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留将

6、迟到

　　高三教学楼。

　　下午第三节数学课下课之后。

　　宋安喊上课代表，去办公室搬作业，楼梯上站着三三两两的学生。

　　他拿着课本，瞥了眼身旁的程迟，忽然提了一嘴：“诶对了，上午你不是在配楼帮着挂班牌吗？我路过还跟你说了两句话来着。”
　　“我那会儿就瞧着，对面主楼那个女生有点眼熟！”

　　“后来一想，”宋安话锋一转，喜笑颜开道，“这不是前几天记错报道时间，跑到你们班，最后出不去校门的那个女生吗！叫什么，温希？”

　　还是那天下午第一节课下课之后，程迟过来跟他说，托他帮忙跟门卫大爷说一声，才出去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长一直不说来接，那小姑娘在校门口等了半天，天气又热，再晚点估计都中暑了。

　　程迟跟宋安比较熟悉，这会儿一听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淡笑着嗯了声。

　　果不其然，宋安下一句话直追过来。
　　“跑高三楼的那个温希同学，是找你的不？”

　　程迟上楼梯的步伐没有停顿，他错开宋安笑眯眯的视线，目视前方，嗓音没什么起伏：“找我有点事。”

　　“呀！”宋安故作惊讶，啧啧摇头，“跑那么急，我瞧着像是一股脑儿跑了四楼，日头还那么大，小姑娘挺有毅力啊。”
　　想到什么，又问：“你瞅见没？”

　　这小姑娘急的，也不往对面配楼瞅瞅，但凡多看一眼，也能看到程迟就在那了。

　　程迟斜过身子，给下楼的同学让了下路，“您喊我的时候，是看见了，但不知道是找我有事说。”

　　他跟宋安站在护栏那闲聊，正对面就是主楼。自然就看见了在走廊里跑的温希，不过他没心思关注，只看了几眼，就回去继续帮忙班牌了。
　　没想到是找他的。

　　一口一个有事，宋安撇撇嘴，自己这个学生，分寸感比谁都重。

　　也没再旁敲侧击，而是笑点着头问：“哦～上节课迟到了三分钟，是去高一了吧？跟人小姑娘提了没？”

　　“提这干什么？”程迟挑眉，不以为意。

　　宋安嘴角微抽，找话题啊！

　　也明白过来什么，哈哈大笑道：“你就装不懂吧，还不是怕人小姑娘尴尬？”
　　反正要是他，知道被当事人亲眼看着，自己顶着大太阳憨跑了四楼，得找片天，思考人生。

　　上到四楼，像是为没在这的人说话，低沉的嗓音轻缓：“尴尬什么，就那回事。”

　　程迟推开办公室的门，让宋安先进去，他没有应下宋安的话，也没有反对。
　　像是有意保持安静，又像是沉默代表默认。

　　高一七班。

　　“希希，你帮我喊下你后桌呗？要收作业了。”戴悠然抱着一摞作业本，转过座位，朝温希身后扬了扬头，示意她往后看。

　　温希怔了怔，目光从数学题上挪开，听到后桌两个字，不由抬头疑惑看向戴悠然。

　　她后面，不没人吗？

　　但还是什么都没问，不怎么在意地也转了过去，看向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位置上却多了个人，是个男生，他嘴上叼着吸管，奶茶水位线喝得飞速下移，一双桃花眼就像是谁也看不上。

　　脚蹬着课桌横杠，一条长腿撑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被斜起来的椅凳。
　　目空一切，傲气冲天。

　　温希猝不及防对上乌发下的漆黑瞳仁，微张的唇瓣不由顿住，眸子闪烁一瞬。

　　顿了两秒，她朝正在喝奶茶的人喊了声：“要交作业了。”
　　又补充了句：“语文。”

　　戴悠然是语文课代表，也是这一列的组长。

　　路之野捏着奶茶杯的手指轻点，指节分明又修长，闻言像是知道了一样，“啊”了声。

　　又话音一转，吐出两个字。
　　“没写。”

　　温希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脑袋里有什么炸开，又归于平静。

　　她抬高视线，果然看见那双桃花眼里，不加掩饰的戏谑。

　　温希收回手，懒得搭理路之野的小把戏。

　　抬个手而已，至于在半空等那么久，就当是他脑子不好使，想的时间长，想半天才想起来没写。

　　“哦，我不是课代表，也不是组长，你跟悠然说吧。”温希不甚在意地淡淡一笑。
　　说完就转了过去，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戴悠然石化当场，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俩？！

　　没再迟疑，她歪了歪头，跟温希身后看不出情绪的痞帅男生喊了句：“路同学，那你快点写吧，下节课上课之前我要去交给老师的，要是没交，作业是要被投影展示的。”

　　路之野只平淡睨了眼望眼欲穿的戴悠然，算是回复。

　　戴悠然无声讪笑两下，俯下身和温希还有林晓晓嘀咕。
　　“不是我说，这哥们哪儿来的神仙啊？多说一句话像是会丢几百个欢乐豆似的，地主都没他话金贵。”

　　温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戴悠然和林晓晓懵逼看她的目光中，正了正神色，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啊？”戴悠然惊讶地张大嘴巴。
　　似是没料想到温希会回应。

　　温希重新握紧笔杆，低头打算继续写作业。

　　凳子却突然被蹬了下。

　　笔尖在纸张上，轻划出一条向上的斜线。她愣了下，疑惑往下看，一只脚踩在她凳子的横杠上，长腿大刺刺伸着。

　　温希慢慢向后扭头，踩她凳子的男生也冷睨过来，和她视线对上。

　　嘴角还噙着吸管，眼睛微眯，扯动腮帮子沉声道：“你他妈笑个屁？”

　　本来都在暗暗往这边盯着看的七班同学，顿时没了注意帅哥的心思，吓得一个个急转弯收回视线。

　　听说这人极其嚣张，一般不主动惹事，但惹上他，就跟火山咆哮一样，跑都跑不及。
　　刚开学没几天，就把一校外混混给打进医院了。

　　温希唇边的弧度缓缓下降，眼睫控制不住地眨动了下。

　　戴悠然飞快伸手搭在她胳膊上，背脊挺直，仿若进入戒备状态的勇士，拧眉瞪眼地盯着对面。

　　林晓晓看了看愣住的温希，又怯怯地看了眼浑身戾气的少年，想喊温希，替她解围。

　　又在少年没有温度的眼神下。
　　单枪匹马转了回去，手肘戳了戳温希的，选择忍气吞声：“别理他别理他！你数学题不还没写完嘛？赶紧写吧。”

　　“……”戴悠然咬了咬牙，目光无所畏惧地锁定后排那双眸子，赌气地照搬语气：“写个屁啊？”

　　温希感受到小臂上的力量，不由心上一暖。她并没有就此转回去，而是不服输地和路之野对视，即使那双冷眸里的脾气，像是随时都会爆发。

　　手上握着的笔杆有些失重，僵持一会儿，温希垂下目光，默不作声地转回去，不想再搭理他。

　　心上难受了一会儿，决定再也不掺和和路之野有关的话题了。

　　刚才确实是她先笑的，只是没想到他单单对她意见这么大，像针对一样。窗外照进来的暖光仿佛也笼上了一层阴影。

　　路之野瞥了眼像头顶自带一朵乌云的倩影，摸了摸后脖颈，烦躁地转了转目光。

　　椅凳“垮”的一声落地。

　　温希惊了下，肩膀猛地一缩，不过并不明显。她紧握圆珠笔的指节泛白，眸子里控制不住地带了雾气。

　　又默默看了眼课桌上，自己那细弱的两只胳膊。

　　虽然她瘦，但力气大，要是真打起来，她努努力，应该能丢翻他。
　　甚至脑海里已经开始在想，他被自己揍趴下的场景。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喊声：“喂。”

　　温希紧咬着牙关，一动不动，只是看向数学题的眼睛轻眨。

　　“喂。”

　　她不想理他。

　　“娇气包！”

　　温希脸上一红，气恼地转过身，看向姿态散漫的路之野，“你有病啊？你才娇气包！”

　　路之野眼角微眯，盯着温希有些发红的眼睛，递在半空的作业本一时间没有再动。

　　眼前少女似是注意到，一把夺了过去，明显看出心情不好地转了过去。

　　路之野话比脑子快地补充道：“帮我写个名儿。”

　　去厕所回来的何漾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脑袋凑近若有所思的路之野，满腹疑惑地问：“不是我说，路之野，你又欺负人家了？”

　　“滚一边儿去。”路之野推开他的脑袋，趴下就睡。

　　露出个毛茸茸的乌黑发顶。
　　翘起一撮呆毛。

　　课上，语文老师讲完课，让背文言文字词，抽空在讲台上看起了交来的作业。
　　翻着翻着，一本全英作业闯入视线。

　　不由猛地提起精神，她足足愣了几秒，还饶有兴致翻译了下，确定和语文无关。然后轻叹一声，把那本作业拿出来放到一边。

　　等背诵时间结束，语文老师环视一眼寂静的班级，意味不明地问：“谁是鹿只也？”

　　没人回答。

　　语文老师颇有耐心地重复：“再问一遍，谁是鹿只也？！一只鹿的鹿，一只鹿的只，也许的也，放心，好事儿！”

　　打瞌睡的何漾一惊，慌张拍醒趴在课桌上睡的人：“诶诶诶！老师喊你！快醒醒，别睡了！”

　　路之野烦躁起身，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沉哑的嗓音带着戾气：“你他妈喊老子干什么？没听见吗？”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一只鹿的鹿，一只鹿的只，也许的也，管——！”

　　老子什么事。

　　在偶然触及温希无辜看他的大眼睛时，又骤然止住话，瞬间明白过来。

　　艹！

　　阴郁的目光飞去一个冷刀子，他伸腿踢开凳子，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温希猝不及防被瞪了一眼，目光不由打了个激灵，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从座位上站起的路之野。

　　干嘛瞪她......抽风？

　　路之野一双手漫不经心地插在口袋，看都没看朝这边好奇投来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讲台。
　　拧眉慢吞吞道：“作业是我的，只不过……”

　　黑眸沉了沉，他将视线转向座位前面的背影。

　　忽地冷笑了声：“是走路的路，之所以的之，野草的野。”

　　班上哄堂大笑。

　　温希目光一滞，尴尬地低下头。

　　写错名字了，怪不得他那样看着她。错的还......这么可爱，和他一点儿也不搭。

　　语文老师喊了几声，等班上安静下来，又轻咳一声，憋笑道：“这名儿怎么写错成这样？一个字儿也没对。”

　　“行了行了，那路之野同学，你怎么交了个英语作业上来？语文作业呢？”语文老师晃了晃右手里的作业本，接着补充：“对了，有个单词还拼错了，是whether，不是weather。”

　　何漾脖子一缩，完了，这作业他给帮着补的！他下意识以为是英语，因为路之野的作业从来只写英语。

　　据说是好画。

　　路之野：“……”

　　一个也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