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碎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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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火光跳动，在窗上映出窗前人的剪影。
肩下硌得钝疼，姜许一睁眼，目前便是绣着一双鸳鸯的大红枕被。
“醒了？”
赵书澜在窗边回头，话里满是笑意。
姜许坐起身来，将满床洒落的干果拂落在地。
干果洒落在地，一地清脆的响声惹得赵书澜轻皱了皱眉。
“这是好兆头，云娘这是闹得哪门子脾气。”
赵书澜很快松开锁住的眉头，走到床边，好脾气地一颗一颗捡起洒落的干果。
他低着头，姜许能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颈脖和淡青的血管。
她放在膝上的指尖抬了抬，开始飞快地评估一刀刺中的可能性。
不过瞬息之间，她的手腕便被赵书澜拽住到身前，他掰开她虚握的四指，将手中的干果放入她手心。
姜许的手比他的小不少，许多干果从她手心滑落，再一次跌落在地。
“云娘不会想弑夫吧？”
赵书澜的话太过不要脸，姜许冷笑着试探他：
“我夫君远在北境，何来弑夫一说？”
她的话果然让赵书澜眼神一变，瞬间松开握着她的手。
“云娘最好搞清楚你的夫君是谁。”
“顾允淮死了。一介死人，何必念念不忘？”
他果然知道北境的境况。
姜许心下了然，赵书澜怕是与前世一样投了璃王阵下。他说得信誓旦旦，不免让她心中也动摇几分。
难道顾允淮真的败了吗？
“云娘既然醒了，我们便早些歇下吧？”
赵书澜毫不在乎她的反应，径直散开衣衫，俯身靠近姜许。
匕首还在她腰侧，姜许瞬时有些庆幸自己乖乖换上了喜服，倒让他没来得及搜自己的身。
她侧身闪躲，却被赵书澜撑在床侧手臂禁锢住。
指节握紧了匕首，姜许直直地盯着赵书澜，等待着最佳的时机来临。
就是此刻。
她的刀刃还未出鞘，一个黑影便破窗而入，将赵书澜从她面前扯开。
刀光剑影间，姜许才看清那黑影发间编着的红线。
“小心！”
她的喊声令赵书澜分心片刻，堪堪躲开秦怀擦着颈间的剑刃，颊侧却被剑锋划出一道血痕，鲜血瞬间沿着伤口溢出。
“云娘不担心为夫么？”
他冷笑着挪开看向姜许的视线。
显然，她眼中对秦怀的担忧彻底惹怒了他。
赵书澜下了杀招，一刻钟功夫，秦怀便已是满身鲜血地倒在了窗下。
眼看赵书澜的剑刃便要刺向秦怀心口，姜许心一横，挡在了秦怀身前。
“咔擦——”
赵书澜猛地挪开剑招，带倒了桌上的瓷瓶，瓷片碎落一地。
姜许眼疾手快地摸起一片瓷片抵在自己颈间，威胁道：
“放了他。”
赵书澜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提着剑一步一步靠近。
“你不该来的。”姜许脑中都是秦怀满身鲜血的样子。
这一世她早就将他视作阿弟一般的存在，不论对她还是顾允淮来说，秦怀都是家人。
她没办法坐视不理。
“阿嫂，你别管我。”
秦怀抹去嘴边的鲜血，神色紧张地看着姜许手中的瓷片，恨不能将她手中的危险之物夺下。
瓷片在她白皙的颈间划开一道清浅的血口子，鲜血流在白玉般的碎瓷上。
殷红的颜色刺激着赵书澜的视线，他忽然蹲了下来，朝姜许冷下了笑脸。
“云娘，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他手中的剑刃轻轻搭在姜许手中的瓷片上，她颈间又溢出些许鲜血。
“我可以不在你面前杀他，但你记住，不是我怕了你的威胁。”
“云娘，你根本舍不得死。”
赵书澜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种穿透皮肉的力量，他伸手拽起秦怀，将人甩给门外匆匆赶来的手下，冷声吩咐道。
“废了手脚，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话落，才挪开盯着姜许脸庞的视线，拂袖离开。
“赵书澜，”
姜许喘着气放下手中的瓷片，喜服上沾了血，却因相近的颜色而看不出分毫。
“若我夫君死了，你觉得我当真舍不得死吗？”
她屏住呼吸看着赵书澜顿住离开的脚步。
姜许这是在赌，赌他是否会投鼠忌器。
不论是因顾允淮而不敢动她，还是因她，而不动顾允淮。
赵书澜头一次没有回头，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房中。
“明日我们大婚，姜家人都会到场。”
“届时，云娘可得笑得真心些才是。”
——
御书房。
屋内站着一众重臣，房内却静得能将赵忱翻动奏折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璃王打着替先皇清理门户的旗号反了，当日二公主婚仪上并非只有宗亲，赵忱的所作所为根本瞒不下来。
屋内站着的重臣半数多都是先皇的心腹，对此事心知肚明。
如今璃王势头凶猛，民间不知怎的，还传出了当日太子弑君的事情。
本来坊间莫名出了为太子辩解的声音，道是太子是被巫术控制了，才会做出弑君之事。
可后来不知是谁将这两年来诸地弟杀姊、妻杀夫的亲人相残之事串联起来，道是传言中早已消失隐世的巫族有人叛逃出来，在大雍作乱。
还说，背后之人便是太子。
此举，便是在为自己弑君脱罪而铺垫。
一时之间大起大落，百姓竟更加坚信太子为谋权的阴谋，民情愤然，璃王简直势不可挡，眼看便已打下江南。
情势紧迫，群臣都不敢多言。
“诸位多是纯臣，想必心中对孤亦有颇多不满吧。”赵忱头也未抬道。
他语气寻常，却让一众臣子们吓出了一身冷汗。
“诸位不必慌张，”
“弑父之人，孤也是深恶痛绝。”
此话一出，众人不知他这话何意，更是战战兢兢。
最后一本奏折的朱批题完，赵忱才施施然抬头笑道：
“璃王苦心谋划皇位多年，为了暗害孤，苦苦促成民间如此多的亲人相残之事。”
“诸位说，是否该让百姓看清这位大雍战神的真面目才好？”
话落，御书房的屏风后竟走出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男子摘下兜帽，欣慰又赞许地看了一眼赵忱，这才转头看向已然跪在下首的重臣们，开口道：
“太子所言，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
北境。
风雪这两日几近封了山，盘蛇峡的积雪渐渐到了能淹没马蹄的厚度。
璃王肩头中了一箭，从马上狠狠摔在雪地中。回头看见策马而来的顾允淮，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没能笑两声，就被喉间难以抑制的痒意制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喉间的甜腥味弥漫开来，马蹄声已经越发近了。
“果真，”璃王抬头看到顾允淮身后策马跟随的石头，抬手折断了肩上的箭羽。
“没想到你我会这样相见。”
“你我只会这样相见。”顾允淮打断他的话，伸手从身后的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矢。
再次见到这位前世的旧主，顾允淮原以为心中会恨意难平，此刻心绪却出奇的平静。
若不是他寻人假扮巫族的人，用“预言”谋取了璃王的信任，以璃王谨慎的性格，万万不会抛下江南的战局来此，只为了斩草除根除掉他。
他了解这位旧主，就如同璃王了解他一般。
若非如此，前世他也不会丧命此地。
箭羽搭上弓弦，雪地间一片寂静，只留下身后哒哒的马蹄声。
松开弓弦的瞬间，顾允淮忽然拉紧缰绳侧身，身后的长刀刺破冷空。刀锋擦过他腰间的佩绳，玉佩掉落在纷乱的马蹄下，没入雪中。
箭矢离弦，径直穿透璃王的心口，破空入雪。
顾允淮没有转头，避开长刀后，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璃王那双写满不甘的眼最终永远地闭上。直到听到身后人钝声坠马，才转头看去。
“大…”哥…
一支箭羽直入石头的眉心，鲜血沿着箭羽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中，唇角却还带着笑。那句年少时候喊了万次的大哥，他终究是没能喊出最后一次。
“也好。”
他给过石头太多次机会，若他今夜不曾挥出那一刀，这一箭便也永远不会放出。这是石头自己做出的选择。
石头从未想过，若是说出苦衷，自己便是拼上全力也会救出他的心上人。
情之一字，让他心甘情愿地全然选择了背叛。
顾允淮翻身下马。合上了石头圆睁的双眼后，他在飞雪中站了许久，才转身牵起缰绳。
若不是刀尖正好划落了他的玉佩，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察觉到——
石头的刀刃偏了三分。
大雪几乎将顾允淮火红的披风染白，他蹲在雪中寻找方才掉在雪地中的玉佩，可直到指节冻得通红，也没能找到那块再普通不过的玉佩。
“将军，咱们回去吧。”
副将忍不住催促，今日大胜，大雪埋着的却不仅仅只是璃王和璃王的将士们。
这场胜利，没有人纯粹的喜悦着。
胜了，还需清点伤亡、打扫战场。主将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去做，没有时间再多停留了。
“你先回，至多一刻钟，我随后便回。”顾允淮头也不回地答道。
副将叹了口气，退到几步外等候。
飞雪将顾允淮的眉睫都染上了霜色，他心中却如同燃着烈火般焦急。
终于，指尖在一片冰冷中触及了温润的玉质。
他顺着指节看去，碎裂的玉石划破了指尖，他的血滴落在碎玉上。潮水般的记忆不断涌入，幻影般在脑中重叠撕裂。
一声凄烈的女声划破记忆。
他听到姜许在喊，她说：
“顾允淮，救我！”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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