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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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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
茶盏盖子才被掀开一半,又从崔御史的手中滑落,跌回杯中。
“你可知欺骗朝廷命官按律法当如何?”
他虽表现得一派云淡风轻,可不慎跌落杯盏的茶盖却暴露了真实的心绪。
“崔大人,此事关御史夫人,顾某万万不敢胡言。”
顾允淮站在下首,垂眼答道。
堂中静了片刻,气氛几近凝结,只有窗外枝头不知事的鸟儿不时啼叫两声。
崔慎修能领职御史也非他个人周旋的结果。他出身清河崔氏,虽为庶族长子,但族中对他可谓寄予厚望。
他长处上位,虽然相貌儒雅清正,却很有一股威压的气势。
此时若真是镇上普通的百姓站在下首,恐怕要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冒冷汗。
只不过顾允淮一个在卧底生活中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威压,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
顾允淮站在堂下,背脊挺拔,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崔慎修不由侧目。
“你且细细说说。”
顾允淮抬头看崔御史,伸手递上一张炭笔画成的图页。
上头正是孙氏所画的《判官记》。
“大人,你可曾听过《判官记》?”
“内子日前给夫人送衣裳,正好撞到春莺姑娘抱着一叠书册,其中正有一本《判官记》。”
……
县衙堂中气氛凝重,但今日街市上却是热闹万分。
千结坊刚开业时的确受到顾允淮“恶霸”威名的影响,有些门可罗雀。但经过半月的经营,加上崔御史夫妇的赞赏,愿意来坊中定做盘纽的富户人家也不少。
女儿家大多爱娇,渐渐地,千结坊的名气也就打出来了。铺子里虽有石头和柱子他们帮衬,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回姜家时姜许曾跟张氏提起过,张氏自然是一万个想来帮衬女儿的生意,但一家子人吃喝实在离不得人,思恃半晌便跟她提了提隔壁家的二丫。
姜家隔壁只余下郑老太太和两个孙女,大孙女定的是娃娃亲,早两年便嫁出去。
人嫁的远,回来一趟也不容易。眼见着郑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差,二丫就打定了主意不嫁人,要留在家侍奉她老人家。
“云娘,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信得过。”张氏想着二丫四处接零散的活做,挣得也不多,倒不如去云娘铺子里帮忙,她也放心。
姜许记忆中幼时还跟二丫一同玩耍过一段日子,若不是后来姜秀才捉着她开蒙,二人如今是手帕交的交情也不一定。
定了主意,便跟二丫说了这事儿,将人请来了铺子里帮活。
事实证明,做姑娘家生意,铺子里的确缺不了一个嘴甜能干的女伙计。
姜许靠在账台前看着挂着甜笑招呼着客人的二丫,心中很是欣慰自己当初的选择。
“驭—”
铺子门口停下一辆装饰素净的马车,但即便不懂木材好坏,光从车帘的料子来看,马车的主人也是非富即贵。
坐在车辕的小厮先一步拿出脚踏放在地上,车帘这才被一把山水折扇掀开,探出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折扇一挑,先露出了一片黛蓝色的袍角。
下了马车,折扇便被那公子收起别到腰间,他一身黛蓝色的圆领袍衫,半翻的领角露出内里的云纹玄色衣衬,气质矜贵。
这颜色沉闷,偏他一双桃花眸中随意一瞥都是含情.欲语的样子,额前的发不受冠上白玉簪子的管束,垂到眉前,衬得他几分邪气几分风流。
“快去招呼人家啊!”
二丫正给几个给女儿置办嫁妆的婶子介绍面前的盘纽,扭头就见一位矜贵的公子哥往千结坊走来。抽出身拉了拉身边的石头。
“平时还教我呢,这会儿反应不过来了?”
石头昨日偷偷换回鸡仔已经三更天不止了,还绕道去他叔家门口给表弟藏了封口费,压根就没来及合眼睡上半个时辰。
他此刻困倦得不行,迷迷糊糊听到二丫的话,才回过神来。
“我这就去。”
没来得及跟二丫斗嘴,他立刻提步迎了上去。
石头迎到这公子面前,还不等他开口,这公子倒是先一步道:
“好久不见,云娘?”
云娘?
面前人的视线似乎掠过了他,直直望向他身后。
姜许努力找出面前男子跟幼时那个瘦弱的男孩的相似之处,听他喊出自己的小字,语气里有些惊喜又有些奇怪。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字的?”
“我自然知道。”
赵书澜勾唇笑起来,越过面前的石头,径直进了铺子中。
姜许从账台里头绕了出来,眉眼弯弯地迎了过来。
“你这么些年一封书信也不给我家写,我还道你家彻底忘了我们呢!”
“你方才下马车还真有贵公子那气势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其实赵书澜的变化的确很大,多年不见,即便是面对幼时熟悉的玩伴,姜许也还是有些拘谨。努力找回从前的语气,却还是无法像幼时童言般毫无忌讳了。
赵书澜不知从哪摸出一对东珠耳铛,伸手递到她面前,语气温柔地道:
“那这回的见面礼就先当作赔礼好了。”
他看出了她方才的迟疑,姜许也许差点认不得他了,可他却不会认错姜许。
“云娘就暂且原谅我吧。”
赵家原是住在姜家隔壁,在十几年前经商攒了不少钱,为了生意,就举家搬去了京城,随后便杳无音讯。若是论青梅竹马,赵书澜才应当是姜许正正经经的竹马,何玉山与他相比还排不上号。
姜许一眼便看出这东珠耳铛价值不菲,她小幅度地摆了摆手,推拒道:
“这我可不能拿,你这回别坑我就成。”
赵书澜从小就精明,虽然幼时身子瘦弱,欺负他的人不少,但每个欺负过他的人最后都讨不了好。
且他不仅鬼点子多,念书时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姜许记得那时候阿爹还夸过他聪慧却不失原则,是天生的大商之才。
时过境迁,他果然成了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商人。
看来阿爹看人也有准的时候。姜许悄悄腹诽。
“我怎会坑害云娘?”
他皱眉将手中的耳铛收回荷包中,接着解释道:
“只要云娘你点头,千结坊便能开到京城去,届时盈利你八我二,如何?”
“咱们还是上去谈吧。”
姜许摇摇头,看了看门口探着脑袋的石头,指着东面的楼梯道:
“二楼有雅间,我们上去喝杯茶详谈。”
赵书澜自然不会拒绝,从善如流地迈步上了楼。
二人到雅间坐下,姜许先给他斟了杯茶,才在他对面坐下。
“云娘,我方才说的是真的。”赵书澜又提起将铺子开到京城去的事,“千结坊完全有这个实力。”
“赵书澜,真的不必了。”
姜许当然知道千结坊有这个实力。开业时顾允淮提的什么vip制度、满减、优惠券,她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顺着思路提出每月定额售卖一些精致的难以制作的盘纽,还被他笑着惊叹有天赋。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饥饿营销!
“你知道的,我一向没有什么野心,当初要开这个铺子,也只是因为我喜爱盘纽,想要让更多人也看见我做的盘纽罢了。”
赵书澜捏着茶杯,指腹泛白,什么都没说。
他记忆中的她可不是她口中没有野心的小女娘。
“我知你是好意,但此番能做成跟京城的生意,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姜许开这个铺子,一是因为喜爱,二是为了攒钱搬到璃王的封地去,赵书澜这笔生意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一旦成了,便几乎攒够了要攒的银子。
岐山镇陷入战乱始终是悬在她心上的一根刺,既然知道不久之后就是乱世,生意开不开到京城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她来说,京城实在是鞭长莫及的地方。
“你若是方便,也将生意多转些到并州去吧。”
并州是璃王的封地,姜许斟酌了许久,还是想要开口提醒他一二。
听到并州二字,赵书澜的眸色一紧,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云娘怎么忽然提起并州?”
“我只是…近来看地理志,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兴许将来能繁华超过京城呢?”
姜许朝他笑了笑,低下头绞尽脑汁瞎编起来。
“嗯,我会考虑的。”
赵书澜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关注并州,思虑几番,终究觉得她一个江南小镇上的女子,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云娘,你今日的发簪真好看。”
面前人一身素色衣衫,发上单单插着一只白玉兰木簪,虽不贵重,样式却很新巧,是他在京城也未曾见过的模样。
赵书澜的目光落到她衣带勾勒出的玲珑身段上,最终停在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上。
“谢谢,我也很喜欢这支簪子。”
姜许的脸上悄悄爬上红晕,话里难得有些扭捏。
“这还是我夫君赠给我的。”
听到她语气含羞带怯地提起“夫君”,赵书澜向来挂着笑的脸忍不住一黑。
夫君?
她难道是指那个强娶她的恶霸?
屋外偷听的石头听到赵书澜夸姜许的簪子好看,立时就忍不住跳了脚,一溜烟跑去县衙找顾允淮了。
老大再忙着那点子破案子,家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