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要做草履虫是吗》洛觞泪

118、振翅8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夏烨极力否认，表情和动作都非常浮夸。

　　“小夕啊，你在凭空想象，你在凭空捏造……我是什么人？我可是打架都在全基地排前十的，异能是强化系列的人！别说是虫子了，就是刀上沾上了污染物的血，回收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出问题！”

　　夕岚看着他，无情拆穿谎言：
　　“……所以你回收后出问题了。”

　　夏烨：“……”

　　看吧，或许人就是这样的，在极力想要争辩的时候，反而会一不小心把真相给说出来。

　　“你平时傻乎乎的，怎么关键时刻脑子反而好使呢？”夏烨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回收血液的时候确实出来问题。”

　　在搭档由夏荧惑换成晏秋辰后，他就习惯了没有退路的战斗，就算面对的敌人再恶心，就算血上沾上的东西再脏，他也会回收回来。因为他不能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人可以在他虚弱时抵御一切危险了。

　　这次救援时也一样，他只是简单甩掉了刀上的黏液，便在异能可控制的血液离体时效边缘收回了血。

　　然后，噩梦便开始了。

　　他感到有东西在血管里鼓动，顺着血液的循环流入躯干，往内脏流去。

　　那种感觉很轻微，如果不是他的异能与血为一体，他可能什么也不会察觉到。

　　在那些血抵达心脏之前，他强行停止了体内的血循环，控制血液逆流，把含有虫卵和幼虫的血全部排了出去。

　　他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血，连意识的清醒都只能勉强维持。偏偏他的异能还具有排外性，不接受外部输血。而且，他手臂的毛细血管炸了接近一半，如果撸起袖子，就会发现他的手臂皮下全是红色。

　　直到现在，他还感觉自己走路发飘，血管和瓣膜因为强行逆流隐隐作痛。

　　他是抱着什么心态，一步一步挪到夕岚的隔间的呢？

　　“不瞒你说，我原本是想来说说这件事的。”
　　既然被识破，夏烨也不装了，靠着某个贴片房，慢慢坐下来。刻意集中在脸上的血液释放回去，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但是我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哎，我可是哥哥，哥哥怎么能让弟弟担心呢？更何况你们还有任务在身呢。”

　　“但万一最后还是出了意外，晏先生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夏烨苦笑，“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我还是不想告别。感觉…一旦说出‘我可能会遭遇不测’这种话，就立了一个危险的flag。”

　　“你现在也在立flag。”夕岚说，“‘我等大家平安了再说’，之类的，一听就是反奶。”

　　夏烨沉默了一会儿，头上好像冒出一团纠缠的黑线。

　　好像……很有道理！

　　夕岚继续说：“如果你想说‘恢复之前不会再去前线’，那就是更危险的flag了，一般小说里留在安全地的人都是第一个死的。”

　　“……不要地图炮啊，这里还有上万个幸存者啊！”

　　“……sorry。”

　　夕岚也不想地图炮攻击无辜路人的，这纯粹是意外。

　　夏烨深深吸了一口气，失血过多的症状一直没有减轻，他不管怎么呼吸都觉得自己缺氧。

　　“……要是我的异能不是血，或者干脆没有异能，就好了……”他突然说，“很多有亲属关系的异能者都是同一序列，要是我和…一样是虚实序列就好了，至少不用消耗生命来战斗……”

　　“可是虚实序列会让人发疯，张狂地发疯和平静地发疯都有，基地的统计数据说的。”夕岚打破他的幻想，“而且如果你觉醒的不是控制血液的能力，在当初觉醒的时候，你就会以为受伤失血死亡，毕竟你有血友病，血小板里缺乏凝血因子。”

　　觉醒异能后血小板数量也直线下降了，体检报告上那1的血小板连尸体都不如，他在心里补充。

　　“……扎心了老铁。”夏烨扶额。

　　确实如此，如果他觉醒的不是血引术，他可能早就死在了那家被恶意投污染的酒店。就算没死，那次重伤带来的后遗症也会让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研究院的工作强度，最后的出路估计只有去学校做老师，度过平凡且随时可能死在污染事件里的一生。

　　异能的觉醒规律到底和什么有关，研究院也说不清楚。血缘、天赋、身体状况，乃至主观的心理需求和精神状态，都有可能成为影响异能觉醒的因素。

　　“小夕，很多时候我都会想，人生是许许多多的岔路口，每条路都通往新的岔路，直到最后走向结局，就像一棵巨大无比的树。

　　“或许在传说中的平行世界里，在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里，你我都走在其他的岔路上，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也许有那样一个世界，没有污染，没有灾难，我们一家人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小晏在某一天突然出柜并把你带了回来。我总会梦见那些不一样的结局，每次梦到都对此恋恋不舍。

　　“但人是会醒来的，我们现在走在当下的路上，或许命运早已注定，或许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将来，但我必须走下去。

　　“如果有一天……如果我这次回不去，42会把我的遗言发给你的。你记得晚点给小晏看，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冷，但其实很重感情。拖得久一点，说不定就不会伤心了。”

　　“……”夕岚沉默。

　　他静静地看着夏烨。这个人平时总是阳光开朗，大大咧咧，喜欢拉着人边吵边闹，仿佛一个永远不会悲伤的傻孩子。

　　现在，这个人摘下他开朗的假面，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幻想和遗言。

　　他其实从来都不傻不笨，他可是跳级完成学业，二十岁就进入研究院的天才啊。

　　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害怕，为了将快乐与希望传递给更多人，他伪装成无忧无虑的样子，险些把自己也一并骗过了。

　　“夏哥。”夕岚突然说，“晏先生应该看出你的伤势了。”

　　连日常反应迟钝的夕岚都能察觉到不对，一向善于观察的晏秋辰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但你没有和他说，他知道你不希望他知晓，所以装成了什么也不清楚的样子。”

　　真是让人无奈啊，两个心思缜密、血浓于水的人，因为过于考虑对方的情绪，将自己的心事全都藏起来，连问候伤势的话都不敢说。

　　夏烨苦笑。
　　“也对，他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真不愧是兄弟，连隐瞒这种事都如出一辙。

　　“哎，算了。”夏烨扶着墙站起身，“我该回去休息了，此案睡会……哎？！”

　　脚步虚浮的人一脚踩空，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他像是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腰上缠着一团柔软的影流。

　　“小夕？你把我抓起来干什么？放我下去。”夏烨拍了一下影流，“我也不轻，你不嫌重的嘛？”

　　“影流的承重上限很高。”夕岚说，“你看起来走两步就会倒的样子，还是我送你吧。”

　　“可是让一个比我小只的人抗我很丢人哎。”

　　“我只是个子小一点！我的年龄其实…嗯……比你大！”

　　“不信。”

　　“……不信拉倒，哼。”

　　…

　　……

　　幽暗的森林，树木高大繁茂，阳光被遮挡在外，每一丝逃逸的光线都被更矮的植物疯狂抢夺。沼泽般的地面没有草叶，只有虬结的树根和四处蔓延的藤蔓。

　　到处都很昏暗，幽绿的环境中满是寒意。

　　一个人影在林间穿过，枪声紧接而上，子弹好像长了眼睛，违背物理规律追在人影身后，在拐了几个弯后击中树干。

　　但这不是结束，人影依旧在逃窜，追在她身后的子弹也在增加。

　　子弹的来源是一个持枪的人，此刻正蹲在一处隐秘的树冠上。他着装干练，一边支着狙击枪一边构筑新的子弹。

　　“第五小队，目标往你们那里去了，准备抓捕。”云霄说。

　　耳机里传来另一边响应的声音：“是，长官！”

　　第四基地正处危机之中，其他基地多多少少都派了人去帮忙，但也有很多人被要求留下来。

　　云霄此刻便在抓捕一只高危ss级污染物。

　　傀儡师，又或者，夏荧惑。

　　黑色的人影再次出现在望远镜视角中，无需瞄准，他再度按下扳机，子弹顺着异能的力量追踪过去。

　　但傀儡师也不是吃素的，她逃到森林来就是为了躲藏，乃至还击。

　　树木模糊的影子与她的影重叠，树根和藤蔓在操纵下为她开路，树枝像有生命一般弯折过来，挡住近在咫尺的子弹。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颗。

　　追踪弹很难缠，就算大部分都被树挡住，还是有几颗击中了她的身体。这些子弹的原材料里有基地新研发的物质，能抑制异能的使用。

　　还这点剂量还制不住她，此刻并不是最后。

　　前方有光亮，是森林的边缘。

　　但有不少全副武装的人聚在一起，拉起一张特殊材料织成的大网，等待猎物落网。

　　夏荧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