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攀金枝》莱福特莱特

56、第 56 章

　　但即便盛明夷说着要带池旖旖去寒山寺，可等他真的腾出空来，已是六七日后了。因有了菡萏山的前车之鉴，此次寒山寺之行，光侍卫就二十来人，更何况盛明夷亲自坐镇。面对这样浩浩荡荡的排场，池旖旖很是不自在，以往她最爱凑在马车车窗边上看窗外风景，今日却连窗帘都未曾撩起过，生怕别人知道车中坐的是她。

　　近日盛筠竹带着她去逛了许多地方，也因此她才知道，原来京中早已将她与盛明夷的那点事添油加醋地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她进山是为了给梅山县的罹难者祈福的，可不希望这件事再被人编排议论。

　　然而她如临大敌般的静默，盛明夷倒不习惯了，只见他放下手中一直在看的折子，偏过头望着端坐着的池旖旖，问道：“你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池旖旖瞥了他一眼：“难不成将军觉得我平日里十分聒噪？”

　　“我岂敢嫌你聒噪。”盛明夷扬着嘴角，将手里的折子放到一边。池旖旖随意一瞥，便扫到“梅山县”三个字。

　　“是案子的事吗？”

　　“嗯。”盛明夷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将折子中的内容讲给她听，“拦截你爷爷奏折的那个小官被灭了口，这条线索便断了，不过我与荆玉连夜查证，又发现了另一条路。”

　　“是什么？”池旖旖急急追问。

　　盛明夷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似要吊吊她的胃口，但对上池旖旖亮晶晶的眸子，还是如实说道：“我们查到那些死士所服用的毒药里，有一味非中原所有。”

　　“那又如何？”池旖旖听完，略有些失望，“这些人既然来自车樾，那用他们车樾产的毒药也不稀奇。”

　　“是不稀奇，但要将这些车樾产的毒药运到大兴，便足够稀奇了。”说罢，盛明夷伸出食指点了点池旖旖的眉心，“不过这些都不是你这只小鹌鹑需要担心的了，这些人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你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不再对你下手，但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将军府虽安全，但却不是万全。”眼瞅着眼前少女的眉心倏地就挤到一块了，他又赶紧安慰：“放心吧，我会很快查清此事，等这事了结，你就自由了。”

　　然而盛明夷这番话，反而让池旖旖心中咯噔一下，她也不知到底是哪句话令她心中不愉，或许是盛明夷说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便意味着自己对他来说亦没什么助力，又或者是他说这事了结之后她便自由了，自由归自由，却反倒令她更空虚迷茫了，那日在灵堂守灵时，她也是类似心情，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朵浮萍，想找个地方落地生根，但漂泊了好一阵，也没能将这根扎下。

　　“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池旖旖的思绪。

　　“将军，到山门口了。”

　　下了车，池旖旖才知盛明夷那日并未夸口，这山路两侧满是红艳艳的山楂与沉甸甸的柿子，漫山遍野一片燎原般的红色，格外喜人。

　　池旖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空气都被熏甜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些山楂与柿子都是寒山寺的沙弥种下的，我已与主持打过招呼，一会摘些回去，给你烘柿子吃。”

　　“你还会烘柿子？”池旖旖惊讶地看了一眼盛明夷，在瞧见他眼中的笑意之后，忙不迭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将军自然是无所不能的。”

　　梅山县不产柿子，池旖旖其实也没吃过烘柿子，只偶尔在杂记上见过，这会盛明夷提起，她倒是挺想尝尝的，只是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办。

　　接过春暄递过来的一篮子香烛经文，池旖旖虔诚地在殿前叩拜，随后又在盛明夷的引荐下见到了寒山寺的主持，为自己的家人以及梅山县的罹难百姓立了块长生牌位，自然也捐了不少香油钱，等这些事都忙完之后，她便催着盛明夷给她烘柿子吃，盛明夷自然依着她，却没想两人前脚刚踏出寺庙大门，就遇上了六皇子元怀。

　　“这不是巧了么，我才与明夷哥哥说了寒山寺的法会，竟就在此遇上了。”

　　元怀手持一把折扇，一摇一晃地往两人这边走来，盛明夷见他就带了一名小厮，随身也未带香烛之类的参拜之物，便猜他是私下来寒山寺游玩的，故也省去了问安，省的在人前暴露他身份。

　　“你这低调出行为的又是哪出啊？”

　　“母后近来食欲不佳，我来这给她摘些山楂吃。”

　　“宫里还缺山楂？”盛明夷略一挑眉。

　　“嗐！”元怀将手中的折扇“啪”得一拢，“宫里自然是不缺山楂，可这寒山寺的山楂可是日日听经长大的，又种在佛祖坐下，兴许更有用些。”

　　池旖旖听着两人一来一回，并不知眼前人身份，只觉这位少年故作老成，从头到脚透着些许不自然。直到盛明夷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才知道这人便是六皇子殿下，忙行礼道：“不知是六皇子殿下，多有失礼，望殿下切勿怪罪。”

　　元怀这才将目光放到了盛明夷身边的少女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方桃譬李楚楚动人，便敲着扇子笑道：“这便是池姑娘了吧，免礼免礼！明夷哥哥将你藏得好啊，今日这才得见你的庐山真面貌。”

　　“殿下谬赞。”池旖旖不知这两人先前都说了些什么，“藏”这一字又从何而来，但对面毕竟是皇子，便只能含糊应下。

　　见两人似是刚从寺庙里出来，元怀便又问道：“你们这是去听法会了？”

　　盛明夷答：“我不懂佛法，听了也是白听，带着她去给家人立了块长生牌位。”

　　“哦……”元怀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垂着头的池旖旖一眼，转而又面有难色地对盛明夷说道：“若知你们要来，我早该和明夷哥哥约上一约，听闻你与寒山寺主持相识？”

　　“见过几面，能说上话而已。”

　　“那可否替我引荐？母后近日夜间难眠，我想替她请一部经书回去。”

　　元怀这请求可算是情真意切，盛明夷想着无非也就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也无不可，于是转身对池旖旖说道：“你先去摘柿子，我一会过来寻你。”说着，伸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山里风大，莫着凉。还有，让春暄寸步不离跟着你，别又像上次那样一个人落了单。”

　　“知道了。”池旖旖点了点头，看元怀还在边上等着，便催促道，“将军快过去吧，别让六殿下等久了。”说着，拜别元怀之后，便带着春暄及几名侍卫下山往柿子林方向去了。盛明夷站在寺庙门口，看着她带着一众人安然下了山，这才领着元怀转身又进了寺门。

　　不知是否因为天气逐渐寒冷又或是香客都去听法会了，总之这山径上鲜少有行人。池旖旖带着春暄一路向下，没一会就来到了柿子林，红彤彤熟透了的柿子挂在枝头上，像一个个小灯笼，着实惹人喜爱。池旖旖还是第一次见到挂在树枝上的柿子，一时间喜得竟不舍得将它们摘下了。

　　“姑娘，向阳的柿子更熟更红艳些，咱们到那里去摘。”

　　池旖旖顺着春暄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向阳的坡上，柿子们果真跟红灯笼似的挂满了枝头，于是忙不迭挎着小筐跟春暄一起向坡上走去。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这次倒未跟上去，怕扰了池旖旖的兴致，只站在山路旁守着她们。

　　池旖旖没摘过柿子，不知熟透了的柿子一捏便流汁水，还没摘几个就弄得手上黏黏糊糊黑黑黄黄，脏得不行，当下只想寻处水源好好洗洗。

　　正想着呢，就见不远处有一处引山泉水的水渠，池旖旖大喜，和春暄说了一声之后便往那水渠去，就着冰凉的山泉水洗干净手之后便打算折返，就在这时，她听到边上的树丛里响起一阵窸窣声，随即，便见一紫衣玉冠的男子从树后走出来。

　　那树后也无旁的景致，无非还是山楂柿子罢了，也不知这人躲在树后干嘛。

　　池旖旖本不想耽搁，却不想这人竟开口将她叫住了。

　　“姑娘也是来听法会的吗？”

　　这番搭讪着实唐突，池旖旖心想着向此人看去，可看了一眼后，她发现此人她竟见过，便是球赛那日对盛明夷大放厥词之人，叫什么来着？

　　“在下殷鸿熙，京城人士，家父乃先皇亲封常恩侯。”

　　池旖旖此时心中满是狐疑，谁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自报家门啊？不知这殷鸿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稍福了福身子，回礼道：“见过公子，公子若无别的事，我先……”

　　“姑娘可是姓池？”

　　“你怎么知道？”池旖旖惊诧回头。

　　“我不仅知道你姓池，还知道你从梅山县来，暂住在盛明夷的将军府。”

　　听着殷鸿熙一点一点吐露出关于自己的事，池旖旖只觉得一股寒意窜上了她的脊背。若她没想错，眼前这人明明是厌恶盛明夷的，可他打听自己又是为何？

　　见池旖旖脸色沉沉，殷鸿熙急忙澄清：“对不住池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并非有意打探姑娘，只是自姑娘进京后，时常听家父提起姑娘事迹，不免心中激荡，对姑娘十分钦佩，心之向往……”

　　“公子慎言！”池旖旖大声打断，并向后退了两步。若说他前面那番话还算说得过去，那最后一个“心之向往”便可算是直白的示爱了。

　　她自认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所谓的“护城事迹”也不过是她被逼急后的误打误撞罢了，什么心中激荡、十分钦佩，在她看来，恐怕别有用心才是真的。

　　“公子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说着便要离开。

　　殷鸿熙见她要走，上前就要拦阻，池旖旖没想到他会冲上来，慌乱躲避之间踩到了地上凸起的泥块，眼见着重心不稳就要摔倒，却没想到竟跌入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她抬头一看，正对上盛明夷蕴满怒意的眼眸。

　　“殷鸿熙，怎么哪都有你？”

　　殷鸿熙似乎也没想到盛明夷会赶来，一时间神色略有尴尬。

　　“原来是大哥，大哥这是杀戮太重，来听法会？”

　　这话说得极重，连池旖旖都不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而盛明夷却恍若未觉，只俯身捏着池旖旖的脚踝，为她检查伤势。

　　“疼吗？”

　　“不，不疼，只是没站稳，没扭到脚。”

　　见她没事，盛明夷便拉着她转身离去，嘴里还问她摘了多少柿子，全然对殷鸿熙这么大个人视若无睹，气得殷鸿熙在身后指着盛明夷大骂。不过即便如此，盛明夷也没再搭理他，只在走出一段距离后问池旖旖：“他碰到你哪了？”

　　“他没碰着我。”池旖旖连忙澄清，“他就是突然从树后跳出来和我说话。”

　　“没碰着你就好，此人你不用搭理，他向来跟我不对付，此次应也是冲着我来的。”

　　想来也是，毕竟马球赛那日，他说的话可不怎么好听，刚刚说的那些就跟难听了。于是池旖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眼瞧着盛明夷一张脸依旧黑得和鞋底似的，她也起了想要逗逗他的心思。

　　“若他刚刚碰到我了，又该如何啊？”

　　盛明夷眉头一挑，眼尾闪过几抹痞气：“那自然是借寒山寺的宝地，帮你焚香沐浴洗净污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