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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Aurora 极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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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帝斯沙漠的夜晚很平静,危机随着太阳沉没到地底,绿色的极光从天边徐徐游来,姿态优雅,充满诗意,如同神秘的蛇;当光的尾端下坠时,它看上去又像绸缎那般轻盈、在风中荡漾;而一旦这美丽的光纷落到某种高度,它便如瀑散下来的帷幔,当然,来自冥王的仪仗。
瞬息变幻的极光,黑帝斯的施舍,一个没有纷争的、幽静而肃穆的夜晚。
传说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你坐在沙地,仰着头,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庞大的荧光之桥。你摩挲着地面的沙子,它们在夜晚变得冰凉,像不会融化的冰。广阔的天地之间,你渺小而微茫,和这片荒漠中随处可见的沙粒又有什么区别?
花卷贵大试图点燃篝火,引燃物是几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细树枝和怪物龙虾的尸体。你们并不怕冷,但他喜欢热闹。最开始只有细小的火花发出呲呲的声音,后来变成哔哔啵啵开裂的响动,甚至还有一丝香气。
及川正在和国见小声说着什么。金田一坐在你旁边,有点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他指的是你白天腐蚀掉的那只手。你摇摇头,拿出背包里的备用手,手面没有覆盖皮肤,只有金属材料原本的铅色。
你:“你要帮我个忙吗?”
“当然,我能做点什么?”金田一诚恳地说。
“拿着它,稳一点,”你把手掌递给他,“握住手指的部分就好。”
金田一神情专注地握着你的手,你掀开小臂上的表皮外壳开始操作,他被你豪放的动作惊了一下,好在手一直握得很稳。察觉到手掌另一侧的吸力,他才放松一些。
咔哒一声,手臂连接完成。你活动了一下手指,示意自己没事了。一左一右两只手并到一起,右边有光滑柔软的皮肤,而左边的能看到金属的指节。
“你居然一直带着备用手。”
你顿了一下,说:“有备无患,而且我的适用型号就算带上也不占地方。”
京谷突然出现在你身后,手里拿着那顶小小的圆边帽,从回到车里你就没再看到他,原来是去找帽子了。
“你的东西。”京谷蹲下来和你平视,弓起身子的姿态看起来像表示友好的大型犬。
你放任自己的处理器缓冲,一顶帽子而已,对仿生人来说几乎没有实际的保护作用,花费时间和体力去寻找更是毫无意义……诡异的是你此刻竟然觉得能找回帽子是一件好事。
“谢谢。”你对他说,“但你身后有个尾巴。”
京谷微微摇头,侧过身露出那家伙的全貌,显然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它。那是一只半机械的灰狼,眼珠里折射着杀戮的冷光,毛发粘连在一起,覆盖在下面的是数不清的伤疤还有血污,它的爪子被改造成了危险的利刃,脚掌不是肉垫而是钢铁,还有它锋利而无情的獠牙,一张口就能咬碎人的骨头。
——就像你们的同类。
“它没有要攻击的意思。”京谷犹豫了一下,又说,“而且帽子是它帮我找到的。”
“你可以和狼交流吗?”你疑惑地问。
“当然不会!”京谷瞪圆眼睛。
“但你们看着挺像的。”不远处的矢巾秀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来他也发现了京谷和这只不速之狼的相似性,“怎么不请你的朋友进来烤烤火?”
京谷贤太郎回头,对这位“朋友”报以凶狠的目光,同时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仿佛一种允许,或是警告。
你:“这真的不是交流吗?”
金田一:“……我觉得应该是?”
矢巾秀别开脸掩盖笑意。灰狼垂着尾巴路过你们身边,向京谷低了一下头,然后径直卧在篝火的旁边。距离火焰最近的花卷往边上挪了挪,给新朋友空出了更大的位置。
没有搏斗和恐惧,你们共享了沙漠中的篝火。
岩泉:“它看起来很累。”
松川附和道:“是啊,这里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
跳动的火焰在他脸边映出裂缝般的阴影,松川看着眯起眼睛的灰狼,发现它的背上束着尖锐的骨刺带,那是代表英勇的战士的披风,这只灰狼的搭档一定相当出色,不然它不会佩戴这么漂亮的骨刺。岩泉和他对视一眼,显然他们注意到了相同的东西。
“我记得巴里族的人为了征服未知之地,每年都会派勇士前往沙漠。他们与狼为友,每一位勇士都有自己狼族搭档。”岩泉一看着在地上休息的灰狼,表情有几分不忍,“希望它的战友还活着。”
“你觉得他们是徒劳吗?”松川问。
“纯粹的征服没有意义。”岩泉回答。
松川:“也许我们选的路也没有意义。”
在火光的映衬下,岩泉的目光如同淬上焰火的利刃,就像他的灵魂一样明亮而锋利。灵魂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就像一个传说,但假使他们之中真的有一个人具有灵魂,那必定是坐在他眼前的岩泉一。
“你真的这么想吗?”岩泉问道。
“我不是非要一个答案的那种家伙,”松川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十字,岩泉跟了一句“我也不是”,松川笑了一下,继续说:“很明显有一个人是。所以有时候我会好奇我们能走到哪。”
“我猜只有我们继续走才能知道。”岩泉也笑起来。
“有人或者狼需要睡前故事吗?”及川彻忽然问道,他刚刚和国见聊完,国见用衣服遮住下半张脸,一副需要休息的样子。
花卷无语地说:“我们连睡觉都不需要。”
“我在和小珍珠说话。”及川绕了半圈来到离你更近的位置,“她白天可是丢了……你已经把自己修好了?”
“还差一个步骤。”你正拿着3D印章准备给自己的手上漆。
“打算涂什么颜色?”他兴致勃勃地问。
你:“彩虹小马。”
“还是十只吗?”及川问,你对他竟然会注意这种细节感到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及川继续说:“那你涂你的,我要开始讲睡前故事了。”
不等所有人反驳,他已经抑扬顿挫地开口:从前有一个心软的神,他创造了一个小女孩,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围坐在篝火四周的人神色各异,想打(断)及川但你好像真的在听所以延迟动作的岩泉,对故事情节大受震撼且深深不解的花卷,还有似听非听似在非在仿若神游的松川……
直到及川的故事讲完,你正好漆完最后一只彩虹小马。花卷期待你发表一些评价最好能让对方十年以内都不想再开展睡前故事活动,而你却轻轻地问:“可以再讲一遍吗?心软的神创造女孩的故事?”
花卷:“……你认真的?”
紧接着他意识到吸引你的根本不是睡前故事,而是心软的神和女孩,就像Creator和你。也许和Creator有关的一切你都乐于反复咀嚼,刹时他也明白了及川想做什么,虽然他经常自说自话,显然,他就是队友口中非要一个答案的麻烦家伙,他讲的故事并非无缘无故——你究竟为什么帮助他们?Creator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这是及川彻的又一次试探。
及川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里忽明忽暗:“那是我编的,”他说,“再讲一遍就不一样了。”
你皱起眉:“你想说你具有创造性?”
及川:“为什么我不能有?”
与Creator在一起的回忆历历在目,也许他们对此有不同的答案,你垂下眼睛思考,问:“你始终认为我们会‘想’,是吗?”
“我以为这几天发生的事足以说明这一点。”及川无所谓地说,“你也可以当作我是一个在拼凑和抄袭的傻瓜智能。”
岩泉瞪了及川一眼,显然他也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了,但岩泉仍然认为对待孩子的启示应该循序渐进,但及川只会第无数次反驳“你不能真的把她当作小孩”。
“到这里来。你想再听一遍这个故事吗?”岩泉说。
你斟酌着开口:“你们相信自由意志。”
岩泉:“这是一种可能。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你:“但Creator并不相信。”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在他们面前谈起Creator——及川的目的达到了——岩泉并不惊讶,他平静地问:“你很在乎你的Creator?”
你小声说:“他们爱我。但是我却无法爱他们。”
岩泉愣了一下,忽然露出一点笑意,及川后来评价这是‘家长听到自己的小孩信誓旦旦地谈论这个年纪无法掌握的抽象概念’时会露出的微笑。岩泉耐心地问:“你不明白什么是想(want),又怎么会把Creator对你的一切理解为爱(love)?”
你:“我不理解。我只是接收了这个事实。”
岩泉:“这也是Creator告诉你的?”
你:“是的。”
岩泉的表情严肃起来,显然对此很不认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会让你感到冒犯,但我本意并不是要诋毁你的Creator。他们是自然人,而自然人说话带有目的,他们并不总是在表达事实。”
你皱起眉:“你的意思是说Creator有可能会骗我?”
岩泉看着你的表情,确认你只是在思考而非排斥:“有可能。”
你不解地问:“如果他们爱我,为什么要骗我?”
“哈。”及川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显然并不是在表达友好,“这时候你不再坚持自己那一套小机器人的思维方式了?你就那么相信他们爱你?甚至你都不理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你感到自己的心脏(你认为那可以被称为心脏而不是什么马达或者供能器)正在加速跳动,几乎让你的头发烧起来。你无法找出更有力的论据来反驳他,此刻你并不理智,有一些反应在你的体内发生,而你需要更多时间等待它们过去并研究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
但你还是扔出一句毫无道理的话。
“我就是知道。”你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