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风雨声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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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琪觉得今日书院内有些奇怪，至于何处奇怪，他说不上来。只是较以往格外平静，可这样的平静，却并未令人安心。
提着书箱走进学堂，江琪缓缓将书册取出置于书案之上，而后听见身旁传来一阵议论：
“方才我看见陈夫子进了院长书房。”
“这有何稀奇？”一人不以为然道。
“这是不稀奇，但后来我听见陈夫子对院长说他恐怕要离开书院了。”
“啊？”另一人不由吃惊。自夫子来书院后，大家对其印象极好，觉得其是位温和谦卑的君子，甚至不少学生将其视为榜样，如今突然听闻其要离开，心中难免失落：“陈夫子为何要离开？”
“那我就不知了...”
这时恰好见陈澈进来，两人连忙噤了声。
一旁的江琪将此话悉数听进耳中，于是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终于挨到了下学，连忙去到了陈澈房间。
待行至前院，只见屋门大敞，陈澈正站在书案旁收拾书籍，江琪见状心中一紧，低声喊了一句：“陈夫子...”
陈澈本在收拾自己的一些旧书，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在屋外响起，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江琪正站在院中，模样看着有些局促。
“...我能进来吗？”见陈澈抬头，江琪小心地问道。
“进来吧。”
待江琪行至屋内，陈澈这才看出其神色有些不对，于是疑惑着问道：“你怎么还未回家？”
江琪竭力忍耐了一整日，如今在看到陈澈收拾书册时终于忍不下去，紧瞪双眼问道：“陈夫子...你是要离开书院了吗？”
陈澈拿着书的手微顿，眼中闪过一瞬的怔愣，待恢复如常后，却是看向江琪问道：“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江琪摇头，眼眶微微发红地看向陈澈：“陈夫子...你能不能不要离开？”
听着江琪话中的不舍，陈澈心中一暖，于是将手中书册放下，来到江琪身旁，抬手扶着其额头道：“我并未要离开。”
“真的吗？”江琪一喜，双眸微亮地看向陈澈，唇角弯弯扬起，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以为您要离开，担心了一整日...”
看着面前兴高采烈的江琪，陈澈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只是又难以形容何处熟悉，不过见江琪欢喜的模样，唇角也渐渐弯了起来。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书院门前便被数人围住，只听其中一人高声喊道：“章院长，我是坚决不会同意让一个坐过牢的人来教我儿子的！”
今日是林瑰来送江琪上学，伸手替其整理好歪了的衣领，口中自顾着交待：“傍晚还是我来接你，你收拾好东西后在书院门外等我，知道吗？”
“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书院门口，却见院门外围着一群人，隐约间听见阵阵争执，林瑰疑惑着牵起江琪，抬脚往台阶上走去，看着眼前哄乱一团，忙拉过一旁站着的人打听：
“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人看模样似乎较林瑰先来不久，故而对此也不甚清楚，不过却听了个大概，于是看向林瑰道：
“听闻书院内一夫子曾入过牢狱，今日被人发现了。”
林瑰闻言一怔，低头看向江琪，江琪显然也不知晓此事，听了那人所言后不由瞪大双眼，吃惊的回望着林瑰。
林瑰见状又问道：“那可知是哪位夫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前方那位公子说好像...姓陈。”
话落，林瑰一怔，下一瞬却安慰自己不会如此巧合，毕竟姓陈的夫子并非只有陈澈一人。可谁知这样的念头还未褪去，只听一人突然大喊：
“章院长，我们也不愿为难您，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要将陈澈赶出书院！”
那位被唤作章院长得夫子似乎对眼前之景始料未及，一时间竟有些慌张，只能抬手安抚着众人，口中说道“莫要着急”。可众人显然并未因此罢休，反而怒意更甚，有人则直接开口道：
“让那个陈澈出来同我们道歉！”
此话一出，众人皆点头称是。他们每月支付高昂学费给书院，是为孩子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如今却得知一刑犯在书院内教书，显然无法接受。
“是啊，这让我们怎么放心将孩子交给书院？”
“就是，要我说，不知要那姓陈的道歉，还得给我们赔钱！”
见众人的怒气再次被激起，章院长面上有些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平息众人怒火。此反应落在众人眼中却像是敷衍之姿，于是站在中间的那位白衣郎君猛地抬手挥去章院长的胳膊，咄咄逼人道：
“我告诉你们，书院休想就此作罢，否则咱们衙门见！”
说话间轻推了下章院长，只见其身子不由向后踉跄，险些就要倒地。这时一只手突然扶住其后腰，待章院长站稳后，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接着转身看向将院门围得水泄不通之人，陈澈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要就此作罢，请先让学生进去上课。”
“你是谁？”见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人来，推人的那位郎君不屑道。
“在下就是陈澈，因腿脚有些不好，故而来得慢了些。”
“你就是陈澈？”白衣郎君这时正了正神，眼中的不屑也褪了下去，却升出一阵怒意，低头瞥了眼陈澈那条右腿，不留情面道：“合着你不仅坐过牢，还是个瘸子？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脸来书院当夫子？”
此话直白且刺耳，饶是一旁围观之人也不免替陈澈觉得难堪，毕竟被人当众指出那些不堪往事，饶是再平静也不免羞愧。然而陈澈脸上却未见有异，或者说自方才起，他便始终维持着同样的表情，没有惊慌，没有闪躲，当然，也没有羞愧。只平静的听着众人对自己的谩骂与侮辱，不发一言。
待那位郎君话落，继续说道：“有什么话请随我去书房说，学生们该上课了。”
“谁要同你进去说？”白衣郎君开口打断陈澈的话，接着将转过身子看向身后众人：“大伙可千万不能进去，他们就是想借此息事宁人，咱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然而话还未说完，却被不远处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伯伯，你能让让吗？你太胖了，挡着我进不去...”
白衣郎君闻言一滞，只见距自己不远处的人群外站着一孩子，此刻正蹙眉看着众人，为无法进书院而埋怨。郎君见状有些尴尬，于是看向那孩子解释：“孩子，这书院的夫子德行败坏，伯伯是在替你们将此人清除出院。”
“可陈夫子教我们的道理与书上写的是一样啊”，孩子闻言面露难色：“反倒是伯伯您一直挡着我们入学读书的脚步。”
此话一出，不少恢复理智之人也纷纷规劝道：
“无论如何孩子还是得上学的，咱们就不要堵在门口了。”
“是啊，不如就进去说吧，横竖他又跑不掉。”
“......”
七嘴八舌之间，那位白衣郎君脸色愈发难看，见已有不少人开始指责自己，只好悻悻着开口：
“去书房就去书房吧，谅你也跑不掉。”
说罢，径直迈脚进了书院。
待众人纷纷走进书院，陈澈这才看见方才反驳白衣郎君的江琪，以及站在江琪身旁的林瑰。抬眼对上林瑰的目光，两人对视了片刻，却都未曾开口。最终还是陈澈先将视线挪开，转身向书房而去。
林瑰见状没什么表情，低头对江琪说了句“你先去上课”，接着跟在陈澈身后去了书房。
待两人行至书房外，只听章院长在向众人解释着：“各位，陈夫子曾入牢狱之事的确为真，可此事另有隐情，陈夫子学识渊博，也很受学生爱戴...”
“这都不是理由...”人群中有人突然开口：“无论他学识是否渊博，只要他坐过牢这件事为真，我们就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人留在书院。”
“是啊...”
听见此话，林瑰扭头看向身旁的陈澈，之见对方眼中的神情与方才在院门外时无异。
自方才得知陈澈曾入过牢狱，林瑰便只觉有些恍惚，即便眼下站在书房门外也依旧未回过神，可听着屋内阵阵声讨之音，林瑰本能地想开口安慰陈澈几句，不料口中之言还未说出，只见陈澈径直走向屋内，一席青衫在众人面前站定，而后深深鞠了一躬：
“因在下而给众位平添麻烦，抱歉。”
话落，将身子抬了起来，直挺着背于众人面前说道：“请众位放心，在下会离开书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风雨声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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