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40、鱼不可脱于渊（四）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强光倏而闪现，晃得吴欲知差一点眼瞎，强光化成星雨，纷纷扬扬的从棚顶处笔直垂下，有雾腾起，氤氲于空，花树拔起而起，鲜妍竞放，娇嫩柔美，花蕊中间，一美人鱼端坐其方，手托如皎月般的银盘，笑靥如花，满面春风。
　　“好家伙，”吴欲知看得呆住了，“难怪这人戏团星经久不衰，这美女如云的，谁不想来。”
　　“小心点，”003在他心里说道：“这应该是采取了全息技术，每个人看到的美色各不同，但无一例外，都会影响个人心智，别着了道。”
　　吴欲知翻了个白眼，“知道了，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003冷漠的回道：“各形各色的宇宙飞船。”
　　吴欲知无语凝噎，只能踮起脚尖，越过朴若谷，冲着003竖起大拇指，以表敬意。
　　“观众朋友们！”阿莱兴奋的吼道：“我们的第二个节目——算数！现在，开始！”他大手一挥，全场静默，灯火忽灭，唯有这星火盛放，美人鱼换了个姿势，从口中吐出两个泡泡，泡泡飘到银盘上，出现一行数字：1+1=？
　　吴欲知脑子一滞，欣喜若狂，但随即生疑，题目这么简单，会不会有诈？而且这狗娘养的阿莱也没说答题规则，谁知道能不能抢答。
　　吴欲知看向旁边牢笼中的朴若谷，那人也正望着他，俩人相视一笑，他微微摇了摇头，吴欲知心领神会。
　　阿莱说道：“时间到，请从最边上的09星表演者开始，依次作答。”
　　吴欲知跳起身，向最边上望去，阿莱故意避开他，让他最后一个作答，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会有什么炸。奈何不有庞大的身躯把他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舞台上传来一阵倒彩声，有观众不知道砸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一股腐烂的酸臭味和着腥甜味从旁飘来，吴欲知皱皱眉，忙掩住口鼻，不有正好转过身，与他的视线相遇，他看见不有瞠目结舌，惊疑未定，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流到下颚，像是一滴泪。
　　吴欲知大骇，在心里问道：“阿谷，003，你们的题目是什么？”
　　朴若谷和003齐声回答：“1+1=？大家的题目应该是一样的。”
　　吴欲知又问道：“刚才那个人回答了什么？”
　　“声音太小了，听不到。”003的声音喑哑，异于平日，“这题目古怪，肯定不是简单的逻辑推理所能得的，我们······我们只能碰运气了。”
　　吴欲知一拳砸上牢笼：“可恶，仙人掌拼了命把他世代的记忆给我，结果这帮畜生监听我们，到头来还是没用上。”
　　他力用得太大，牢笼纹丝未动，他眼前却阵阵发黑，鲜血顺着手臂流出，还未滴落，就被旁边的红豆子刹那间吸食的干干净净，吴欲知目眦欲裂，浑身抖动，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在那红豆子皮中，有一张人脸，一张和老首长一模一样的脸。
　　就在此时，牢笼动了，和上一个节目中的火圈一样，向内缩小，狭小的空间被压缩的更窄，他双手立在胸前，抓住栏杆，已不能放下。
　　吴欲知问道：“这他妈发生了什么？”
　　“有人答对了，”朴若谷好像呼吸困难，他喘了一大口气，小声说道：“答对者的笼子不变，我们的笼子就缩小。”
　　吴欲知刚想问正确答案是什么，就听见阿莱嘹亮的声音响起：“恭喜这位表演者！最强大脑非他莫属！那么他能否再创佳绩，还是我们的地球表演者更胜一筹呢？请看，第二道题目！”
　　美人鱼趴在花蕊上，一手托腮，一手弄蕊，她冲着吴欲知盈盈一笑，眼波潋滟，唇若点绛，弯眉似月，笑得吴欲知心神荡漾，眼神迷离，他从空隙内伸出胳膊，想要去牵她的手。但倏尔间，他的心脏像被鼓棒捶了一下，劲道大到似要捣穿胸腔，他怔忪半晌，不知其然，而后脑内一阵兵荒马乱，各种声音纷至沓来，眼前云遮雾绕，凝神细看，又好像有层峦叠嶂的山峰，幸而有牢笼支撑，不然他一定会因为目眩神迷而晕倒。
　　“吴欲知！”脑内沸腾的声音中，似乎一直有一道清亮的嗓音在呼喊，声嘶力竭，宛若泣血，他无比熟悉，却始终无法记起。他难受地使劲儿拍自己的太阳穴，依然于事无补，而那道声音也愈发哀恸，声声催人老。
　　突然，他双腿筋脉齐齐抽了下，疼得他嗷的一嗓子大吼出声，他倒吸一口凉气，脑中纷杂的声音俱已消失，而朴若谷的声音声音终于可以毫无滞碍的直抵他心底：“吴欲知！快回答问题！”
　　吴欲知仿佛被冰水兜头淋下，冷意直抵五脏六腑，他抬头向前看去，美人鱼依旧摆着娇媚身姿，旁边的圆盘上却清清楚楚的写着倒计时，如果与地球计时方法方法一致，那便仅余5秒钟，再旁边，是本次的题目：898*989=？
　　他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眼看时间趋近于0，刹那间他急中生智，脱口而出：“2！”
　　全场鸦雀无声，于一片寂静中，他的理智回巢，心脏开始砰砰作响，越跳越急，下一秒就要和身体分家似的，他说道：“阿谷，阿谷······”朴若谷应着，他却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重复着，一声柔过一生，肝肠寸断。他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在临死前，耳边被他的声音萦绕。
　　“回答，对不对呢？”阿莱故意顿一下，勾起观众的兴趣，观众席上发出不满的嘘声，吴欲知对此充耳不闻，他双眼赤红，只是极尽所能地把朴若谷收进眼底，一遍一遍描摹着他的轮廓。
　　“吴欲知，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不属于朴若谷和003的声音，他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然而那声音又清晰而确凿无疑的重复了一遍。“你是谁？”他心内惶恐，忙不迭向两边看去。
　　没等到那声音的回复，却听见阿莱吼道：“回答，正确！”观众席又转而爆发出撼天动地的喝彩声，奖金池中他旁边的数字又翻了两番，他直愣愣地看向美人鱼，失魂落魄一般。
　　牢笼卡拉拉向里缩小的声音从旁传来，他循着声音转过头，眼看朴若谷像卷心棒一样被紧紧夹住，他忽然回过神，疯狂大骂道：“他妈的，我答错了，我答错了！你让下一个人接着回答！阿谷！”
　　朴若谷的头动弹不得，只能把手伸出笼子外，颤巍巍地比了个yeah，没成想反倒适得其反，吴欲知发疯一样前后左右地撞着笼子，冲天吼道：“他妈的我不管你是谁，必须让阿谷活下来！也必须让003，阿水和不有活着！不然老子死给你看！让你不论什么计谋都不能得逞！他妈的！”
　　他喊到声嘶力竭，喉头腥甜，饶是如此仍觉不够，魔怔了似的梗着脖子，一头撞上了牢笼，“老子从来不开玩笑。”
　　鲜血瞬间冲破皮肤，从他额角淌下，那血流经眼睛，顺着睫毛，一路向下，留下一道血痕，宛若泪水，他伸出舌头，舔掉嘴边的鲜血，双目精光四射，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吴欲知，吴欲知你在干什么？”朴若谷目不能视，只闻旁边乒乓乱响，他心内愈发焦急起来。
　　“好，我帮你。”良久，那声音才疲弱的回道。
　　吴欲知不由自主地呼了口气，他向后靠去，颓下肩膀，精疲力竭的说道：“没事阿谷，你别担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美人鱼，回想起适才自己的种种反常，疑虑大增，朴若谷说道：“你面前的东西有迷惑性，别一直看着，小心中招。”
　　一语惊醒梦中人，吴欲知急忙说道：“你会不会被迷惑？”
　　朴若谷触电般颤了一下，在他面前的，是化成吴欲知外形的生物，此刻正枕着双臂，仰面躺于蓝天下，他笑靥盈盈，怡然自乐，朴若谷不觉看呆了，自言自语道：“那谁知道呢，也许早就被迷惑了吧。”
　　“下面，是本轮表演的最后一题，”阿莱慢悠悠地说道，“别看本题简单，但是暗藏玄机，各位表演者要小心哦~”
　　现场鸦雀无声，美人鱼也不再搔首弄姿，只是规规矩矩地席地而坐，银盘上浮现出本轮的题目：6-3=？
　　“那么这一轮，从谁开始答题呢？”阿莱的声音由小变大，惊得吴欲知心里一颤，他顾不得听接下来的顺序安排，在心里吼道：“阿谷，不要轻易作答！我告诉你正确答案，如果轮到不有和阿水，你再把正确答案转述给他们！”
　　吴欲知听见自己心跳的砰砰声，听见观众的唏嘘声，听见骨骼绞碎的咔嚓声，听见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却唯独听不到朴若谷的声音。
　　他艰难的转过头，只看见一道烈光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地底开裂，崩出万道姹紫嫣红的枝丫，它们攀附在牢笼之上，枝繁叶茂，鲜妍竞相绽放，花蕊中，有数以百计的蛇状物伸出，吐着水汽，对笼中之人虎视眈眈。
　　吴欲知心脏蓦地一停，他好像骤然落进了水中，眼睁睁看着光亮消失，堕入黑暗，唯独疼得要吐的肺提醒他，他还吊着一口气。
　　他胸口闷痛，喘不上气，心脏火燎似的，针扎一样的疼。他不自觉向后靠去，这才惊觉是牢笼又缩小了，一打眼的功夫，缠绕于朴若谷牢笼上的藤蔓俱已消失。
　　朴若谷说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那些长在你身上的红豆子，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吴欲知舒了口气，仰天而道：“活着。”
　　“你，”朴若谷哽了一下，谈话戛然而止，耳边杂音纷纷扰扰，吴欲知只觉得吵闹，他合上双目，但见眼前一片乱雪，仿佛置若于冰天雪地，烈风阵阵，前途茫茫，但他实在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良久，003说道：“你疯了吗？”
　　吴欲知犹自闭目，纹丝未动：“疯了，从地球人没了以后就疯了。”
　　003无语凝噎，他搜肠刮肚，纵有万语千言，也没一句适合安慰他的，他叹了口气，话到此时方觉少。场上山呼海啸，阿莱已经开始热场，本轮的第四道题目在银盘上显现，吴欲知心底一片澄澈，他张开眼，血红的双眸对着高高在上的天花板，他咧嘴一笑，无声说道：“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