户，驴子、耕牛都是田中做活的好帮手，家家户户下田岂能没有驴儿、牛儿的？你爹娘定是也对你如此期许，还期许你也如牛、驴一般有气力。”陆子规客客气气地说。
　　这陆子规与陆清泽相像，却因着陆清泽常年在沙场上多了几分粗犷，而这陆子规唇红齿白地一看便是文弱书生，起初驴儿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也十分担心陆子规会因此看不起自己嫌弃自己的名字，却没想到陆子规如此这般说，心中对于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少爷便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你如今既然是要去读书，自然是要另用个名号的好。不为别的，从前是在农户田间，叫驴儿自然是好，可往后是要读书挣功名的，等到你考取了功名任职了官吏，也总不好让上司、下属的叫你驴儿，更别提百姓了。你说是也不是？”
　　驴儿只是知道读书是好事，却从没想过做官，如今听了陆子规句句都是在讲自己做官，不由羞赧：“少爷的话倒是言重，我便是能识些字就好了，若能回我们北境在集市上的铺子里做个账房先生就已是万幸了！这做官，我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陆子规笑得温和：“你不必害怕。你机敏伶俐，且一个人就敢从北境启程来都城，这胆量和魄力便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如今读书识字明辨道理，未来前程大有可为。又怎么不能做个一官半职的？只是你为人踏实，不做那些过分的畅想，做个账房先生便知足，可是书院里夫子也不能叫驴儿不是？”
　　驴儿忙说：“改名字的事听少爷的，我没有意见。方才只是听少爷说要做官，我才说不敢想的。”
　　“你只说爹娘打小叫你驴儿，你姓氏是何？”
　　“我们村是安家村，村里人都姓安，所以我们都是叫个名儿。”
　　陆子规沉吟一会儿才说：“你爹娘取得名字也不好直接抛弃，驴儿驴儿，谐音者绿也，绿者青也，而我看你机敏伶俐且为人可靠踏实，不若就叫青山如何？”
　　驴儿在口中咂摸着：“安青山，安青山。以后我就叫安青山了！”
　　黄伯笑笑：“这名字倒真像是我们一家人的，老爷清泽，太妃娘娘清溪，如今又多一个青山。”
　　驴儿听了便有些不安：“我在家中听得贵人们都不喜欢和仆婢重名的。我的新名字岂不是犯了忌讳？”
　　陆子规便安慰他：“无妨的，我们家人不讲究这许多。更何况，我父亲和姑母的那是水字旁清，并不一样。再说了，府里的黛青也是用了青字，也无甚要紧。”
　　驴儿这才眉开眼笑：“那我就放心了。往后我就是安青山，便不再叫驴儿。”
　　名字已经改好，陆子规这才问着黄伯：“如今名字也有了，书院选择哪一个？”
　　黄伯才说：“正好问问青山的意思。这都城内的书院众多，思来想去，我想着送你去寒门子弟众多的书院更为妥当。并不是轻看了你，而是勋贵子弟们众多的书院风气奢靡，常纵情饮乐，并且因着家世过人，仗势欺人者不在少数。少爷曾经也是因不喜那些气氛才不去书院，后来只在府中自己读书的。”
　　安青山便点头：“我听黄伯的安排。”
　　黄伯这才又说：“你既然对这桩安排没意见，那书院还有两类，一类是日日往返，另一类是吃住皆在书院内的，不过每逢佳节便会放休。你可自行安排。”
　　安青山想着自己也不过是来陆府做客，如今烦扰他们送自己读书已经不好意思了，若是日日往返岂非还要劳动府里接送、预备饭食？便说：“我想着吃住在书院里就很好。我年纪也大了，定要加紧用功，才能补上。”
　　黄伯又说：“既是这样，那便是碧桐书院最为合适了。恰好我有位旧相识在碧桐书院做夫子，也好托他多关照你一二。我这就写信去。”
　　黄伯急着回自己住处写信，便带着安青山离开了西院。
　　黄伯在自己住处写信，安青山便在院中看着天空发呆。
　　黛青怀中抱着叠好的衣裳进来时便笑到：“驴儿怎得发呆？可是想家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
　　“我如今有名字了，少爷给我改名安青山。以后都不叫驴儿。我要读书了，不能再叫驴儿。”
　　“读书可是好事，可是有好前程的。我也是因着先前的胡姨娘教了我识字，才能读些账本，如今才能有机会做了管家。”黛青将手中的衣服放在安青山怀中，口中又说到：“青山，青山，听起来倒像是我们是姐弟二人一般。”
　　安青山下意识地说了句：“我才不要和你做姐弟！”
　　黛青没听清安青山的话：“你说什么？”
　　安青山忙说：“没什么。”
　　黛青摸摸安青山的脑袋，安青山虽然不喜欢这副摸小弟弟的样子却实在喜欢黛青对自己的接触。
　　“这衣服是你先前来时穿的，已经浆洗干净了。不过你既然是要去读书，我得帮你备些衣裳好在书院里替换。幸好少爷原先的旧衣还都在，你倒是和原先的少爷身量差不多，只需改改就好了。这件事就我替你做了。等你读好书挣了好前程，可别忘了黛青姐姐！”
　　安青山喃喃地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黛青如今事情多，今日本是来送衣服的，说了这几句就起身走了。
　　倒是安青山留在原地，心上有些说不清地情绪：他是家中长子，只有一个幼妹。娘亲虽是和蔼却毕竟是农户妇人，气急时也会祖宗八代的骂人甚至是动手撕扯。再加上家里活多孩子多，也就没法子做到心系体贴。
　　黛青却是完全不同，那样细致体贴，又温柔。饭食之间，便是黄伯也没注意到他的不安。可是只有黛青注意到他的窘迫，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眼睛一直看着的菜色夹满了碗碟。又为他洗衣缝补，丝毫不觉得他身份低贱。以至于安青山在睡梦间都是和黛青一同吃饭的画面：只有他们两人，而面前是一大桌的美味佳肴，他们两个人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偶尔相视一笑。每一口吃进去都觉得格外美味，而心中更是荡漾着一种平和又安稳的幸福。
　　安青山自然是不知道这种情绪的萌生意味着什么，只想了想便决定要在书院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读书。而黛青也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却为自己种下了小小的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