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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你个采花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姑奶奶你也敢非礼!看我不打死你!”
李桃花跳下床扑上去照脸便是一拳,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后面几下更是拳拳到肉。
许文壶被打得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连着白挨了好几下,只能等李桃花起身撸袖子时大声喊道:“不是采花贼!是我!是我!”
李桃花听着这动静耳熟,借着月光仔细朝“采花贼”看去,只见轻袍白面,一身文气——不是许文壶还能是谁。
李桃花先是下意识惊诧,接着反应过来,冷下声音道:“好啊,我只当你是个正人君子,素日里还愿意高看你两眼,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你竟能做出如此下作龌蹉之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许文壶忙道:“我没有!我不是有意进来的,我只是,只是……”
李桃花:“只是什么?只是不小心走错了门?”她伸鼻子一嗅,嗅到浓烈酒气,冷笑,“果然是酒壮怂人胆,男人都一个死样子,灌了这二两猴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许文壶忍着疼痛反驳:“姑娘此言差矣,你都没有听我解释,岂能如此轻易定论。”
李桃花沉了声音,“好,那我就听你解释。”
许文壶便将在王大海那被灌醉酒,回来被人搀扶回后衙,到了房门外他只当是书房,推门进去躺下之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李桃花打量着他认真的神情,满是怀疑道:“若真如你所说是你走错门,那你掐我大腿做甚?我看你根本就是狡辩。”
许文壶急了,“那是因为我睁眼看见你,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便想将自己掐醒,谁知竟,竟……”竟掐错大腿了。
李桃花便换了副神情,眉目弯弯和颜悦色道:“别说了许大人,我信你——”
许文壶松了口气。
“信你才有鬼了!”
李桃花怒目圆瞪,字正腔圆地骂道:“满口谎话连篇!你们这些读书人,一张口不是这个圣贤就是那个圣贤,干的却全是禽兽不如的事情,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两岁,年纪轻轻这般不知廉耻,你爹娘若知道你干出这种事情得有多伤心,外面的百姓知道县太爷是个大淫贼,还不得笑掉大牙,朝廷知道了手底下有你这样的官员,还不知道感到有多丢脸!”
许文壶听着刺耳的骂声,气息逐渐紊乱发急,胸口大起大伏,开口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能拿莫须有之罪冤枉我,我许文壶在此对天发誓,我若对李姑娘你起过半分色心,即刻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李桃花完全未将他这副说辞放在眼里,冷哼一声双臂叠在胸前,轻飘飘的口吻:“还冤枉你,你有本事别做出来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难道还要小女子我教您吗?许大人。”
声音落下,房中就此静了下来。
李桃花等了半天,没等到许文壶的据理力争,反而越来越安静,不由得感到怪异,便打眼朝许文壶望去。
月光犹如霜降,白茫茫铺在年轻县令的身上,使得本就文气的长相更添清冷,纤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眸,只见一滴晶莹从中流出,顺着脸颊下坠,流星般滑落消逝。
他,哭了。
李桃花懵了,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她想张口,说点或讥讽或嘲笑的话,但话堵在喉咙,怎么都出不来。
“你……”许文壶开口,声音里是淡淡的哽咽,“别太欺负人了。”
他扶着桌椅站起来,颤巍巍的,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
李桃花也不知道怎么了,呆愣在原地,心里像吞了颗青梅子,又酸又涩还发着涨,难受得要命。
她踌躇片瞬,找到白日的金创药,抬腿便追了上去。
*
书房中,兴儿给许文壶上药,一边呲牙咧嘴数落李桃花:“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有王法吗?我们公子好心好意收留你,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动手打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不识五谷的读书人,你欺负谁不行你欺负他?你出去找条狗欺负都比欺负他要有人性得多!”
李桃花垂头丧气站在一边,破天荒的没有回嘴,只在内心小小嘟囔一句:狗又没有非礼我,我干嘛去欺负狗。
兴儿回过头专心上着药,忧心忡忡道:“可别落下疤,不然以后还能找着媳妇吗。您也是,来的头天就没有出门,怎么突然就答应过去了,要是不吃王员外的酒,我看您也挨不了这顿打。”
许文壶肿了半张脸,眼圈和鼻梁都是青的,吃着痛道:“可他毕竟是王检的亲叔叔,王检若放贷属实,便是犯了谋私大罪,衙门是绝对留不得他的。我今日过去,也是想试探些虚实。”
虚实没试探出来,回来人被打成狗吃屎。
兴儿皱眉:“您说您这是何苦,他放不放贷的关您什么事,横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还想再说下去,肚子便又咕噜噜叫了起来。兴儿预感大事不妙,将药往许文壶手里一塞,捂着屁股跑飞快,“您先自己来吧!”
许文壶手指沾了些药,碰了碰自己的脸,登时疼得紧锁眉头,再下不去手。
李桃花这时上前,不由分说夺过药瓶,将药沫往指尖倒。
许文壶本以为李桃花想趁兴儿不在继续揍他,吓得赶紧闭眼,身体蜷缩。直到脸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他才渐渐停止害怕,将眼缓慢睁开。
灯影摇曳,跳跃在少女一双秀美的杏眸之中,清澈的眼底是一览无余的愧疚。
“你刚刚说,你今日去与王大海吃酒,是为了调查王检?”李桃花轻声询问。
许文壶点了下头,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生怕哪句话说不好再被打。
李桃花懊恼坏了,看着许文壶脸上的伤,恨不得让它们长在自己脸上,神情一定,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果决干脆地道:“今日算我错怪你了,我人就在这,你打回来吧,我绝不反抗。”
许文壶被她说的话吓到,忙说:“李姑娘言重了,试问人活一世,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再说此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若非是我走错房门,自然也不会引起误会。”
李桃花有点听不懂前面这文邹邹的话,但后半句是能听懂的,她越听心里越过意不去,小声道:“可是,本来就是我占了你的屋子啊。”
这时兴儿回来,许文壶看着他弓腰驼背,面色蜡黄的样子,不由担忧道:“怎这般严重,可否服药调理?”
兴儿摆手,有气无力的样子,“公子可别说了,这边的药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买那金创药花了五两银子我只当是遇到黑店了,因是您要,一咬牙也就算了。换了家店一问,谁曾想连止泻的汤药都能卖三两,三两啊,这不是明晃晃的抢钱吗!这些寻常的药在咱们开封才不过卖一二文钱的银子,天尽头这穷乡僻壤的小破地方,何德何能敢卖出如此天价?他们敢卖,我还不惜得买了呢!“
许文壶皱眉:“此话属实?”
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钱,五两,足够普通一家四口半年的开销。
更要紧的,是朝廷明文规定药品不可漫天要价,是什么药卖什么价,这都是有监管的,如此药价简直惊世骇俗,过往年月所任县令无数,为何无人上报京城?
他看向李桃花。
李桃花神情茫然,狐疑道:“你们外头的药,不是这个价吗?”
许文壶摇头。
李桃花:“不是左邻右舍十几户人家加起来,凑钱才能买一小瓶金创药分着用?”
许文壶摇头。
李桃花:“你们人人都用得起药?”
许文壶摇……摇到一半点头。
李桃花倒吸了口凉气。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有个什么顽固坚硬的东西,啪唧一下,碎了。
许文壶见她脸色不对,温声道:“更深露重,这里有兴儿照看,李姑娘回去早些歇息吧。”
李桃花点头,一时分不清方向,抬腿便走。
“李姑娘。”
许文壶叫住她,肿成茄子的脸上依然透着平和,抬起手说:“门在那边。”
“我知道。”
李桃花大步走向房门。
然后便被门槛绊了个结实的大跟头。
许文壶听到动静,担忧望去,“李姑娘。”
李桃花:“我自己能起来!”
她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再抬头望天,星星不像星星,月亮不像月亮,一切都充满虚假意味,茫茫然而不真切。
天尽头,这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怎么突然让她不认识了呢。
*
翌日早,许文壶任命几个衙差私下调查王检是否参与放贷,结果一连过去三日,音讯全无,毫无所获,问就是在查,至于查到哪了,就是再说,再说。
明摆着的敷衍。
夜晚二更时分,许文壶在书房审过旧案,踱步出门,想到这一路远道而来,又想到当前情形,不由对月吟道:“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唉。”
“许大人在愁什么呢。”李桃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又闪到他的前面。
许文壶转头没找到她的人,回过脸来才看见她,捂着心口后怕道:“李姑娘如此神出鬼没,恐会被误当成刺客的。”
李桃花眨了下眼,上下打量着许文壶,“刺客?杀你还用得着刺客?”
许文壶一想,感觉也是。
李桃花端详着他眉眼间的忧虑,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在为什么事发愁,实话告诉你,这衙门里有一半的衙差都和王大海沾亲带故,你让他们去查王检,你觉得能查出什么来。”
许文壶哑然失语,不由垂眸,眼波沉了又沉。
“也用不着垂头丧气,”李桃花语气轻快,“你不就是想找到王检放贷的证据,也好知道我莲心姐的案子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吗。这事儿简单的很,我亲自去给你查,等着瞧吧,用不了几日就会有线索的。”
许文壶双眸顷刻明亮起来,感激地看向李桃花。
李桃花忙道:“别急着谢我,我可不是白干活的!”
她垂眸抿了抿唇,再抬眼便道:“咱们一口价,事成之后五十两银子。你要是觉得行,我明日就去帮你查。”
她算过了,办一张假户籍就起码要二十两,剩下的三十两,足够她改头换面逃到个陌生地方生活好几年了。
风过无声,李桃花的心扑通跳,久没等到许文壶开口,她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多了,其实总共三十两就已经足够了。
她后悔了,想张口改价。
“一言为定。”
许文壶答应下来,咬字坚定,眼瞳中满是认真。
李桃花看着他痛快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了。
钱要少了。
“十里青山远……在天涯。”——出自宋代仲殊的《南柯子·忆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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