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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胭脂无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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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无法说明林瑰就是许胭。”
陈澈白着一张脸听完萧慎的话,提起的心始终没有得到纾解,不过说了这么多,也没有证据表明林瑰就是许胭。
萧慎看着陈澈那副不人不鬼的脸色,突然担心接下来的话没准儿会击垮面前之人。
“杨恒并不蠢,不可能任由许惟糊弄,私下派人跟上了许惟,此事我本未放在心上,横竖以杨恒的本事吃不了亏,可知道那一日我回到府中,下人神色着急地跑来说林瑰带着萧冉去了胭脂铺。”
林瑰要来给萧冉送胭脂的事萧慎是知道的,故而当下听说后不觉有异,可当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突然察觉有哪里不对,回身而往,只见书架上的那些书册似乎有被移动过的迹象,萧慎起身来到书架之下,伸手将那堆书挪开,发现自己与杨恒之间往来的书信像是被人翻看过。
萧慎神色一紧,伸手将那些信取下查看,发现果真少了一封,是杨恒写给自己交代石生身世的信。
突然联想到陈澈与林瑰的关系,萧慎眸中一寒,连忙往胭脂铺而去。可当他到了胭脂铺后却得知两人已经离开,萧慎心中一慌,想到那封信上的内容,于是连忙向城外许轻羽家中而去,谁知却在出城的路上遇到了许惟。
萧慎冷着一张脸将人拦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相较于杨恒对许惟的态度,萧慎对其并没什么信任,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姐被人掳走而无动于衷,如此冷血之人谈什么承诺。
许惟在当年陈澈案时就知道萧慎,在听说其亲眼看见陈澈在巷子内非礼许胭时,许惟冷不丁勾起一抹冷笑,权势之下哪里有儒生。
“我带杨公子来找我姐姐。”心中虽多少有些不齿,可许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萧慎,于是眼中露出一抹胆怯,谨慎着开口。
“你姐姐?”不知为何萧慎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姐姐是谁?”
“许胭啊。”
“我是问你姐姐如今叫什么?”
“哦,好像是叫林瑰。”
看着萧慎错愕的目光,许惟有些莫名:“萧学正?”
萧慎猛地回神,反手拎起许惟的衣领,目光冷然地问道:“他们如今在何处?”
只是萧慎依旧晚了一步,当他赶到许宅时,看到的却是不省人事的杨恒,以及一身凌乱的林瑰。
将一切说完,萧慎抬眼看向陈澈,只见其腿间像是突然泄了力气一般,险些站立不住,萧慎连忙上前将人扶住:“你没事吧?”
陈澈闻言没有回应,将萧慎置于自己胳膊上的手拂去,一瘸一拐地往大路上走了过去。
“陈澈。”
萧慎见状将人叫住:“巡抚很关注此事,明日应该会提审林瑰。”
可陈澈自始至终都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只挪动着躯干向前,萧慎也不知其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可即便听进去了又能如何,林瑰意图杀害杨恒之事饶是林瑰自己也供认不讳,又岂是陈澈之力能挽救的。
转身看向身旁的州府大牢,萧慎犹豫了片刻还是向门口走了过去。
顺着狱卒的指引,萧慎来到了林瑰所在的牢房之外,只见其双手抱膝地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那日自己递给其的长衫,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看,可萧慎顺着其目光望去,除了一层尘灰却再未有任何。
给狱卒递了个眼神,狱卒连忙将牢房外的锁链打开,而后弓着腰对萧慎道:“萧学正请。”
“你去外面守着,半柱香后再过来。”
“...是。”
萧慎一边吩咐狱卒一边观察着林瑰的反应,却见人始终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窝在一脚,与昔日那位雷厉风行的林掌柜判若两人。
坦白讲,萧慎从未想过林瑰就是许胭。
在他的认知下,许胭应该早已同当年那桩旧案一起被抛诸于桃源县的历史之下,幻化成一道苦涩的气息,渐渐泯灭。
可谁知其却活生生的存在在扬州城内,自己的眼皮下。若是以往的萧慎,一定会想办法将人解决掉。
然而如今,他却动不了这个念头。
也许是因其救下了萧冉,身为兄长他欠林瑰一句“多谢”,亦或是因杨恒如今重伤,已无法掣肘自己,那么自己或许可以顺从内心,留林瑰一命。
“林掌柜,多谢你救了萧冉。”
林瑰闻言依旧没什么反应,凤眼里闪动着萧慎看不清楚的寂寥。然而想到方才陈澈的失态,萧慎还是耐下心来,道:“陈澈很担心你。”
萧慎亲眼看到林瑰在听到“陈澈”时身子微僵,眸中有一瞬的停滞,而后缓缓将头抬了起来,却是问道:
“...萧冉好些了吗?”由于许久不曾开口,林瑰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嘶哑。
“已经醒过来了,得知我要来见你,特意交待我向你道一句‘多谢’。”
林瑰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木然地点了点头:“醒来就好。”
等了许久,萧慎却始终没听到林瑰主动提起陈澈,不由问道:“陈澈呢?你不想知道他如何了吗?”
林瑰没有吭声。
萧慎这时却有些按捺不住,依林瑰所犯罪行,只怕最终是要移交刑部与大理寺审理的,那么难道她就不想要见陈澈一面吗,谁知质问的话刚到嘴边,却听见林瑰突然开口:
“萧学正。”
“...何事?”
“知府打算何时审问我?”
“明日。”
原本不会如此快,可这桩案子的被害人杨恒是当今内阁首辅杨严明之子,且又发生在江苏巡抚于璋入城当日,面对如此重压,刘蕙自然不敢怠慢,在案发当日便派人四处调查,后决定明日过堂。
“明日...”林瑰自言自语地开口,不知心中在想什么,片刻后双手支撑着地面起身,缓缓走到了萧慎面前。宽大的长衫套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可林瑰依旧自持着让自己站的稳妥些,素净的一张脸上能看见眼底的青痕,可其却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让自己的情绪更平和些,林瑰缓缓开口:“妾身想拜托学正两件事。”
见萧慎神色谨慎地看着自己,林瑰率先开口安抚:“学正放心,这两件事都不会令学正为难。”
“你说。”
“第一件,请学正让百姓看到此次堂审,越多越好。第二件,请学正明日无论如何拦下陈澈,不要试图替我辩驳。”
萧慎原本不明白林瑰这番话是何意,在他看来,林瑰罪行已板上钉钉,并非有人为其开脱可解,故而也顺势回道:“第一件事不难,我来办。至于第二件,你的罪名并非陈澈能辩驳,他自然不会挑战律例。”
然而林瑰没有回应,只让萧慎答应自己。
可第二日萧慎才明白林瑰的那番话是为何意。
在于璋和刘蕙命人将林瑰押上堂后,州府外已涌入不少百姓,此案发生突然,扬州城内小有名气的胭脂铺掌柜竟在城外一屋舍内用一牌位险些砸死当朝首辅之子,此事一出,满座哗然。
听闻今日知府与巡抚一同审理此案,众人便蜂拥而至,想要一探究竟。
刘蕙在看见外面哄吵的人群时眉间一蹙,下意识看向今日一早便来到州府的萧慎,然而后者却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刘蕙见状,只得冲着门外的百姓道:“肃静!”
接着看向坐在正中央处的于璋,恭敬地问道:“于巡抚,您看要开始了吗?”
于璋今年四十上下,然人却生得板正端方发,丝毫未有老态,犀利的眼神望着堂下站着的林瑰。
然而还未等到于璋开口说话,这时却听衙役前来称有位名叫陈澈的人求见巡抚,声称有与林瑰案相关之事回禀。
于璋闻言还未开口,一旁的刘蕙却忍不住斥声道:“让他在外面候着!眼下巡抚正在审理林瑰一案,他的事后面再说,”话落便要回绝。
不过于璋却突然抬手将人打断,而后扭头看向刘蕙:“刘知府莫急,既然此人称他有与林瑰案相关之事来禀,听听无妨。”
接着唤人传陈澈进来。
其实距离上次见林瑰不过过去数日,可陈澈却只觉格外漫长,因而在看见堂下站着的林瑰时,眼中有一瞬的怔然,慌忙间将视线挪开,陈澈领着仵作向堂上之人开口:
“草民陈澈,见过大人。”
于璋在方才就觉得陈澈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如今再次听到,突然反应过来,此人便是自己派人私下探访时所说的那个要为自己伸冤之人。
“若本官未记错,你有冤案要申?”
陈澈闻言,微躬着的身子有些僵硬,而后如实道:“是。”
“可又说你今日来是关于林瑰一案有话说。”
“是。”
“好,那你说。”
随后,仵作将当年受杨恒指使,称许轻羽爷孙二人乃自尽而亡,实则其是被杨恒下毒身亡之事悉数说了出来。而后又将萧冉昨日拿给自己的那封在许轻羽父亲牌位后面发现的遗书拿了出来,上面清楚的写着杨恒是如何毁掉许轻羽的清白之身,在得知许轻羽有孕后迫使其打掉孩子,又在得知许轻羽生下孩子后,又如何扬言要杀死孩子。
门外的百姓闻言不由一惊,不曾想杨恒竟是如此丧尽天良之人,一时间纷纷议论起来,暗骂其死有余辜。
于璋听陈澈说完后没什么表情,反而问道:“陈澈,你说的这些本官会一一核实,可这些都与本案无关。”
陈澈闻言,一双手的骨节冷的发颤,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无法洗脱林瑰罪名,可这已是自己唯一能够拿出的筹码,而如今,他也只能来赌。
“禀大人,当日杨恒得知林瑰发现此事,故而试图要杀死林瑰,而危急关头林瑰是为自保方才拿重物砸向杨恒,还望大人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