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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当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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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头发上滴落的水珠不断浸湿后背。家里唯一的吹风筒已经被出远门的叔叔一家带走,许夏用毛巾拼命擦干,一条不行就用两条。
“阿嚏——”
她擤擤鼻子按揉太阳穴,晃晃悠悠走去柜子找药,脑子里的钝痛越来越剧烈。
许夏有癫痫,在情人节那晚第一次发病。
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
叔婶一家子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见门外没人应声许夏又问了一次:“谁!”
她忍着头痛抄起棍子走去门口。
打开门,眼前的身影她做梦都想象不到。
“苏博清?”
苏博清还穿着舞会那套帅气的西装。昂贵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手臂,身上也沾上几块雨水,几缕湿发挂在额前,遮住眼睛。
几番情绪流转,苏博清紧抿双唇,伸手举起一条红绳玉坠。
“这是你的吗?”
许夏望着他张了张口,还是躲开他的视线小声回答:“是我的。”
伸手抽回玉坠关门,一只手却伸进来挡住。
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应付他,只想将人赶紧打发走。
“怎么了?”
苏博清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你?”
是啊是啊,她什么都不配有。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东西,有意见你也忍一忍。”
她想将门关上,门外的人却死死按住。
“还干嘛?”许夏不耐烦。
“东西我帮你带过来了。”
“谢谢。”
“就这样?”苏博清质问。
许夏没那么多精力和他周旋,“……你想干什么?”
对方窒住,只含糊其辞:“我不知道。”
许夏懒得再说,捂住脑袋转身回屋。强烈的疼痛让她顾不上身后跟进来追问的人。
“坠子为什么会在赵志刚那?”
”他弄坏了,我让他修好。现在你可以走了吧?”许夏苍白着脸,指尖开始颤抖。
“你就这样对待帮你拿回东西的人?”
她慢半拍回道:“你还想怎么样?”
苏博清站着没动。
许夏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她喝了口水缓解,手颤抖着撑住台面。
对面的人站在那一副寻仇的样子看着许夏,然后开口问了一个荒唐的问题:“你以前是不是在校宣传栏上解开过一道题?”
许夏快崩溃了。
“我忘了。求你快走好不好?”
“你怎么能忘?你再想……”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快走吧……”
“许夏!”
“写过!写过行了吧?我不能写是不是?”许夏眼泪啪嗒往下掉,脑袋痛得快要炸掉。
泪水让视线变得扭曲,“都毕业了还揪着我不放,你还想骂我什么?你骂呀!!”
勉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她对苏博清说:“嫌我不配写我以后都不写了,再也不写了。”
上辈子真欠了他的……
四肢逐渐麻木,眼前的事物好像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向她发出阵阵嘲笑。
看吧,你就是遭人嫌多余在这世上的垃圾。
“你走!走啊!!”许夏发疯打翻东西,捂着脑袋在地上痛苦哀嚎,在苏博清抱住她之前彻底断片。
*
育才的宣传栏上有个学习交流的板块,学生和老师都可以在上面写题,会的人就写上答案。
许夏发誓,那天宣传栏上的那道题真的只是她随意一瞥之下的即兴发挥。
“……设计一个方案使相连两轮以不同转速运动……”
“加个变速器呗。”她叼着棒棒糖暗笑:“哼,这谁呀,准备当汽修工。”
穿堂风吹动白板上挂的笔,许夏鬼使神差走过去在上面画下答案。
“喂,你别走!”
远处传来一声呵斥,许夏一个激灵,扔掉笔吓得拔腿就跑。
开玩笑,要是让校纪组抓到她没回教室午休还得了?
*
嘀嗒、嘀嗒
厨房的滴水声传来,渐渐唤醒意识。
许夏皱皱眉头,手指不自觉动了动,浑身大病一场似的虚脱无力。
她缓缓睁眼,发现一只手搭在她腰上。
“你醒了?”睡在她身后的人伸手摸上她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放下来。
许夏眨巴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她躺在床上唤了一声,“苏博清?”
“干嘛?”
许夏坐起身,看着他一脸惊愕。
地上桌上散落药片和病例,零零星星的记忆涌进脑海。她发病晕倒,苏博清抱她去医院,然后自己实在太困又睡过去了。
许夏发呆,捋了捋现在的情况。
两人躺在床上,苏博清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晚?!!
她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被叫醒的人也起身捏了捏鼻梁,泛着血丝的双眼看了许夏一会,然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饿吗?”
饿,然后呢?
厨房里
筷子熟练地翻搅鸡蛋,葱花码在案板上。许夏将鸡蛋液倒进面粉调成面糊。
“需要我帮忙吗?”身后的人倚在门框上问。
许夏弯腰给炉子点火,抬头问他:“你会做饭吗?“
苏博清摇头。
让他帮忙是指望不上了。
“哎,真希望以后找个会做饭的男人。”
她摆摆手将人轰出去,不一会早饭的香味飘满屋子。
“吃饭了。”
香喷喷地早饭摆上桌,苏博清还算有眼力见拿碗将稀饭盛出来摆好。
早餐蛋饼就着稀饭。
“不是我不想请你出去吃,是因为我们这附近没什么吃东西的地方。”
许夏坐在那解释,苏博清在旁边听着只嗯了一声,夹起一张蛋饼咬了一口。
“好吃。”他说。
“你喜欢吃?”
“嗯。”
许夏松口气,没想到苏博清意外地好养活。
“吃完饭你要不要去再趟医院?”苏博清突然问道。
“不用,以前看过医生。”
“不用开药吗?”
“不用。”许夏不怎么想聊这个。她齐了齐筷子又给苏博清夹了一张蛋饼,“你多吃点。”然后开始扒拉自己碗里那点稀饭。
昨天家里被弄得一片狼藉。许夏吃完早饭开始收拾屋子。
打碎的东西直接丢进垃圾袋,反正家里东西多,叔叔婶婶一时发现不了。忙完一个上午,她准备赶去打工的地方,一扭头竟发觉苏博清还在。
许夏心里纳闷他觉也睡了,饭也吃了,该问的都问了还呆在这是要干什么?
想着昨天苏博清好歹帮了自己,她也没好意思赶客。
许夏:“我一会出去。”
苏博清:“哦。”
“我换了衣服就走。”
“嗯。”
“那你一会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好的。”
“……”
话说到这份上苏博清还没走的意思,许夏无奈叹气,只好等他自己呆够了再离开。
然而等她回家才发现自己实属低估了苏博清难缠的能力。
“苏博清。”许夏打开灯,“你要不要回你自己家看看?”
“不需要,我家里有佣人看着。”
许夏直接说:“那你回家不好吗?”
苏博清眼神躲闪,清俊的脸庞上泛起一抹红,“咳,我能不能借住你家?”
“……不行。”
许夏放下包一屁股坐在床上。“你也看见了,我家就这么大。哪有你住的地方?”
叔叔家里一室一厅,客厅当成主卧。沙发旁边就是床。平时叔叔一家就住在客厅,许夏她爸住在旁边的小卧室,许夏不住校的时候就睡在沙发上。
苏博清问:“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要你管?”
“我怎么不能管,万一你癫痫又犯怎么办?”
“你操心你自己吧!都毕业了还当自己是校干部呢?”
“谁当自己是校干部了!我是作为朋友关心你。”
哼,朋友……
“我高攀不起你这样的朋友。”许夏低头看着脚尖,神情漠然。
逼仄的小屋里只有白炽灯在嗡嗡作响。苏博清慢慢起身,颀长高瘦的身躯渐渐迫近。许夏自暴自弃地想大不了就吵一架,也刚好把这个烦人精赶走。
她双手紧紧抓住床沿,冷嘲热讽:“我算你哪门子的朋友?吃香喝辣的时候也不见你想起我,这会儿赖在这不走,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苏博清抬手朝她伸去,许夏吓得闭上眼睛。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一只手摸上脑门,传来冰凉的触感。
“你发烧了。”
许夏一阵晕眩,胳膊没撑住倒在床上。
苏博清叫了她两声也没反应,“走,我带你去医院。”
他给许夏裹上衣服架着出去,路上许夏走的东倒西歪,苏博清干脆抱起她走。
“喂,放我下来。”许夏挣扎。
“别动,你沉死了。”
“丢脸死了!”
“那你把脸捂起来。”
苏博清抱着她走到路边叫了一辆车去医院。挂号、拿药等到打完退烧针回家的时候已经折腾到半夜。
许夏脱下衣服倒头就睡,完全没心思管苏博清睡哪儿。
他爱睡哪睡哪,别烦她就行。
于是第二天许夏一睁眼,又看见苏博清睡在她旁边。
“你真的不打算回家吗?”
许夏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给他找出换洗衣服。
卫生间里传来淋浴声,许夏把衣服给他挂在门把手上。
“我暂时不想回去。”苏博清在里面说。
“那你找我干吗,怎么不找言仲?”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水流声哗哗传来,许夏以为他没听见又转身去了厨房做饭。
“就知道欺负我,呸。”
她忿忿啐一口,希望有朝一日能找一份向苏博清碗里吐口水的工作。
早饭出锅,苏博清也搭着毛巾擦头从浴室里出来。
破旧变形的T恤许夏每次看见她爸穿着乘凉就想翻白眼,没想到穿在苏博清身上反而增添了一点亲切感。穿着T恤短裤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而是她能聊上两句的邻居哥哥。
“发什么呆?”他走过许夏身边弹一下她的脑门,坐在她旁边。
“在我家白吃白喝还要打我。“许夏捂着脑门抱怨。
“我可没有白吃白喝,救了你两次,你的医药费都是我垫的。”苏博清夹起一张蛋饼吃的津津有味。
“切,有钱怎么不去住宾馆。”
“咳,我不能去,刷卡会被发现。”苏博清解释。
许夏不以为然,“干嘛,离家出走怕被父母找到呀?这什么年代的戏码。”
直到察觉苏博清没接话,她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打趣他怎么会这么幼稚。
苏博清脸上的红晕一直延到耳朵尖,见许夏嘲笑怒而反击:“问这么多干吗?”
许夏安慰他说不问了,嘴上笑得饭粒都喷出来。
一顿饭下来苏博清脸臭的跟吃屎了一样,为表歉意许夏决定带他去附近地摊逛逛给他买两件衣服。
“我手里钱也不多,你将就穿便宜的吧。”
许夏带着人从街头逛到街尾,拿着一百块买了五百块的东西。大甩卖的货她也敢对半砍价,气得老板抄起鸡毛掸子赶他们走。
“开张第一单生意,讨个好彩头便宜点吧。”许夏厚着脸皮说。
最后两人满载而归。
她拎着大塑料兜子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回头发现苏博清默默不语。许夏觉得他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讲价的市侩模样觉得丢脸。她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盯着地面,“我身上只剩一百,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买东西。”
面前的身影渐渐走近,苏博清牵起她的手说:“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