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二十九章 测试 ...

  •   薛兰泽嘴上气不过,到底不敢真的饿着陆支队,四十分钟后,Taycan 4S在餐厅门口停下——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餐厅,装修豪华、环境幽雅,主打菜色是海鲜粥,鸡汤打底,粥里加了龙虾鲍鱼象拔蚌,从餐具到食材都透着一个“贵”字。

      陆临渊活了将近三十年,没喝过这么贵的粥,端着粥碗诚惶诚恐,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即将下腹的午饭,而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黄金:“薛律……”

      薛兰泽用筷尖扒拉着清蒸鱼,扒下的鱼肚子都被她塞进陆临渊碗里:“怎么了?”

      陆临渊想说“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就见薛兰泽用湿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我本想找个认识的老中医给你开几贴补药调理身体,但是刘院长说药补不如食补,还是从日常饮食着手比较好……你要是不想老实吃饭,以后就乖乖喝药,不管多苦都得一滴不剩喝光光,否则就是浪费生命浪费金钱……”

      陆临渊二话不说,端起粥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薛兰泽选择这家餐厅,倒不是为了炫富,而是因为这里离检察院最近——出门左拐两百米就能看到检察院门口鲜红的国徽。这不是薛大律师第一次驾临临江市人民检察院,却是最轰动的一次,无数实习生、检察官助理,乃至颇有名气的新锐检察官都闻风而动,探头探脑地瞧热闹。

      被围观的对象当然不是薛兰泽本人,而是她身后的陆临渊。事实上,对临江市检察院而言,这位并不算稀客,早在他还是市局刑侦口正处级支队长时,带人往检察院跑就是家常便饭。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前途无量的正处级领导有朝一日会以“阶下囚”的身份入住看守所,并由与他合作过无数次的检察院提起公诉。

      当然,他们更没想到,这位陆支队脱罪后,居然没回到公安干警的队伍中,而是引咎辞职、改头换面,以“助理律师”的身份再次走进检察院。

      这对检察院上上下下而言,简直是比投毒案本身还要轰动的爆炸性新闻。

      陆临渊本人倒是若无其事,坦坦荡荡地跟在薛兰泽身后,就听前方传来脚步声,程剑转过走廊拐角,冷不防跟这两位狭路相逢,不由愣了下:“薛律?你、你跟陆支队是……”

      陆临渊冲他淡淡一点头:“我已经引咎辞职,现在是薛律的助理,程检以后不用喊我陆队。”

      程检:“……”

      检察院和公安干警毕竟是两个系统、两套人马,消息传递难免不及时。程剑听说了陆临渊引咎辞职的事,却万万料不到,昔日的刑侦口正处级支队长居然进了君伦,成了薛兰泽的碎催小助理。

      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不亚于刚听说陆临渊成了犯罪嫌疑人时,程剑几乎拿出全副的自制力,才没让表情失控得太明显:“所以,你们这是……”

      “我现在是钱英的代理律师,”薛兰泽简单明了地说道,“我想查阅4·14投毒案的卷宗,还请程检行个方便。”

      短暂的错愕后,程剑收敛了一应不该有的表情,唯独眼神分外复杂:“我是这起案子的公诉检察官。”

      薛兰泽:“……”

      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程剑若有深意的目光在薛兰泽和陆临渊之间扫了个来回,转身示意他们跟上:“薛律见过钱英了吗?”

      薛兰泽想起两个小时前的遭遇,微微苦笑:“刚从看守所过来。”

      “之前讯问钱英时,我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可能患有抑郁症,”程剑做出了和陆临渊一样的判断,“我已经申请进行精神鉴定,不过,就算嫌疑人患有抑郁症,只要她还具备正常思考能力,就不能完全逃脱罪责。”

      他把薛兰泽所有可能的借口和退路全都堵上,薛大律师只能故作高深地一笑:“那也不一定吧?”

      程剑眯了眯眼,正想说什么,只听前方“咿呀”一声,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程剑飞快扭头,屏气敛声:“……周检。”

      临江市检察院检察长周继明已经五十多岁,却完全没有半百老人常见的和蔼慈祥,过分硬朗的面部轮廓让他显得气场强硬且不好说话,目光锐利地看来时,连程剑都讷讷地低下头。

      薛兰泽不慌不忙,笑着打了招呼:“周检,我来调阅卷宗。”

      周继明淡淡一点头,目光越过薛兰泽的肩头……落定在她身后的陆临渊脸上。

      陆临渊别开视线,拒绝和他目光接触。

      只听周继明沉声问道:“是为了4·14投毒案?”

      薛兰泽点了点头:“我受钱英家人的委托,现在是钱英的辩护律师。”

      她不躲不闪,坦然接受周继明的审视,年过半百的资深检察官并没有为难她,而是半是感慨半是叹息地说道:“你上回的庭审辩护得不错……真是后生可畏啊。”

      薛兰泽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周继明指的是她为陆临渊做辩护的那场庭审。

      一个月前的庭审中,为了陆临渊故意杀人的罪名是否成立,薛兰泽和程剑唇枪舌战,弥漫的火药味差点把刑事审判庭点着了。虽然程剑做了充分的准备,庭审期间也据理力争,奈何还是败在薛兰泽手下。

      检察院风头最劲的新锐检察官,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同一名律师手里,会心有不甘很正常。但是让薛兰泽意想不到的是,程剑也好,眼前的周继明也罢,都没表露出过分的懊丧,反而有点……如释重负?

      “什么意思?”薛兰泽难以置信地想,“难不成……他们还巴不得输了官司不成?”

      薛大律师当然不至于认为,新老两代检察官是看在自己貌美如花的份上才网开一面甘拜下风,更合理的解释是,他们对本案的被告人非常熟悉,甚至存在着某种紧密的情感联系,从情感倾向而言,不希望他站上被告席。

      正因如此,陆临渊被宣告无罪后,程剑才会长出一口气,直言自己欠了薛兰泽一个人情,而周继明则是耐人寻味地夸赞两句,将之前的梁子一笔带过。

      那么问题来了:陆临渊究竟做过什么,让这两位出名严苛的检察官如此另眼相待?

      是因为他之前在云滇卧底的经历,还是……完全出于私人缘由?

      揣着这样的疑惑,直到翻开4·14投毒案的卷宗,薛兰泽依然不能完全专注,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陆临渊那边瞟。

      陆临渊生得很不错,五官并非常见的粗犷硬朗,而是略带点书生气的斯文俊秀,但他的言行举止偶尔会带出不容置疑的强硬感,那是久居上位、习惯了说一不二才会培养出的气质。

      甚至于,他板起面孔不苟言笑的神态,与方才匆匆打了照面的周继明存在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薛兰泽悚然一震,有点被这个过分异想天开的念头吓到了。

      她直勾勾的眼神太过肆无忌惮,陆临渊想装没看见都办不到,只得默叹一声抬起头,跟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薛兰泽:“……”

      陆临渊:“有事吗?”

      薛兰泽:“没、没有。”

      她被陆队的冷冻射线当头一扫,默默缩回脖子,继续看卷宗去了。

      这个案子不是临江市公安局主办的——茗笙公馆位于黄宁区,论理该由黄宁分局负责侦办。单从卷宗来看,证据链做得非常扎实,从作案动机到作案条件,从物证到书证,从目击者证词到当事人口供一应俱全,左看右看都挑不出毛病。

      当然,之前陆临渊的案子证据链也很扎实,至少从表面上看挑不出大错漏,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被薛兰泽以一己之力推翻了。

      可能是因为薛大律师没别的本事,最擅长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不管怎样,薛兰泽用了整整一下午,总算将案子的大致脉络梳理出来:今年四月十三号晚上六点左右,包建白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发送方是钱英,短信内容是约包建白第二天中午在茗笙会馆的包房见面,有重要事情商谈。

      翌日,也就是四月十四号中午,包建白如约来到茗笙会馆,与钱英见面。或许在他看来,对方主动提出邀约,无非是想利用钱思颖的事索要好处,但他没想到,钱英约他出来不是为了谋财,而是害命。

      趁包建白不注意,钱英在他的红酒里下了□□,并在包建白毒发挣扎时,用力捏开他的嘴,将剩下的大半杯红酒灌进去——事后,法医在包建白脸上验出的手指淤痕可以佐证这一点。

      等到包建白气绝后,第一次杀人的钱英试图清理现场痕迹,具体举措包括将剩下的剧毒红酒倒进马桶,又将酒杯残留的毒液和自己的指纹清理干净。但她太慌张了,没发现自己的一根头发掉落在包建白身上,从而留下破绽,也为警方破案提供了顺藤摸瓜的突破口。

      “……包建白身亡后,警方第一时间锁定在茗笙会馆工作的钱英,通过DNA比对,确定她就是头发的主人,”薛兰泽掩上卷宗,面露沉思,“钱英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识字不多,见识也有限,哪经过这种阵仗?没两个回合就彻底崩溃,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得一清二楚。”

      她摘下鼻梁上的防辐射镜片,捏了捏微微酸涩的眼角:“你怎么看?”

      他们此刻已经回到舒适安静的轻奢大平层,从检察院带回的卷宗复印件将原本空无一物的大理石茶几摆得满满当当。保持同一个坐姿将近两个小时的薛兰泽站起身,用力抻了抻手臂:“要喝点什么提提神吗?”

      陆临渊不是很明白,薛大律师视力好到连五米开外的一只蚊子是几条腿都能看清,却总喜欢架着平光镜,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体现出精英人士的派头。这个逼装的让陆支队接受不能,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他还不至于棒槌到为了这点鸡毛蒜皮跟顶头上司叫板,因此十分好说话地一点头:“咖啡就行。”

      薛兰泽毫不客气:“你那肠胃都千疮百孔了,还喝什么咖啡?又想进医院是吧?”

      陆临渊心说“不是你自己提起的吗”,幸而他涵养非凡,没跟薛律师一般计较,主动做出让步:“随便什么都行。”

      薛兰泽于是转进厨房,片刻后端着两杯热腾腾的饮料回来,一杯现磨拿铁是留给自己的,另外一杯热巧克力则摆在陆临渊面前。

      陆临渊百无禁忌地喝了两口,续上方才的话题:“单从卷宗上看,痕证和嫌疑人口供确实环环相扣、顺理成章,但我有几处细节不太明白。”

      薛兰泽斜倚在长椅上,两条腿一上一下地交叠在一起,两米开外是落地玻璃窗,天鹅绒的窗帘拉开半边,浩瀚的城市星海不加遮掩,打着旋地撞入视野。

      习惯了“艰苦朴素”的陆支队不由感慨万分,原来同样是007的加班狗,中间依然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马里亚纳海沟。看着身下柔软的真皮沙发和鸭绒软垫,再对比市局办公室的硬板凳烂木桌。饶是陆临渊富贵不能淫,也不禁被资产阶级的“奢侈糜烂”撞了下腰。

      他换了个舒展些的姿势,一边尽情享受真皮沙发的柔软触感,一边条理清晰地说道:“首先,黄宁分局第一次讯问钱英时,她虽然承认了下毒谋杀的犯罪事实,却并未提到包建白脸上的手指印子。”

      指印的照片一并附录在卷宗中,从形状和角度判断,是一个人用力掐住包建白的脸颊,目的自然是将剧毒的红酒灌入他口中。指印的大小比寻常男性瘦小一圈,显然是女人的手。

      “皮下出血造成的指印无法提取指纹,但是可以通过痕迹比对缩小怀疑范围,”薛兰泽说,“从卷宗上看,钱英的手指和现场发现的指印大小基本吻合,而且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思维不清晰乃至遗漏部分细节也是有可能的。”

      陆临渊:“思维不清晰能有计划地谋杀包建白?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患有精神疾病,时常出现思维紊乱的现象……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的这份口供做不了数?”

      他话音落下,就见方才还紧锁眉头的薛兰泽舒展了眉心,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不错,”她说,“你已经开始习惯刑辩律师的思维方式了。”

      陆临渊:“……”

      刹那间小王助理的谆谆告诫回荡在耳畔:薛律最喜欢随时随地小测验,要是考核不过关,很可能影响季度奖金。所以当她冷不防发问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把自己观察到的线索都说出来……毕竟每个字都是钱啊!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陆临渊执掌刑侦支队这么多年,一直只有他考核别人的份,冷不防角色转换,成了被考核的对象,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就见薛兰泽收敛了笑意,露出正色的表情:“除此之外,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包建白和钱英并不熟悉,他为什么要接受对方的邀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