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深情》倾寰

8、第八章

　　筹备工作基本结束后，影片正式开拍，谢南琛正式忙碌起来，布置灯光，和美术指导协调布景，跟商言阙讨论分镜，跟几个掌机讨论镜头，事多且杂，谢南琛花了几天才找到节奏，有条不紊地推进拍摄工作。
　　到了十二月下旬，剧组结束在临沧的拍摄，重回甘南，边补拍几个镜头，边等着几天后那场大雪。
　　休战期的小木屋里，壁炉早已废弃，没有灯源，刚刚团聚的三个人围坐在桌前，被从窗户上方打下的暖光裹在其中。
　　“感觉演得怎么样？”商言阙把助理递来的热茶塞到谢南琛冻得有些红的手中，看着显示器问道。
　　拍摄的一个月里，谢南琛已经习惯了来自导演的投喂，加上正好有些冷，接过那杯热茶，捧在手里喝了一口。
　　至于那个问题，谢南琛已经听了很多遍，他至今不理解为什么商言阙要让他这个门外汉评价专业演员的演技，但看在手中热茶的份上，凭着直觉开口，“那个士兵看起来知道自己不会死，可他不应该知道，演出来的恐惧不安也说服不了观众。”
　　商言阙点头表示赞同，走去跟那个男演员说话，应该是在讲戏，顾西赆也走上前帮着搭戏。
　　趁着这个时间，谢南琛去跟灯光师商量光源，“刚看了效果，SKYPANEL作主光模拟路灯，照射范围太大 ，地板亮区太多也太均匀，另外亮度太高，这两个镜头的光线衔接不好，换点光源试试，再加一张离灯近的柔光片，觉得可行吗？”
　　“好，我去安排。”
　　各方调整好之后，商言阙退回显示器旁边，示意开拍。
　　谢南琛低头喝了口茶，看着正在对话的三人，有些出神，身旁灯光师的话把他拉回现实，“又是商导给的?要不是知道商导的为人，还真以为你俩有事。”
　　“商言阙的为人?”谢南琛轻嗤，手里又握紧了茶杯，甘南的冬天确实冷。
　　灯光师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共事这一个多月，他也算了解这位谢摄影，技术一流，却不独断专行，跟他有商有量，还教了他不少东西，就是嘴上厉害了点。
　　起初他对谢摄影和商导的关系很费解，直到商导本人亲自解释后，他才恍然大悟——谢摄影完美契合天才人设，只醉心艺术，是个生活白痴，体弱多病，人又要强，需要多照顾。
　　商言阙这么一说，剧组里的人也都愿意卖他几分面子，加上谢南琛长得好，有才华，又跟顾西赆走得近，众人也都乐意多照顾他几分。
　　“商导也是为你好，来把这个披上……”灯光师点到为止，生怕被当成商导的“同盟”，也被特殊对待。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灯光师大概知道为什么谢南琛对商言阙区别对待，在临沧拍摄时，一次赶场后后，谢摄影扶着棵树缓了一会儿，面前被递上一瓶水，一同送上的还有一句话，“这么虚，谢教授还是得多锻炼。”
　　可见，有时候偏见和针对是有原因的。
　　谢南琛不知道自己在剧组的离谱人设，朝灯光师道谢后，笼了下披在身上的大衣，走到显示器前，“现在的剧组氛围都这么好吗？”
　　“才知道啊，可能因为谢教授比较厉害 ”商言阙忍笑帮他整了下大衣帽子，“这么怕冷?”
　　倒不是刚知道，谢南琛早觉得剧组人员对他过于照顾，只是他向来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平时又忙，一直没想起来问。
　　“在江淮待久了，不适应这里的冬天。”谢南琛找了个理由，江淮地处南方，冬天确实没这么冷。
　　“这条怎么样?”商言阙看着显示器，眼里写着满意和赞许。
　　过去合作的一个月里用，他发现谢南琛用光很大胆，比如这次，放弃夜景常用的冷光，选择暖光作为主光，虽然不太符合现实，但瑰丽绚烂，团聚的温馨美好似乎要随着光和色彩溢出屏幕。
　　正符合这部电影的基调，《漫漫》，漫漫。
　　“演得不错。”谢南琛以为对方又在问他演员的演技，实话实说。
　　“光影和色彩很完美，谢教授果然厉害。”商言阙从不掩饰对自己的dp能力的认可。
　　谢南琛不想接话，他已经对资本家的糖衣炮弹免疫，加上从商言阙嘴里说出的夸奖，怎么听怎么带着嘲弄。
　　“你之前说学校有事，要加课?”商言阙记得他这周已经飞回去一次，连夜坐的飞机，两边没耽误，就是下飞机时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有画展需要到场，还要指导学生论文。”
　　谢南琛带了几个研究生，有两个明年毕业，近两个月他一直线上指导，但觉得开题钱还是需要面谈。
　　“我让助理买两张明天的机票。”
　　“行，你回去也有事?”看在机票的面子上，谢南琛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就当谢教授在关心我了，年底了，公司有事要处理。”
　　*回到江淮后，谢南琛在办公室约了那两个研究生，逐一给详细的修改意见，又叮嘱一些需要避开的误区，结束时已经是傍晚。
　　敲门声又响起，他以为是哪个学生，戴上眼镜说了声“请进。”
　　“我就不进了，吃完饭再忙。”
　　来人是商言阙，谢南琛有些意外，但在剧组的一个多月里，商言阙雷打不动地请他吃饭，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请回来，他清了下嗓子，“去桐湖餐厅，请你吃。”
　　两个月没吃，他也有点想念那道煎鱼。
　　正好是放学下班时间，校园里路上都是学生，校园外路上堵得寸步难行，开车不太方便，二人决定走着去餐厅。
　　商言阙注意到他刚开口时声音的沙哑，猜到他可能在办公室跟学生谈了一下午，也没再开口，跟谢南琛并肩走在林荫道上。
　　道旁树叶几乎已经落尽，连落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几棵常青树苍翠依旧，单看起来确实有些冬日的萧索，可校园里不缺欢声笑语和蓬勃朝气，冬日也有生机。
　　谢南琛到江大第一年就喜提“江大最美教师”名号，字面意义上的，俨然成了美院的招生简章之一，到现在他的课还是历届新生的打卡点，走在路上本就惹眼，如今身旁又跟着个身量高挑，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人，吸引了一路的目光。
　　“老师好。”
　　学生凑到谢南琛面前问好时，他着实愣了一下，原因倒也简单，商言阙突然变得安静，他有些无聊，刚在神游天外。
　　回神后，他冲那个学生点了点头，想想又嘱咐了一句，“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商言阙被他的反应逗得想笑，但为了维护谢教授的威严，忍到那个学生离开。
　　听到耳边那声莫名其妙的笑，谢南琛看向身侧的人，用眼神询问，“又在发什么神经?”
　　他没得到回答，被风吹到身后的围巾被商言阙拉回去，妥帖地垂在胸前。
　　在包间落座后，谢南琛点了道煎鱼，把菜单递向对面，“剩下的你点。”
　　商言阙也没跟他客气，点了几道菜，递给服务员。
　　“这几天很忙?”
　　“明天画展，后天有个讲座，还有两节课，调过来一块上了，过两天回去。”
　　商业性质的画展谢南琛原本兴趣不大，但是他最近缺钱，把一幅还算拿得出手的画拿去参展，估价不低，再添补一点，应该足够。
　　“是艺术中心的画展?”商言阙想起进组之前谢南琛一直在画的那幅作品，他还没见过最终成品。
　　“上午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谢南琛随口客套，又抱怨一句，“下午那场就算了，无聊的应付。”
　　说话间几道菜上桌，来送菜的服务员认出他们，玩笑道，“这次是和好了吧?我在这没少见吵架的情侣……”
　　谢南琛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次，不无尴尬地应了一声，又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气我刚没帮你说话？”
　　“应该谢谢商导没开口颠倒黑白。”谢南琛不客气地回怼。
　　商言阙笑着夹了块鱼肉放进对面人的碗里，表示投降。他发现谢南琛其实挺好哄，合理投喂，适时顺毛即可。
　　*第二天上午，谢南琛在艺术中心会场做讲座，银框眼镜后面的双眸幽深沉静，身后的ppt时翻时停，构图、笔触、色彩，谢南琛有条不紊地讲解，声音清冽澄澈。
　　商言阙中途从后门进场，看到台上的谢南琛心下一动，有些人站在那里就自成一幅画。
　　这是他第一次见站在台上的谢南琛，不同于其他时候或散漫或疏离或尖锐的姿态，此时的谢教授平和又不乏生动，让人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讲解走进每一幅画。
　　剩下半场讲座很快结束，谢南琛在台上回答了几个问题，闲下来时会场几乎空了，他看向台下那道十分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地勾了下唇。
　　居然真会来。
　　台下的人也抬头看向谢南琛，看向此刻只在他一人眼中的谢教授。
　　接着他走向讲台，也终于成了画中人，“谢教授，带我去看看《维森斯特》?”
　　“走吧。”谢南琛拎着u盘，跟助教交代了几句，领着商言阙去画廊。
　　画廊大体分为中国画和油画两大板块，各占一侧，又穿插些版画、水彩画，中西两种风格分而又合，跟这次艺术展主题相称。
　　“能待多久?”谢南琛侧身靠向商言阙，画廊人不少，多少有些嘈杂。
　　“一个多小时吧，时间够用。”
　　听他这么说，谢南琛带他从最外一幅中国画开始看，只偶尔介绍一句，美术作品和电影的欣赏说到底都有共通之处，也不用他多讲。
　　走到场馆中间时，商言阙出去接电话，谢南琛刚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回头后有些不确定地道了声，“老师。”
　　荀知是他在江大读本科时的导师，已经退休，之前在摄影系任教，桃李遍天下。
　　“小谢，我刚从那边走过来，画很不错。”荀知看着毕业后就没再见过的得意门生，有些感慨，“得有七八年没见了，都快认不出了。”
　　谢南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当年他推掉荀知介绍的电影，还宣称再也不会碰摄影，把荀知气得不轻。
　　后来回到江大任教时，荀知已经退休，他想过登门看望，但可能是近乡情怯，也可能是无法面对，始终没有成行。
　　“当年，辜负老师的期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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