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墓地保洁》一簇卷耳

2、给饿死鬼做饭

　　眼前的破屋残败不堪，摇摇晃晃的门板似乎被风一吹便会掉落。

　　竹韵很怀疑这样的家庭能请得起人做饭，翻开手机核对地址：阴司路58号，没错。

　　不知道又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鬼，她瑟瑟发抖，不得不扶着墙才能勉强站住，心里把下午临时抱佛脚背下的几句清心咒、大悲咒、太上玄门日诵六品仙经通通念了个遍。

　　半晌终于壮起胆子抬了手，刚要敲门，门被人，不被鬼从里面打开了。

　　一张赤目獠牙的鬼脸探了出来：“你找谁？”

　　竹韵腿一软，跪了下去，心里疯狂问候单本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竹韵仰着头抽泣：”我是鬼宅家政公司派来的做饭的。“

　　听到做饭二字，一条透明的黏液顺着鬼尖利的牙齿往下滴。

　　眼看黏液要滴在脸上，竹韵不知哪来的勇气，求生欲瞬间爆发，刺耳的叫声划破夜空。

　　“救命啊------”

　　竹韵扭头就跑，慌不择路，对身后传来“我要给你差评”的威胁声不为所动，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回了公司。

　　气还没喘匀，灵姿手里捏着一张单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你怎么回事？客户打电话来投诉你活没干就跑了，赶紧回去干活，客户就是上帝懂不懂？我们的宗旨就是让客户满意，万一客户给了差评，你就后悔去吧。“

　　“差评？”竹韵不明所以。

　　单本承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揉着鼻子：“忘了跟你说了，任务失败得到差评倒扣一点功德，好评所得点数可以抵扣，扣满十点将会受到惩罚。”

　　竹韵喘着气：“什么惩罚？”

　　单本承不自然地沉默着。

　　竹韵绷起脸：“到底是什么惩罚？”

　　单本承偷瞄了竹韵一眼，底气不足地含糊道：“大概就是车祸，天降花盆，掉窨井之类的。”

　　他又偷瞄了一眼，小声嘀咕：“合同上写着的，是你自己不看。”

　　竹韵浑身不停颤抖，壮着胆子勇敢吼道：“你们给我机会看了吗？骗子，你们这群骗子，我，我......”

　　竹韵似乎想不到更多能骂人的词语，很没有威胁性地发出死亡威胁：“我要杀了你们。”

　　“哦，不必。”

　　“我们已经死了。”

　　“我不管，我要辞职，现在立刻马上。”

　　单本承默默地看她一会儿，小心翼翼递上合同，指着其中一行：”恐怕......不能。“

　　竹韵狠狠瞪了单本承一眼，一把拽过合同，果不其然，上面写着：本合同一旦签订，即刻生效，生死合约，生人死鬼均不得毁约，否则，生人不得好死，死鬼魂飞魄散。

　　单本承好言相劝：“就算你不管我的死活，总要想想你自己吧。”

　　竹韵抄起合同就要往他后脑勺招呼，单本承缩着脖子：“往下看，你继续往下看第八款三十一条。”

　　——每十点功德可换取一个心愿，集满五十点功德可解除本合同。

　　竹韵眼睛发亮，“啪”一声合上合同，瞬间打了鸡血般：“麻烦回复客人，我马上就到，今儿非给他做出一桌满汉全席不行。”

　　......

　　挂了电话，饿死鬼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声。

　　“饿死老子了，一会如果不给老子做出一桌元宝蜡烛，老子一定差评打到手软。”

　　已经饿得抓狂的饿死鬼在丧失最后一丝理智的边缘挣扎，竹韵赶到的时候看见他眼睛里几乎冒出绿光。

　　饿死鬼张牙舞爪，甩着黏液靠近竹韵：“你可算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快饿死了。”

　　竹韵努力适应与鬼打交道，可看见恶心的黏液依旧浑身冒冷汗。

　　她颤颤巍巍：“大，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那什么，我叫竹韵，大哥怎么称呼？”

　　“傅均儒，小姑娘，你最好快点给我做出来，不然我就吃了你。”

　　她拼命往后仰，尽量远离饿死鬼的脸，大叫：“知道了，我知道，付君如，付大哥，哦不，付大爷，我肉少，不好吃，我这就给你做，烧花鸭、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你想吃哪样？”

　　饿死鬼一愣，他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饿死时不足二十岁，做鬼后每每饿了都啃元宝蜡烛。

　　起先几年家里还有人给他供，后来家人也死光了，连元宝蜡烛也只能偶尔吃一顿。

　　他已经忘记了人间的食物是什么味道，可随着一串菜名，逝去的记忆飞快回溯，饿死鬼的哈喇子像瀑布般哗啦啦地淌。

　　他一把拽过竹韵的衣襟，晃得她脑浆快吐出来了：“快给我做，快给我做，水盆羊肉、酸汤饺子、葫芦头泡馍统统给我做出来。”

　　得，合着还是一只陕西的鬼。

　　【叮，上厨房菜谱植入成功，请查收，自行准备所需食材。】

　　竹韵甚至没来得及细想怎么把菜做出来，系统已经贴心地奉上食谱。

　　一个电话，连蒙带骗地，不出一刻钟单本承拎着两塑料袋食材出现在破屋前。

　　单本承气呼呼地丢下塑料袋：“我是老板，为什么被你指使地团团转。”

　　熟读合同之后，竹韵已经可以冷静地面对单本承。

　　她翻看着食材：“因为刚才你给我看合同的时候，我瞄到，客人不仅可以给技师打差评，还可以给公司打，公司集满十点差评即告破产，法人，哦不，法鬼入畜生道轮回，下辈子只能做个任人宰割的畜生。”

　　单本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瞬间练就绝活特技——变脸，谄媚一笑：“这话怎么说的，都是自己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怎么说咱俩也是一头的，不内讧，不要内讧啊，要我配合只管开口，本老板随叫随到。”

　　竹韵一声冷笑，拎着食材转身进屋：“滚吧。”

　　......

　　水盆羊肉，一块好肉，一锅清水，滚开的汤汁鲜香四溢；酸汤饺子，闻一闻便知是极辣极酸的；葫芦头泡馍，味醇汤浓、馍筋肉嫩、肥而不腻。

　　饿死鬼的脸几乎伸进了锅里。

　　一阵相处，竹韵发现饿死鬼除了长相可怖恶心，实际又怂又可爱。

　　她壮着胆子拎起饿死鬼的衣领：“还没好，再等一会。”

　　饿死鬼边跺着脚边搓手，一副急不可耐地模样：“还要多久，我快受不了了。”

　　竹韵一指窗外的月晷：“等月亮的影子转到午时，咱们就开饭。“

　　饿死鬼守着灶台不肯挪步，竹韵便自行在屋里转了一圈，屋子不大，看着年久失修，也没人打扫，又破又脏。

　　回头瞥一眼围着灶台打转的饿死鬼，竹韵叹了口气，拿起扫把、抹布任劳任怨地打扫起来。

　　屋子焕然一新时月光的影子恰恰转到了月晷的“午”字上。

　　饿死鬼兴奋里夹杂着紧张，他冲出大嚷：“到了，时间到了，快给我吃，快给我吃。”

　　说着便伸出爪子抓了上去。

　　竹韵越发胆大，一巴掌拍在饿死鬼手背上：“先去洗手。”

　　饿死鬼疼得收回手，委屈不已，眼前的泡馍，饺子，汤无一不在催促他“快点来吃我呀”。

　　竹韵没再吭声，只冲他挑了挑眉，饿死鬼已经”嗖“一声不见了踪影。

　　待到饿死鬼再度出现，竹韵惊得下巴差点掉地。

　　只见他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收起了外露的獠牙，露出漂亮的小麦色皮肤，梳了个油亮的大背头，穿着黑衬衫和虽然已经被洗得发白，却被熨得笔挺的三件套。

　　饿死鬼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一百多年了，我有些激动，“他走近，抽出凳子坐下来，“我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呼朋唤友山珍海味，谁知家族没落，从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最后竟落得个饿死的下场。”

　　饿死鬼嗅了嗅，满鼻尖的香气：“起先家里尚有人祭奠，元宝蜡烛足以果腹，总不至于太惨，可后来开始打仗，家里人也死光了，我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地府规定，饿死鬼若没有亲朋好友救济，每年只有一次吃东西的机会，“他说着潸然泪下，”跟他妈鹊桥相会似的。“

　　竹韵刚准备感动，煽情的气氛一下就没了。

　　饿死鬼：“还有，元宝蜡烛真他妈难吃，食之无味，弃之又饿，一百多年，我以为我已经吃习惯了，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一天能吃到人间的食物。”

　　眼看眼泪又要哗啦啦地留下来，竹韵见得不人哭，连忙夹了一片水盆羊肉里的羊肉片。

　　饿死鬼瞬间收了眼泪，乐呵呵的张大了嘴就要去接，突然，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被人猛地从外踹开，霎时四分五裂。

　　堪堪到嘴的羊肉片掉落在桌上，不等饿死鬼哀嚎，一个人影风一般地卷了进来。

　　竹韵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饿死鬼已经双手背后被按在了桌子上。

　　“你，你，你.....”

　　竹韵被震得舌头打卷。

　　饿死鬼还想挣扎，被那人用力一压，整个鬼毫无还击之力地与桌子再次亲密接触。

　　那人又用力往下压了压，声音慵懒：“你被捕了不知道吗？还敢乱动，当心我抽了你的天魂。”

　　他侧过头勾勾唇角，竹韵才看清他的长相，眉若墨画，目如朗星，偏偏浅浅的笑意又坏又散漫：“鬼宅家政公司的？”

　　竹韵惊恐地点点头。

　　“这家伙偷吃祭魂堂里的蜡烛，小丫头，今儿这单你算是白做了，赶紧回吧。”

　　“不是，......”

　　竹韵还想辨说几句，那人已经拎着饿死鬼的后衣领翩然而出。

　　空气中只留下一口汤都没有喝到的饿死鬼留下的一句话：”是不是你出卖了我？我不服，我要给你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