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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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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嗓门都大,李桃花早习惯了他人对她呼来喝去,乍一听到这温和好听的清润声音,只觉得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她蹙眉,“什么糊不糊的,你再跟我说一遍,你是干什么的?”
正当许文壶想要开口重复时,房门忽被一脚踹开,冲进来一道矮瘦的身影,身影手持打狗棍,一阵乱挥咆哮道:“何人胆敢行刺县太爷,看小爷我不把你打成肉泥!”
许文壶忙摆手解释:“没有刺客,刚才的叫声是场误会,兴儿快快退下。”
名叫兴儿的书童满头雾水,下意识朝榻上看去。
许文壶:“非礼勿视。”
兴儿赶紧捂紧眼睛,“那小的就在外头守夜,公子若有吩咐,随时叫小的进来。”
“知道了,你退下。”
嘎吱声起,门被关上。
李桃花眼神上下审视着眼前之人,将信将疑道:“原来你就是天尽头新任的县太爷?”
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许文壶抬袖擦了下鼻尖细汗,视线始终向下,点头称是,一副任人拿捏的好脾气模样。
李桃花柳眉一竖,扬高声音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当官的就能为所欲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是绝对不会从了你的,你若胆敢对我来硬的,我大不了想办法先把你宰了,然后再自尽!”
许文壶再度后退好几步,读书人身上的内敛温和被对面的嚣张气焰全然压了下去,怕极了她似的。
李桃花的警惕并没有因此打消,她自幼长于市井,扮猪吃老虎的戏码见多了,会咬人的狗不叫,越是这样,她越认为该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兴儿,找位侍女前来为这位姑娘松绑。”许文壶转身向门,冷不丁出来这一声。
李桃花嫉恶如仇的表情略有一丝松动,双眉皱起不敢相信似的,“你说什么,你要为我松绑?”
兴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您可别为难小的了,这县衙总共没个鸡腚大,路过的蚊子都是公的,我上哪儿给你找侍女啊!”
许文壶面露为难,一时束手无策。
李桃花瞧着他的样子,使激将法故意挑衅,“你若真想给我松绑,为何不自己动手?”
许文壶鼻尖的细汗更多了,烛火下晶莹闪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气更重了。他听到李桃花的声音,张口仍有点结巴,吞了下喉咙才得以维持说话平稳,一本正经道:“在下与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此举于礼不合。”
李桃花皱眉,“什么亲不亲的,我是让你给我松绑,又没让你亲我,你现在就过来,动作麻利点。”
许文壶:“这……”
李桃花:“什么这那的,快点!”
许文壶只好低着头上前,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歪头闭着眼睛给李桃花松绑。
他是个正统的读书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动作温吞缓慢,又唯恐触碰到这陌生女子的肌肤,半天没能解开一个锁扣。
李桃花急了,不耐烦地喝道:“你用点力啊,没吃饭吗!”
声音传到外面,兴儿看着房门挠头不解,不懂他家公子在里面忙活什么呢,怎么就需要用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绳索总算得以解开,累得二人大汗淋漓。
李桃花终于能活动身体,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看这呆头呆脑的县太爷也莫名顺眼了许多。
她张口想问他是叫哪个壶,糊涂的糊还是葫芦的葫,许文壶便已顶着满头大汗落荒而逃,跑出去不忘折返回来将门合上。
“奇奇怪怪。”李桃花瞧着门抱怨完,起身便下榻活动筋骨,被绑了那么久,她的手脚都快没知觉了,急需动弹一二。
也就在这时候,李桃花才发现这房中陈设极尽奢侈,桌椅板凳是黄梨木的,靠墙架子上摆着各式瓷器,再往旁边,便是一张偌大的落地衣冠镜。
李桃花没提防,径直往镜子里瞥了一眼,这一瞥可把她吓了一大跳,老鸨不知是什么鬼品味,居然给她套了身大红纱衣,除此之外再无遮挡,满身肌肤若隐若现,说是衣不蔽体都不为过。脸更是惨不忍睹,两个脸颊被涂得跟猴屁股一样,嘴上还抹通红,与吃了死孩子无异。加上一头散乱的及腰乌发,真真像极了半夜游荡的艳鬼……
“怪不得许葫芦叫得跟见鬼一样,这不活脱脱的女鬼一个吗。”李桃花骂骂咧咧完,将脸上的胭脂一通乱擦,没擦掉,擦乱了,更像鬼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破地方,可脚刚朝门迈过去,又犹豫了。
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她的卖身契还在鸨母手里,一天不拿回来,她就一天是贱籍,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过不上正常人的日子。
李桃花越想心越乱,干脆走过去将门反锁上,重新回到床上一躺,被子盖好,自我安慰道:“算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什么事都等天亮再说吧。”
翌日,日上三竿。
一声细微的响声过去,门被推开了一条细缝,探出来一颗披着头发的脑袋。
“小孩儿?小孩儿?”
李桃花叫了两声没见答应,干脆抬高声音道:“着火了!”
兴儿瞬间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左看右看,“哪里着火了!哪里着火了!”
“这儿呢这儿呢,没着火你听错了,是我叫你呢。”李桃花笑吟吟道。
兴儿蓦然转头,对上女子活似开染坊的脸,满头头发陡然站立,“鬼啊!”
“臭小孩叫谁鬼呢!睁大眼看清楚姑奶奶到底是不是人!”
兴儿定睛瞧去,发现确实是个大活人,这才拍拍心口窝子松口气,但紧接着便起身叉腰道:“臭丫头叫谁小孩呢,小爷我都十二了!十二了!”
李桃花翻了个白眼,耐住性子,“是是是,哥,小孩哥,帮我个忙如何?”
兴儿一脸嫌弃,看她一眼都嫌多余似的,懒洋洋道:“你说。”
李桃花强挤笑容装起和善,“你去一趟我家,给我带两身衣服来,如何?”
兴儿皱着眉,明摆着不愿意去,张口却不悦道:“报地方。”
李桃花说完家住何方,兴儿骂骂咧咧动身离开。
“多谢小孩哥!哥快去快回!”
看着兴儿的背影,李桃花心道:这臭小子看着一副臭脾气,没想到还挺好说话,算我看走了眼。
另一头,兴儿打着哈欠朝衙门后门走,嘴里嘟囔:“要不是公子让我守在这听候差遣,小爷我才不白跑这趟腿。”
*
衣冠镜前,少女一身鹅黄色的斜对襟上襦,同色下裙,半头乌发堆在脑后,挽了个简洁利索的随云髻,剩下的青丝则编成一股粗长的辫子垂在胸前,更添灵动活泼。
换完衣服梳完头,就差脸没洗了,李桃花踩上鞋开门而出,叫了几声“小孩哥”,没找着人,便自己找水洗脸。
她一路摸到衙门厨房才找到一孔水井,也不管井旁的水盆是洗什么的,打上来水便将脸大洗一通。
人间三月,正值春暖花开之时,李桃花洗完脸,顶着满脸亮晶晶的水珠,仰面深吸一口气呼出,睁眼看着蓝蓝的天,由衷道:“活着真好啊。”
应是饭点未至,膳堂里没什么人,李桃花进去溜达一圈,顺手揣了块老婆饼当早饭。
她想找兴儿打听清楚这新来的县太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既叫他公子,那必定是他从家中带出的随身书童,没有比其更知根知底的了。
东拐西碰,李桃花找了半天,兴儿没找到,倒是找到了这衙门的大堂所在。
堂口威严气派,两侧各挂有威严肃静牌。她垫脚朝里张望,只看见漆黑一片脑袋林,便道:“怪不得到处没人,原来都到这儿来了。”
这衙门里头没有一个好东西,忽然凑在一块,肯定是在商量什么鱼肉百姓的毒计。
李桃花对心底冒出的猜测深信不疑,环顾四周,瞧见了十步外的空地有棵老桃树。衙门里头阴气重,栽桃树辟邪是常有的。
她想也没想,跑过去将老婆饼塞嘴里叼结实,手脚并用爬上树去,放远目光往公堂口里眺望。
公堂里很热闹,似乎衙役三班都聚齐了,里外站满了公差,整齐划一朝堂上望去。
高堂之上,海水朝日图前,年轻的县太爷身穿墨绿官袍,头戴乌纱帽,面如冠玉,双眸清亮。
他坐于公案之后,抱拳秉手,面对衙役三班,用清润的嗓音道:“诸位,本县初入仕途,尚不知如何为官,但知既为官者,便上不该祸国,下不该秧民,诸位身为本县官吏,身居要差,乃本县臂膀,便更该以身作则,不能徇私枉法,欺压百姓。今日本县有言在先,日后诸位之中若有人生出违法乱纪之事,本县一经发现,绝不轻饶。”
话音落下,掷地有力,满堂鸦雀无声。
许文壶停顿片瞬,继续道:“也请诸君即日监督本县,倘若本县在任期间行事不端,还望诸君一定明言,不可包庇。”
话是坚定的,人是认真的,但配上那张文气青涩的脸,便显得十分儿戏,毫无说服力。
满堂差吏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似是在短瞬间达到什么共识,齐齐俯身行礼,“大人英明——”
彩云散去,上午的日头灼热明亮,直射堂中牌匾,正中明镜高悬四字。
*
会散,许文壶应付完诸多恭维,恰好独自走到树下。
有风吹来,他只觉得肩头一沉,顺声望去,发现地上躺着一块被啃一半的老婆饼。
许文壶怔愣了一下,弯腰捡起饼,端详着道:“此地果真人杰地灵,光天化日,树上竟能结出老婆饼,奇妙。”
“树上不光结老婆饼,树上还能结老婆呢。”
李桃花从树上跳下去,鬓边的水珠早已干透,乌发雪肌,眉目娇艳明丽。
她夺过许文壶手里的半块饼,咬了一口道:“醒醒吧呆子,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