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云韶杳

5、第五章 交错

　　“……你没有去过，自然向往，”最终他缓缓道，神色飘渺，“去了，便不觉得怎么好了。”
　　仿佛一阵风拂过，带走了曾经说过的、尚未说过的话语，冥冥中似乎又回到相识之前的宁静。
　　是啊，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故事还没有结束，而所有的情节都已经成型，故事中的人也早已经看到了结局。
　　只是它尚未到来，尚未到来……
　　“东风夜放花千数，更吹落，星如雨……”泥岸上歌姬执着红牙板幽幽地唱来。轻轻一响，船靠岸了。但船上的两人都没有动。
　　“……待第一只冲天炮响后，找颜儿会合吧，你认识她的，便是我身旁的那个小姑娘，”夏荃用耳语大小的声音交代完后，神色开始凝重起来，“若你们不信，怕是圈套，不来也可，我能做的……便只有那么多。”
　　燕荒台点点头，然后两人几乎是同时把目光移开，似乎在躲避着什么。船头一轻，两人纷纷跳上了岸。低头又吩咐了几句，白衣青年就离开了。而红衣少女一直定定站在渡头，看着那白衣渐渐隐入她无法触及的黑暗里去。
　　“是情郎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荃吓了一跳，犹豫了片刻才回过头，立刻对上了一只犀利的眼睛。她不能言语，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从刚才起就沉默不语的船夫。
　　他们对峙了片刻，仿佛被一只大手抽去了所有精力，夏荃“扑通”一声跪在了老者跟前。
　　“……原谅我，爹！”
　　老者威严地看着他，他的周身似乎充满了正义的光芒，刺得夏荃想流泪。她嘴唇颤抖着，不敢再去承接那样漆黑幽邃的眼眸。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作什么坏事，但每每立在父亲面前，她总是感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无可至极的愚蠢。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可以摆脱父亲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花阑珊处。”一曲毕，歌姬停止了歌唱。一切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更让夏荃觉得羞愧不已。
　　片刻后，她凑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刚要解释什么，老者霍然抓住了她的手，语气坚决：“荃儿，你自己去看你做了什么蠢事！”
　　她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被父亲一手紧拉着向衙门走去。她步不成步，完全顺着父亲的力道往前走，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杨柳罩下的浓阴下……
　　“碧岚姐，你怎么了？”歌姬身旁的一个小丫头道，目光茫然。歌姬手中的琵琶弦已经寸寸断裂。
　　歌姬脸色惨白，但嘴角却拧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她受够了——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终于受到报应了吧！她等了那么多天，完完全全为了这一刻。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夜夜与那个女人出去游玩，且夜夜都在她的眼前！
　　她本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民女。
　　自己的东西，谁也不想被抢啊！
　　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即便她是知府的大小姐。
　　将他们的形迹以匿名的方式告诉那个公私分明的知府，再串通颜儿里应外合——足够叫他们永远离开了，对啊，永远离开了。就算心里触及到这个名字，涌起的也是无比的厌恶！
　　她嘴角边的笑容渐渐大起来，但一滴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落寞的泪水滑落下来，宕开她脸上重重的油彩。
　　她把琴一摔，提起衣据向楼外跑去。小丫头被撇在那里，不知如何跟老板娘交代。
　　不过，天香楼的当家花魁，应该是不用顾忌这个的吧？
　　红影朦胧，这个如往常般歌舞升平的夜晚，三条命运的轨迹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片刻的交错后，也许便是长久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