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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梦魇 ...

  •   转过身透过屏风看到站在桌边倒茶水的宋冀年,她悄悄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她脑海里竟然浮现出秦公子的身影,真是怪哉。

      经这么一打岔,她倒是忘了颈后的痛,匆匆梳洗过后穿上干净的衣衫,一边拿帕子擦拭微湿的长发一边唤道:“夫君,我洗好了。”

      她唤了几声不见人应,到了床榻跟前才发现宋冀年竟然握着卷书睡着了。

      想来是白日里寻她累着了,沈持玉便也不再唤他,俯身从他手中抽走书卷,蹲下身子替他脱了鞋袜,费了好大劲儿将人摆弄好,替他掖好被角,重又坐回到铜镜前,拿起梳篦梳理头发。

      那秦公子说她中了媚药,如此说来是有人刻意针对她,可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便是官太太们时常办的茶会去的也甚少,要说得罪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针对她,难道是针对宋灵珊?

      抑或者,只是针对宋家家眷?

      原本她是该问宋冀年的,但她刻意隐瞒了自己中媚药,与秦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环节,倘使询问宋冀年,这些必然也瞒不住。

      要是再给外祖父知道了,必然是要打断她半条腿的,她想了想决定将此事烂进肚子里去。

      黑夜沉沉,月下檐牙高啄,荒草萋萋的庭院中,瘦弱的孩童坐在台阶上恶狠狠地啃着一块儿冷硬的烧饼,他的脚边蹲着一只脏兮兮的狸花猫。

      猫儿时不时蹭着他的脚踝,他十分嫌弃地撇了撇嘴,撕下一小块儿饼子丢在地上。

      身后破败的宫殿内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接着又是男人不轻不重的谩骂声,一下一下,不知持续了多久,身后破烂的殿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着暗红色四爪飞鱼纹服饰的男子紧了紧腰封,看见台阶上坐着的瘦小身影,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丢在他怀中,骂骂咧咧道:“让开!”

      男童动也不动,依旧直挺挺地坐在台阶上啃着手中的烧饼。

      “你是聋了吗?”他说着一脚踹在男童的后背,瘦小的身子歪倒在一旁,脑袋正好压在那油纸包上。

      男子暗暗啐了一口,抬脚从男童的头上跨了过去。

      猫儿嗅到了油纸包上的味道,凑到了男童跟前,伸出舌头不停地舔舐着他的脸颊。

      孩童睁着眼睛,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那道暗红色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黑漆漆的廊庑间,他的嘴角裂口,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笑意无声,犹如鬼魅。

      直到男子的身影消失不见,身后的殿门在悄悄开启,衣衫不整的女子胆怯地拉起孩童,挥开猫儿,将油纸包揽入怀中,吞了吞唾沫道:“杞儿快吃。”

      看见女子眼中殷切地期盼,男童默默地接过纸包,拿起早已凉透的鸡腿,一口,两口,每一口都是耻辱,但他必须吃下去。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死死攥紧手掌,默默在心里说——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杀了所有欺辱过她们母子的人。

      天际隐隐浮现一丝铁锈红,冷冷扫过八角飞檐,门牖彩绘,投射在床榻前那一方四角天地。

      仅着了一身玉色中衣的朱杞,狼狈地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他的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的吓人。

      他有多久没梦到母亲了,那些刻意被自己遗忘的过去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清晨不期然地闯入他的梦中。

      刘福想着昨夜主子睡的迟清早便没有搅扰,直到临近晌午房门也没有打开的意思,他走到门口正欲叩门,便听到里面传出的“沙沙”声响,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后脊也跟着发凉。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主子不能招惹,否则他刚刚打磨好的飞刀很可能就扎在了他的身上。

      默默在门口守着,刘福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不知道里面的祖宗何时才能停歇。

      直到黄昏时分,门才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一日未曾进食的朱杞看他一眼道:“告诉天乙道人,可以动手了。”

      刘福垂首称是,心底却在打着怵,原本天乙道人这步棋太过血腥,也并非是非走不可,前几日主子还在犹豫,不知怎的就突然下定了决心。

      作为奴才这些都不是他该操心的,只是这样做确实有些助纣为虐,有违天和。倘使事情败露,主子将背上永世骂名,再无翻身的可能。

      刘福到底是有些担心的,临走前又偷偷觑了主子两眼,确定事无转圜的余地,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一早宋灵珊就得知沈持玉昨儿半夜回府之事,撺掇老太太将她叫到跟前一同用饭,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审问。

      沈持玉知晓来者不善,但若不去保不准这两人口中又传出何种谣言。

      不过她性子本就闷,任是她二人如何询问都只说不知,被问得实在烦了,她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道:“若说是刻意针对,我倒是觉得此事更像是冲着灵珊去的。”

      那日她本不该去凝辉阁,是担忧宋灵珊安危才去的,昏倒也是被宋灵珊失手所致,一切的源头更像是针对宋灵珊的。

      被沈持玉这么一说,老太太也不揪着她失踪半宿的事儿了,开始忧心起宋灵珊来,“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能得罪什么人,不过是她们嫉妒我罢了。”她此时越想越觉得昨日裙子被泼了汤汁定是有人见不得她好故意为之,然而能使唤陈府丫鬟做这些事儿的定然是陈府中人。

      可陈家姐妹对她一向宽厚,若说是陈如雪、陈如霜姐妹她有些不信,但除了她们姐妹还能有谁。

      况且那屋子里还躺着个醉酒的男子,倘使发生点什么她的闺誉就毁了,如果真的是陈家姐妹做的,这心肠未免也太过歹毒了。

      沈持玉比宋灵珊知晓得更清楚些,那屋子里实实在在点了媚药,如果不是朱杞及时救走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宋灵珊一个未出阁的闺秀究竟是挡了谁的道儿,被这般记恨。

      沈持玉想了想道:“灵珊,你日后还是少去陈府为好。”

      这次宋老太太也点了头,拉着宋灵珊好一通叮嘱,宋灵珊却不以为然,她们越是嫉妒她,她就越要显摆,最好让她们都得了红眼病。

      饭后,老太太身子乏累就躺着休息去了,宋灵珊便又说起了陈府之事。

      “凝辉阁中的那男子是谁?”宋灵珊一直疑惑那中年男子身份,却未曾打探到半点消息。

      沈持玉微愣,“什么男子?”

      宋灵珊以为她在跟自己装糊涂,冷哼道:“昨日我跟哥哥赶到凝辉阁时看到一个醉酒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不知是吃醉了酒还是被人打晕了。”

      秦公子并未与她细说当时情形,她也并不记得什么男子,她一直以为自始至终只有秦公子,难道还有旁人?

      这么说来宋冀年也是知道的,可昨日他并未与自己提起,难道他在怀疑她。想到此她不由心头一颤,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而朱杞这边也很快查清楚了那男子身份,石枫来报时,朱杞正在喂鱼。

      桌上汝窑天青釉面的鱼缸里有一只断了尾的红鱼,朱杞从缠枝莲花小瓷罐中舀了一勺鱼食洒入鱼缸中,鱼缸中那胖乎乎的金鱼便笨拙地游弋着四下吃食。

      “昨日那醉酒男子的身份查到了,他是明州府通判李勉,此人两年前从京城调来此处,为官刚正不阿,官声斐然。”说着石枫将自己调查的关于李勉生平的记载交给了自家主子。

      朱杞接过纸张快速看过,以于洋的性子即便要拿捏宋冀年,断然不会是随便找个人来应付,一个正六品的地方通判在旁人眼里或许是有些分量,但对于高鼬、于洋之流算不得什么,想要除去他的手段多的是,他为何选择这种无关痛痒的方式。

      他垂眸重又翻看李勉的履历,忽然有了顿悟,通判‘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刺举以闻’[1]之能,于洋之所以不动他或许只是因为这人背后之人他动不得,因而只能行旁门左道之事。

      朱杞略一思忖便知这背后之人是谁,看来父皇早已不相信高鼬。

      而于洋选择让李勉在陈府寿宴上出丑,成了便是李勉私德有亏,官声不保,兴许不久之后就会调离明州,事不成正可震慑李勉,让他夹着尾巴做人。

      朱杞将信笺凑到烛台前点燃,随口问道:“晋王那里可有消息了?”

      石枫本要奏报此事,见主子问起,便一五一十说道:“刺杀两江总督的刺客在晋王连番审讯后不堪忍受酷刑咬舌自尽了,但死前留下了认罪书,罪责皆由他一人揽下。”

      朱杞冷笑一声,刺客一死反倒成了定局,若是就此结案,那他所有的筹谋都将落空,晋王倒是白白得了江淮之地官员的人心,他岂能让他平白得了这般好处。

      “让人将刺客与江宁将军曾越勾结的消息放出去,顺便给晋王点线索,让他顺藤摸瓜查过去。”朱杞心知晋王好大喜功,倘若只这般结案定然是不甘心的,给他点线索必然会死揪着不放,待他从江宁将军查到与之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内阁首辅大人身上时,再想收手可没那么容易。

      说起来他这五哥虽然人不大聪明,但命好,身旁总是围绕着不少聪明人,这刺客死的莫名其妙,难保不是在帮晋王擦屁股。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刘福刻意扬起的声音,“四姑娘,您怎么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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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已全文存稿,V前随榜更,V后日更。 专栏预收《是谁多事种芭蕉》,江夫人上香路上扭了脚,路遇登徒子,雨大风急,该如何是好?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