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36、执古之道，能御今之有（六）

　　吴欲知觉得好笑，他头一次对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有了具象化的理解。因为怕自己没轻没重弄伤了仙人掌，不有急得大汗淋漓，手指弯弯曲曲数次，像是鸟一样始终盘旋在半空。
　　他拉住不有的手，自控力道，带着他在仙人掌身上从头到尾的抚摸了一遍，“畜生们以杀人为乐，更以折磨人为乐，有些人在舞台上因为害怕而丑态百出，自然就有人追捧，想反复观看。”
　　仙人掌的躯体很柔软，柔软的像天边垂云，让人爱不释手，这触感甚是熟悉，他抬起双手，不明所以地在记忆中搜寻。忽然，他脑内亮起一道光，内心的城池堡垒轰然一下倒塌了，在滚滚尘埃中，他仿佛看见自己年幼的孩子在冲他招手，嘴边的笑容勾起如月牙，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孩子向他拔足狂奔，他悄悄地落下了泪。多少年了，孩子从不肯入他梦，虽然他拼命记忆孩子的笑颜，却在弯曲的岁月中，还是逐渐淡化了。
　　仙人掌和孩子没有半分相似，却好像有一种魔力，总能让人想起最初的温暖。不有擦干泪，与吴欲知的视线不期而遇，两人沉默无声，但在一呼一吸间，已然读懂对方的想法。他们会拼了命护仙人掌的周全。
　　003和朴若谷也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惊讶于对方竟然没有去阻拦。那二人的想法不异于螳臂挡车，可有些事，就需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与不有和吴欲知相伴的这些时日，他们冰凉的情感被焐热了，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已悄然做出了巨大的改变。
　　“好了，让我们来研究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吧。”吴欲知从桌子上扯下一块丑不拉几的布盖，仔仔细细地盖在了仙人掌已变成空洞的胸前。他喟然长叹一声，而后坐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椅子上，严肃地看向众人，“生死一线，成败在此一举，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平安活下去！”
　　“一定！”阿水随声附和。
　　在她身旁的003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他揉着耳朵，冷声说道：“但是，这里有不输于我和朴若谷的高级智慧生物，他们能够读懂你和不有，阿水的心理活动。没准现在我们就处于监视之下，所有计谋都可能功亏一篑。”
　　“不见得。”朴若谷抢在吴欲知前说道：“人戏团星人傲慢自大，即便他们获取了信息，也可能因为想要更好的舞台效果，而不做反击。”
　　“但我们也确实需要做两手准备，”他看向003，目光坚定，但神色犹疑，脑内似正在进行天人交战，003默然不语，深知有些事，无法宣之于口。
　　阿水见他二人暧昧不明，鬼鬼祟祟，当即扯开嗓子喊道：“你们不会是想做出自我牺牲那一套吧？”
　　“瞎说什么！”阿水语惊四座，几人愣了半晌，003率先反应过来，张开五指就朝她口边伸去，机敏如阿水，只轻巧转了身，就躲在了不有身后，她把不有当做盾牌，前后左右的乱晃，嘴里还喊道：“既然不是，你为什么心虚？”
　　“行了！”不有被晃得头晕眼花，直冒金星，他眼疾手快的抱起阿水，放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格挡住003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他的手握在了掌中。
　　朴若谷神色严峻，双目凝于前方，但笼于阴影下，看不出情绪，他嘴唇翕动，似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但良久过后，他低下头，所有将说未说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吴欲知心下一凛，知道阿水歪打正着的正中朴若谷心事，他拉起朴若谷的手，狠狠握着，直到那人感到疼痛也仍在用力，待到他额生冷汗，嘴唇泛白，才转而柔柔拖在掌心，问道：“疼吗？”不待他回答，他又说道：“你要是和003为我们丢了小命，我们心里的疼痛，只增不减。”
　　朴若谷哪里不懂，但大敌当前，他们一行人妄想借助小小II星人的见闻取胜，这和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他刚要开口争论，就被003抢去了话头：“我们就听吴欲知的吧。”
　　朴若谷厉声拒绝：“我们干的事，哪有不流血之理？甚至到最后全军覆没，对真相还是不得而知。现在的情况和去4878.01星完全不同，既然对敌我皆在明，多做一些准备，未雨绸缪，总好比全都死在这里强吧！”
　　这是他第一次发火，也是第一次说重话，‘死’这个字被他咬牙切齿的道出，几人心胆俱寒。他们无家可归，相依为命，虽总在言谈间将生死置之度外，在内里却仍旧贪生怕死。他们不怕自己死，却怕同伴转瞬消失，自己重归孤单寂寞。那可真比死，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阿水瑟缩在不有肩头，潸然泪下，“可是，你们死了，我怎么活得下去呢？”
　　003叹了口气，他从不有僵硬的掌中抽回手，反倒覆盖其上，“如果是宇宙间真的有神，那一定是时间。时间是生神，也是死神。我们生于寰宇，虽命数有长短，却始终生生灭灭，时间回收我们的生命，也会回收你的悲伤。所以即便我们离开，你也会活下去的。因为时间终将会带你，与所有人重逢。”
　　阿水懵懵懂懂，不明其意。但她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003和朴若谷会像她的家人一样，永生不复相见。哀伤肆意，自她心中，由内至外的将她淋了个遍。她再也忍受不住，纵声大哭起来。
　　几人束手无策，面对生死问题，饶是003和朴若谷也三缄其口，旁人若自己不体悟，那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哎呀吵死了！”阿水正兀自嚎得尽兴，忽而从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慵懒却霸道的声音，虽不见其人，声却不怒自威。
　　阿水吓得差点从不有肩上一头栽下去，那人似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餍足的长叹后，他懒洋洋说道：“本来想把你们养肥了再杀，但是你们真的太吵了，正好后天有场表演，择日不如撞日，就你们了。”
　　“诶，老大，时间提前可能会影响观众情绪，毕竟他们花了·····”一道金钹一样刺耳的声音对此表示反对，但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随后是砰的一声巨响，世界复归于安静。几人面面相觑，屏息以待，直到良久后，那声音才迟迟归来：“就这么定了，你们后天表演，这几天和你们的亲密爱人赶紧好好耳鬓厮磨吧，后天之后，就没机会了。”
　　“真是，有够嚣张的。”直到确定拿声音不再出现，不有幽幽叹道。
　　“没时间了，”吴欲知把阿水从不有肩上拽下，盘腿而坐，说道：“不管他们是否一直在监听，也不管他们是否会见招拆招，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