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无处栖沈七新跑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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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外。
沈七在萧镜的注视下，从怀中摸出了一方小印塞到了她手中。
那枚印鉴带着沈七的体温，雾银上嵌着的玛瑙红得滴血。印鉴底部饰有繁复的花纹，上面刻着篆书的“沈氏印”字样。
“只是一碗热粥罢了，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萧镜笑了笑，想将那枚小印送还给他。
沈七忽然之间咳得厉害，连连摆手道：“我，我还有一事，咳咳……想要拜托东家……咳……”
萧镜盯着那小印，顿觉有些烫手。
早知道会这样，她一早就不该接过此物。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耐着性子重新蹲在沈七身旁，听人把话说完。
沈七定了定神，唇角微动扯出一个笑来：“东家赈灾辛苦……人手若是不够，在下愿意效劳。”
萧镜有些迟疑。
她原本只是想着救人一命，怎么感觉这人倒像是赖上她了一般？
沈七见她不答，便垂下了眼帘，低低叹了一声：“东家不是还说要送沈七去医馆么……我如今身无长物，但好歹四肢健全，怎么说也该做工抵债才是……”
萧镜原本想说“不必了”，没成想沈七却忽地抬头看她。
那双明亮的眼中映衬出夕阳的霞光，对着那样的眸子，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罢了，此人之前应当也是个富庶人家的子弟。孔孟之书读得多了，总是怕自己误食“嗟来之食”的。生死关头仍存着这份傲骨也算难得，帮衬一把也是情理中事。且留他在五味坊里多待上几日却也无妨。
几日后。
沈七伤势见好，走马上任干起了跑堂的活计。
按福伯的说法，沈七吃得少干得多，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的差事。至于待人接物，那更是极有眼见。旁的暂且不论，食客但凡来过一次五味坊，他便能立刻记下他们的府邸、名字、喜好，可谓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有一日世子府中有些琐事，她没来五味坊。
听福伯说，花魁娘子冯莲儿来用膳的时候正好没了厢房。福伯都做好赔礼送客的准备了，谁知那沈七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冯莲儿喜欢看话本子，竟出门跑了五条街寻了个书厮借了些时兴的新作回来。
冯莲儿看得津津有味，竟坐在柜台的屏风后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硬生生挨到了厢房腾出空来。正巧这时，宝华斋的大掌柜严夫人也来光顾。沈七巧嘴一张，又借着话本子将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客凑到了一桌，出门的时候她们两人竟然就开始以姐妹相称了。
若说耳听为虚，那先前从世子府过来透气的时候，萧镜不过是顺道瞄着了一眼，便觉得当真开了眼界。
这回来用膳的是何少府家的次子。
那何二带着三个小厮刚一进门，沈七立刻就迎了上去。他不仅认出了何二身上的斗篷换了新的毛料，就连小厮手中牵着的那条细犬脖子上少了个璎珞他都清楚。
就是从何二进门到沈七把他们带到厢房的工夫，何二还没开口，沈七就已经替他们张罗好了菜色。
鲫鱼不要葱姜，鹿尾酱里辣子要多放，水芹要细细切作沫子，豚骨要挑去上头的经络……就连单独给那细犬准备点清淡些的肉糜他都能想得周到。
挑剔如何二公子，面上竟是笑得比春日的桃花还要好看。那条凶神恶煞的细犬更是对着沈七不住晃动那尾巴，像是要原地飞升一般。跟在何二身边的那几个小厮更是满脸崇敬，一口一个“沈哥”地唤他。
一身黎二娘子打扮的萧镜在门口站着看了半晌，扶了扶面上的小银面具，给身旁陪侍的陈福递了个眼色，转头进了账房。
陈福心领神会，不多时便带着沈七来了。
“沈七伤势可好些了？”萧镜笑着指了一旁的软垫示意他二人落座，“前些日子听你说来璃水城是为了寻亲的，不知寻到了没有？”
沈七偷瞄了一眼陈福的动作，跟着他一道在萧镜对面规规矩矩落座，顺势拱手长揖了一礼：“有劳东家记挂。都是些皮外伤，几服药下去便好了许多。但寻亲之事……天地茫茫，沈七或许是六亲缘浅吧。”
“祸福旦夕之间，这事倒是急不来的。”萧镜半挽着曲裾的袖口，拎过身旁的小壶与他斟了些茶水，“说来这几日你忙前忙后的，欠下的药钱已然还清，之后可想好了去处不曾？”
“不曾。”
沈七一记直球，倒是让萧镜有些措手不及。
不待她答话，那人面上又是坦然一笑：“这几日五味坊众人待我极好。尤其是阿大那孩子，一口一个‘沈哥哥’的，上回还分了我一串糖葫芦。东家可别嫌我死缠烂打，只是沈七的确有些舍不得离开。掌柜的不是说坊里最近缺人么，还请东家再留我些时日。”
真诚是最好的杀招，往日这招数萧镜自己也用得很是顺手，没想到今日却栽在了沈七这里。
她倒也不是不喜欢沈七手脚麻利，只是眼下五味坊的境遇，招一个这样的跑堂是不是有些太过惹眼了？眼见这人才来几日啊，按着这阵仗下去，只怕再过个一年半载，璃水城第一食府的名头就不是城东饕餮坊的了。于她而言，或许是能比平时多挣得几个银子，但也会平白多添些许是非。
萧镜默然片刻，朝着陈福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陈福拱手道：“主子惜才，沈七孤身一人处世不易，咱们能帮就帮了。只是他乃是个外乡人，京兆尹民曹那头户籍造册恐怕不好安排。”
户籍造册于她而言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只需要以五味坊的名义写个证词一并呈递就是。福伯这话的意思，便是说沈七可以留下了。
也是。
这几日沈七这么一折腾，只怕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五味坊在南城门的当口救下来个能说会道的“宝贝”。生意人哪有把摇钱树往外推的？若当真撵走了沈七，只怕更是惹人生疑了。
萧镜勉力笑了笑：“这样吧，若沈七真想留下，那明日你二人便去打听打听这事儿。只是……跑堂这行来来去去都是些杂活，工钱也不是很多，只怕委屈你了。”
沈七连声热络道：“东家这是哪里话。此处管吃管住，还分了间伙房与我住着，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随遇而安，果然是通达之人。”萧镜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遭，“说来这么些天了，只知道沈七沈七的叫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户籍上总不好也填个沈七交差吧？”
却见沈七面上的笑意顿了顿，不答反问道：“沈七也还不知道黎二娘子的名字。”
萧镜道：“我叫黎清，清水的清。”
沈七眸光微亮：“真巧，我叫沈清，也是清水的清。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想到今日说的乃是我与东家。”
果真是碰巧么，她怎么觉得这人像是在刻意套近乎似的？
算了，“黎清”这个名字总归也不是真的。不愿与他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萧镜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头：“世间种种，不过因缘际会。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过得不习惯的，尽管去问福伯就是。”
沈七侧过头去看了一眼陈福，笑得眉眼弯弯，朝他做了个长揖：“已经在问了，跟着他老人家学了不少东西呢。”
“的确是个懂事孩子。”陈福捋了捋山羊胡，乐呵呵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荷包塞到沈七手里，“今日冬至，拿着这个去置办些必要的物件吧。若是之后差事办得好，过年的时候再问东家要个更大的。”
沈七倒是爽快，当即接过荷包灿然一笑：“虽说沈七受之有愧，但长者赐不敢辞。掌柜的放心，东家放心，我定然尽心竭力，不敢丝毫怠慢！”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忽然听得外间传来一阵嘈杂。
沈七瞥了一眼萧镜的面色，连忙起身前去开门。
只是他才刚一开门，外头便呼啦啦闯进来六七个腰上配着短刀的汉子，都是军士模样的打扮。
萧镜定睛一看，为首的那人长着一张娃娃脸，正是洛怀安上次带着查抄世子府的亲随。
他今日来这儿做什么？
萧镜心中一紧，扶了扶面上的小银面具，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朝他屈膝见礼：“几位军爷安好。妾身今日忙昏了头，没能出门相迎，实在是对不住。虽不知今日诸位匆匆而来所为何事，但只要黎二能办到的，必然在所不辞。”
那娃娃脸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却是抬手恭恭敬敬回了一礼：“我叫莫晖，洛中郎将麾下校尉。今天冬至，将军说您孤身不易，让我来送点贺礼慰问慰问——”
萧镜神情一怔，顺着莫晖手指的方向朝着他身后看去，那赫然是两抬扎着红布的箱箧，活像是哪家的聘礼一般喜庆。
也不知道箱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只瞧着了门外一众看客的指指点点。
萧镜顿时眼前一黑。
“寡妇门前是非多”，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无处栖沈七新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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