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生钱的床！》煎栗子

24、被扔进垃圾堆里的废物

　　深夜的空气潮热，带着雨后的气味。

　　何羡站在巷子口。
　　道林坐在脏兮兮的巷子里面。

　　道林语气戏谑，何羡刚听见时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但等过了好一会儿，道林依旧凝视着她。
　　何羡才明白过来，对方这话就算不能全信，但也应该是真大于假，值得听听。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道林沉默两秒，“就是我愿意赌一把。”

　　“你依旧没有说明白。”

　　“我想今天晚上我会需要你的，而你也恰好需要我不是吗？”道林表情沉静，但细看又有裂缝，“所以我这有一份合同，只要你保护我今晚不受伤害……”

　　“什么意思？”
　　何羡接过合同，低头翻看两秒。

　　那是一份写着密密麻麻条款的合同，无数佶屈聱牙的字句让这份合同显得并不通俗易懂。

　　“乙方需要承担保护甲方的任务，而如果乙方顺利完成，则甲方需在适当范围内针对乙方个体上调价格区间……”
　　何羡快速浏览完前几页没什么用的信息，定位到了比较重要的段落，“什么叫适当范围内上调价格区间？”

　　“用人话来说，就是往后你到道林商店售卖蔬菜的话，便可以用更高的价格成交。只要这个价格在合理的区间范围内，可以随便你喊价。”
　　道林平静地解释，他的视线落在何羡身上，忍不住感觉自己的灵魂逃离了身躯，正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对话。

　　这个人，或许可以，又或许会失败。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两样。

　　在别人眼中，今晚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次月”之夜，但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变得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因为像今晚这样的“次月”之夜，他已经看够了，也经历够了。
　　类似的细节在他的记忆不断重复上演了无数次，但每次的终局都是毫无例外的“红月”之夜。
　　其实他本来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期。

　　但就在刚才，何羡破除了他的预言。
　　她莫名奇妙地出现，和他以往遇到的所有无知无觉的玩家都不一样，这个巨大的结界不光是避免了道林的死亡，也间接避免了“红月”之夜的提前爆发。

　　如果不是道林试探出何羡就是个愣头愣脑的新人玩家，他几乎要以为何羡是跟他一样准确无误地在睡梦中经历了无数次“红月”之夜的提前爆发。
　　所以才能那么有先见之明地将结界张大，覆盖整个东区。

　　何羡皱皱眉，“所以这个价格区间指的是什么？”

　　“用非人话来讲，就是在现有游戏的基础购买力下，你提出的售卖价格不可以超出售卖商品本身的价值。”道林脱口道，“如果用人话来讲，就是你就算是定价也定不了太高。”
　　说完，道林似是觉出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连忙找补了一句，“但就算是如此，在面对蔬菜普遍卖不出去的游戏现状，这个条约已经让你有了很大的优势了！”

　　“emm……”
　　何羡沉吟，没有立刻回答。

　　就算道林不说，她也明白这份合同在这个游戏里的价值。
　　毕竟这个狗.逼游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不让玩家活一样，几乎将赚钱的门路给砍断了。
　　种田作为最主流最基本的赚钱方式，压根赚不到钱。
　　而杀怪的奖励方式太不透明，以至于每一次靠杀怪赚钱，都等于是在拿命做一次赌博！
　　好的情况或许可以赚到钱。但何羡估计按照这个游戏尿性，最坏的情况就是玩家累死累活，去了半条命的血，好不容易把怪给弄死了，但结果却是不仅没有收获奖金，自己可能还要倒贴一点钱去购买伤药。
　　长此以往的结果，就是怪物的数量越来越多，而玩家也因为长期的贫穷，没有丝毫的底气去斩杀怪物。
　　简直是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

　　但如果有了这份合同，何羡就可以基本保证在种田领域，她的利益不说翻倍，但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侵.犯的状态。

　　所以，就算是道林不追加那句话，何羡也清楚一份保价合同在这个游戏里的价值。
　　但同样地，何羡知道这份合同的价值，她也更清楚看上去越美好的东西，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越大这样的道理。

　　“这上面说，我需要保护你。”
　　何羡脑海里一瞬间绕过几百个弯，但看上去却只是沉默了两秒，“这里的保护指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我平平安安地存活。”

　　“可你现在看上去好好的。”何羡疑惑，环顾四周，“这里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周围的环境似是为了回应何羡的话，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跟她一起陷入沉默。
　　夜晚空旷的亚利群大街见不到玩家的身影，只有屋檐上有积雨落下，滴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危险往往随时存在。”道林耸耸肩。

　　“好吧，只要你不介意的话。”何羡点点头，按照系统的指引在合同上签下虚拟编号。

　　【系统检测笔迹中，请稍候……】
　　【检验完毕。】
　　【玩家道林·雷蒙拟定的合同被玩家何羡签署，甲乙方关系成立。在合同规定的时间范围（游戏内循环时间3月7日晚4点到3月12日早12点）内乙方何羡对甲方道林·雷蒙拥有保护义务。】
　　【若在规定时间内，乙方完成保护任务（即甲方道林·雷蒙处于安全状态，没有生命危险），则从3月12日起，乙方可在价格区间内定价自己的蔬菜，并在道林商店内售卖。】
　　【如果任务失败，则乙方当场死亡，“复活甲”等道具的使用被此合同限制，无法使用。】
　　【双方笔迹核对无误，合同即刻生效。】

　　纸质合同漂浮在空气中，系统打字音结束，合同也跟着光屏一起消失在空茫的夜色里。

　　何羡哈出一口气，在空气中显出白雾。
　　空气里的潮热在黑雨停止后开始慢慢散去，独属于夜晚的冰冷慢慢浮现，逐渐占据主流。
　　她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那既然如此，我们去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过一晚上，你知道这条大街上哪里比较安全吗？”

　　何羡身躯单薄，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件款式较久的秋装里。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保护你，按照这个逻辑，你把我丢掉只会跑得更快好吗？”

　　道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或许是直觉吧，直觉让我相信你。毕竟这年头像你这么蠢的人可不太好找。”

　　“哦哈哈哈……”
　　何羡不带什么情绪地尬笑两声，然后跟上道林的脚步。

　　道林的右腿被之前那个叫刑野的男人的子弹射穿了，这一幕是何羡亲眼看到的，因为当时那枚子弹出肉后放满速度，然后就落在了之前他就是拖着这条腿在污染的雨水里勉力保持集中力，去射出子弹。

　　何羡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上前拽住道林，“你是想死吗？这条腿是不是不想要了！”

　　“……”道林的伤口或许已经感染，因为直到何羡搀住这个人的那一瞬间，她才猛地感知到这个人的体温到底飙升到什么程度。
　　这是已经烧糊涂的状态了。

　　“我才，不想死。”道林嘟囔道，“就算我没那么想活，但也不想随便死掉啊！”

　　“好好好不想死不想死。”
　　秉持着应该好好照顾因为发烧，脑子已经糊涂的甲方爸爸的原则，何羡自觉地当起人形拐杖，“所以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顺着走，到头就看到地方了。”

　　幸好路线还比较简单，这要是再复杂一点，估计这人说都说不清楚。
　　当然现在说的也没有很清楚，但至少何羡顺着他的话找到了方向。

　　“唔……”
　　一个广阔的垃圾场深处传来人呼吸的声音。

　　波利昨天从垃圾场较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所以今天到垃圾场已经是深夜了。
　　他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但实际年龄已经二十一岁了。

　　所有进入游戏的玩家都不约而同地停留在了进入游戏的那个时间，小孩不再发育，青年不再生长，老人不再衰老。
　　与其说游戏内的时间是无限的，倒不如说它更像是静止的。
　　因为无论玩家变成什么样，游戏本身的机制与面貌都从来没有改变——在这里，时间的流淌与四季的交替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每一天的日子都很难熬，每一天都是一尘不变的死寂。

　　对于波利这样停止生长的小孩玩家，在游戏里的日子无疑是难熬的。
　　但是在这样一个只要一天没干活可能就没有饭吃的情况下，就算晚上有怪物出没，波利也必须出来捡垃圾。

　　捡垃圾这个赚钱方法算是一个邪门歪道，但比起正道的种田，还是捡垃圾更有可能养活自己。

　　波利小心行走在夜色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整天没吃饭的肚子，快步穿行于垃圾场，一双黑眼睛精准地定位垃圾场的每个角落，试图从中找到一点可以卖给罐头工厂的金属铝片。

　　“咳咳……”
　　寂静的空气中泄露了一点咳嗽声，波利敏锐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因为经常在夜间活动，波利的视力非常好，几乎是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有一个黑发男人躺在一片垃圾里。

　　被扔到垃圾堆里的废物往往都是活不下去的，波利没意思地收回视线，但又心痒对方身上或许留有一点食物。
　　于是他悄悄地移动向那个咳嗽的男人。

　　男人没有发现他，没有力气地躺在垃圾里，面无血色。
　　明确了这一点后，波利才大了胆子，粗糙得不像孩童的手开始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

　　什么都没找到。

　　可这怎么可能呢？
　　但凡是个还有点良心的人，把淋了黑雨的染病玩家扔出来时都会在他们身上放一点食物的。
　　波利敢保证昨天垃圾场绝对没有这个男人的存在，那么一定是他漏掉了什么细节。

　　他咽了口唾沫，决定再.摸.一次。
　　手探过去，却不像之前那样通畅无阻，一只明显更有力的手钳住了他的小手。

　　“咳咳……”
　　一号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各种各样的画面充斥在脑海里，但在最开始的无力后，他很快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所以纵使他的头还很晕，但他已经有了抓住眼前这个小偷的力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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