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攀金枝》莱福特莱特

71、第 71 章

　　千山楼今日被郡守包了场，不接待外客，于是在郡守走后，这楼内也归于一片寂静。盛明夷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一会，发现这暗道通往各个雅间，心下瞬间明了。

　　恐怕这千山楼明里是这罗多最大的风月场所，实则确实一间情报机构，那些权贵在雅间里寻欢作乐之时，却不知身后的镂空屏风后，有人正在窥探他们的一言一行。

　　但这些都不是盛明夷眼下需要考虑的，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找到池旖旖。方才在楼下，他见郡守已经出来，可一行人里没有池旖旖，便猜想她是被那车樾人给扣下了。

　　扣下之后要做什么，那还用说么？

　　这小鹌鹑，早知道就不该放她进来，着实令人担心。

　　千山楼内房间不少，格局也有起有落有遮有避，七万八绕，盛明夷耐着性子一间一间地搜寻，然而心中早已火急火燎。

　　就在此时，从前方传来几声微弱人声，他侧耳一听，那声音如珠如玉，悠扬如琴瑟，不似池旖旖平日里的声音，但他还是能认出，说话之人便是池旖旖，应是她又在模仿谁，刻意改变了声调。

　　找到了人，盛明夷便立即寻了上去，但因不知房内情形，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那镂空屏风后躲了下来，静窥房内情况。

　　此时房内，池旖旖早已用帕子将“兰月”的眼睛遮住，然后脱下了挂在臂弯的披帛，往“兰月”鼻子底下送，“兰月”本就因眼睛被蒙着而其他感官被放大，那披帛刚探过来，一阵女子的馨香便窜入他的鼻孔中之中，点燃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连忙伸手去够，却没想那红酥手瞬间往回一收，披帛的一角刚好拂过他的脸，如和煦的春风一般。

　　“公子猜猜，我脱的是哪件衣裳？”

　　女子媚人的话语如钩子一般将他的心勾得七上八下，换做别人早已安耐不住，但“兰月”好品酒，此时的他就如同得了一坛上好的美酒一般，想一点一点好好品尝，便也耐着性子配合这游戏，就当做是开胃点心。

　　“外衫？”

　　“公子猜错了，罚酒！”因着他猜错，池旖旖也着实松了口气，赶紧斟了满满一杯的酒，送到“兰月”嘴边，喂他喝下，然后看着他逐渐放下防备，立马开启了下一轮游戏。

　　“接下来，公子猜猜我要脱哪一件衣服啊？”说着，她作势要脱外衫，一边脱一边绕着“兰月”走动起来，实则却是缓缓往那木质雕花屏风方向走去。然而就在她与那屏风还有两步远的时候，突然从屏风后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猛地一拉。池旖旖吓得正要惊呼，却在看见来人的脸后生生止住了。

　　屏风后不是盛明夷还会是谁？！

　　房里突然没了动静，“兰月”便出声问：“人呢？游戏还玩不玩了？”

　　盛明夷看了一眼池旖旖身上的穿着，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在体内乱窜，头一次想都没想便冲进了房里。那“兰月”此时也多少觉察到不对劲了，刚想伸手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帕子，就觉的脖颈剧痛，随即他便失去了意识。

　　盛明夷从床上拽下用来绑床幔的绳子，将“兰月”的双手牢牢困住，确认他动弹不得之后，这才扭过脸来看着池旖旖，他也不敢往她身上看，只盯着她脸强压着怒意道：“这就是你说的，打探消息的方式？跟你打探消息的对象脱衣服玩？！”

　　池旖旖这会也觉得有些尴尬了，便拢了拢身上啥也遮不住的透色外衫，一个劲往后面躲。

　　“那我不是把他眼睛给蒙上了么？而且我早就看好逃跑时机了，要不是你，我早就逃出去啦！”

　　“你还有理了？！”盛明夷气得将她一把拎了回来，佯装要打，却意外发现，这小鹌鹑竟在发抖。于是那高高扬起的手，转而缓缓落在了她的背上，变成一下一下地轻柔安抚。

　　“冷不冷？”

　　“有点。”池旖旖老实地点了点头，她身上这些破布，什么都遮不住，更别提保暖了。

　　盛明夷此时身上也就穿了一身小厮的衣服，更没带什么披风，于是即便十分嫌弃，他也只能捡起这车樾人的外袍，给池旖旖裹上。

　　“先穿着，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人不知喝了多少酒，衣服上都一股浓浓的酒气，把他的鹌鹑都给熏臭了。然而没办法，池旖旖穿着那身衣服站在他面前，他着实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看，仿似该遮的地方也都遮了，但总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风情。

　　他还是第一次见池旖旖这样穿，说实话，好看且撩人，可当他意识到这只小鹌鹑并不属于他时，这份撩人便成了折磨。

　　池旖旖哪知道盛明夷此时那么多的心理活动，她只觉得盛明夷来了，自己便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拽着他跟他说自己先前听到的那些对话。

　　“我听郡守叫他‘兰月文’和‘兰月乔’，‘兰月’是不是他的名字啊？”

　　盛明夷点了点头，他竭力将注意力放在池旖旖说的话上，好让自己不再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些“风景”。

　　“翻译成大兴话应该是‘朗月’。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啊？！”池旖旖好奇追问。

　　“明面上是车樾的富商，暗地里一直是车樾在大兴的暗桩。以前他一直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在车樾和大兴之间往来，后来被查出他私下一直贿赂大兴官员，替车樾收集情报，于是被全国通缉，没想到他逃到南樾来了。”

　　“啊，怪不得他说他是做生意的……对了，我记下了他和郡守说的话，我学给你听！”

　　池旖旖磕磕绊绊将她记下来的对话都说给盛明夷听，虽然不怎么流畅，但竟然一个字都没错。盛明夷将它们通顺地复述了一遍之后，准确地翻译出了大致的意思。

　　“看来我们这次南樾是来对了，原先只以为是车樾用钱贿赂南樾，让他们发起战争，却没想到里面还有我们大兴的事，大兴有内贼。”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池旖旖想了想刚刚盛明夷翻译的内容，里面明明没有提起大兴啊。

　　“车樾如此执着于攻打大兴，就是因为他们眼馋大兴的国土。车樾自己的土地虽也不小，但极其贫瘠，没法种粮食，秋冬草木枯萎的时节，连放牧都很难。你想，就这样一个穷困的国家，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来给南樾？”

　　“可大兴人为什么要干这种叛国的事呢？”

　　“也未必就是大兴人自己，也有可能是身在大兴的车樾人。”

　　两人正说着，那朗月便悠悠转醒，醒来后的他很快觉察到了自己的处境，“谁？！”他下意识用车樾语问道。

　　盛明夷便也用车樾语回他：“想活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朗月深知自己此时落在别人手里，虽不情愿，但为了保命也只能答应。

　　于是便听盛明夷继续用车越语开门见山地问他：“我知道你是车樾人，南樾攻打大兴是不是受你们车樾挑唆？”

　　朗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片刻，随即用大兴话反问：“你也十大兴楞？你跟这个吕的是一伙的？”

　　坐在一边的池旖旖见他立即洞悉了两人的关系，心下一紧，下意识就朝盛明夷看去，而盛明夷则毫无波澜，甚至还扯了扯嘴角，一副不屑的样子。

　　“车樾挑唆南樾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朗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确定要这样审问我吗？只要我喊一声，你们俩未必能从这千山楼全身而退。想试一试吗？”

　　“你威胁我？”盛明夷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眼底随即也燃起了几分杀意，他手一松，便从袖管中落下一把匕首来。

　　正当他想先给这家伙一点教训时，自己的衣摆被人用力地拉扯住，他回头，就见池旖旖瞪大了眼睛凑过来。她也不敢说话，便拉过盛明夷的一只手，飞快在他掌心写下几个字。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朗月眼熟了，半年多前，她在自家院子里远远见到的那五个外乡人里，就有这个朗月！

　　盛明夷看清楚她写的内容，也瞬间想起那林老板说过的，那五个人里，有一个说话大舌头，对比刚才这人说的大兴话，无疑就是他。

　　“其实，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中多得多，不然我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罗多找你呢？”

　　“我知道你们大兴有个成语叫‘虚张声势’，我不会上你的当。”

　　“你的朋友们都招了，半年前你们一起去梅山县的事，还有为了夺取火油矿攻打梅山县的事。”

　　此话一出，朗月背脊瞬间僵直，哪怕眼睛被蒙着，也能看出他的眼珠子在飞快转动。

　　“你是不是在想，是哪位小伙伴把你给供出来了？”

　　“不可能！他们不会被发现的！”朗月下意识反驳道，然而刚出口就发现他被骗了，随即恶狠狠地道，“你诈我？！”

　　“兵不厌诈。”盛明夷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将尖利的刀尖对准了朗月的喉结。“那不如你来说说，那些所谓的不会被发现的同伴，都有谁呢？”

　　面对盛明夷的提问，朗月难得地沉默了。

　　不想说，不能说，或是不敢说。

　　沉默片刻之后，朗月又道：“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没人能控制南樾和大兴的战争。”

　　“控制？”盛明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能控制战争的，从来都不是你们车樾人，而你最后的价值，就是以车樾人的身份，死在南樾。”

　　“你！”朗月正想挣扎着叫出声，边上的池旖旖眼疾手快抓起她脱下的披帛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反应倒挺快。”

　　池旖旖讪讪地笑了笑，又往后退了几步，示意盛明夷可以动手了。

　　就在盛明夷刚举起匕首的同时，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二人下意识对视，随后盛明夷立即扯下床上的帷幔，而池旖旖则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又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前去开门。

　　“支呀。”

　　随着雅间的门被打开，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给贵客送点水果。”

　　来人正是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