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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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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山地处市区的东北部,群山高耸,绿树成荫,是本市著名的避暑圣地。
夕阳西下,穿过玻璃窗,照在粗布织成的窗帘上。
大巴车的引擎发出刺耳的轰响,轰隆一声,滚过减速带,驶上了一条陡峭的山路。
车里的学生睡了一路,懵圈着,把窗帘扯开一条缝:“到哪儿了?”
从上头往下望去,只见丛林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铺在山底下。
临街的花坛里开着成捧的杜鹃花,大巴车头在曲折的道路上行驶,越过一个险而急的弯道,挡风玻璃几乎要挨上山体的斜面岩石,又险伶伶地生拧了过去。
导航里头,平稳的电子女音这样播报着:“车辆漂移中,请谨慎驾驶。”
靠窗的几个大脑瓜子“咚”地一声撞上了玻璃,声音清脆,一口口都是脆生生的好瓜。
“靠,这司机开的什么狗屎,我真的要吐了。”
“给我来个……垃圾袋……呕。”
“谁他喵的风油精撒了,这味道,上头。”
大巴车司机的路数大概是横冲直撞派的,又猛地来了一个急刹车,差点把众人的脸都拍到前座上了。
“妈的……横波改纵波了……”
“我的鼻子……痛……”
带队导员的裤腿被拽了拽,一个倒霉蛋颤巍巍地说:“学长,快告诉我……这狗屎的研学活动只有这一次。”
一脸菜色的倒霉学长虚弱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因为我没来过吗?”
“苍天啊……呕。”
“别颠了,我感觉我的黄都要被摇散了……”
十分钟后,十八弯的山路终于走到了头,大巴车精准地刹停在停车场上。
咔哒一声,前门打开了。
众人扶着墙往下走,三魂六魄没一个齐全的。
两条软绵绵的腿踩着实地,差点当场给山神磕了个响头。
“我去……可算是捡回一条命。”
“这地方我这辈子只来一次就够够的了。”
“有没有人搀我一把,腿软了。”
辅导员不愧是过来人,从背包祭出自己的小蜜蜂,他拍了拍麦克风:“各位同学,洗手间在我们的左手边,需要用洗手间的同学……”
话音没落,眼前的人至少蹿了一半。
得了。
“其余同学原地修整,不要落下行李,保管好贵重财物,更别落下你们的同学。”
坐在栏杆边休息的学生稀稀拉拉地笑起来。
开车的司机顶着副硕大的黑墨镜,熟练地拧开他那个用成茶褐色的水壶,猛嘬了一口浓茶:“现在的年轻人,知识跟上了,体力却大不如从前的喽。”
蹲在马路牙子边的大学生一脑门怨气,边漱口边控诉:“这年头除了隔壁,谁家大学生天天拉练?”
其他几个在矮身取行李的,被热气呛着都要附和:“就是就是。”
司机纵横江湖多年,对这帮小屁孩的抱怨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半偏头往后一看,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车上居然还有两个没下去的。
他猛地吆喝一声:“喂,后面那俩学生,醒醒,该下车了。”
那两个学生坐在后排,靠里的那个脑袋枕着窗帘,嘶溜往下一滑,似乎还没醒透。他很轻地说了句什么,坐在过道侧的男生先站起来拿行李,漆黑的T恤被镀上一圈温暖的红光,应了一声:“马上了。”
车后头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响,过了会儿,靠里的那个人影走了出来,司机这才惊觉他的身量也很高,穿一条浅色的牛仔裤,是男生中偏高瘦的体型。
还以为是情侣来着呢……
他收回目光,眼看着瘦高个的男生在扶手上撑了一把,无名指上的素戒在夕阳下亮闪闪的。
这么年轻,居然就结婚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那么好的福气……
穿黑T恤的男生落后他两步,单手回复着消息,手指上也带了一枚素戒。
司机觉得刚颁布不久的《同性婚姻法案》正迎面拍打自己的脸……看到活的夫夫啦!
挺般配,挺般配。
季明扬在司机大叔的目光下打了个激灵,迷茫地摘下一遍耳机:“请问有事吗?”
大叔一脸慈祥的笑容:“没事没事,小心台阶。”
季明扬低头。
这台阶,也不高啊。
辅导员点了一圈名,发现还少俩学生,抬头朝人群中问了一声:“陈晰下来了没?”
几个相熟的也帮着找,没瞧见人影。
“没看到啊。”
“是不是去洗手间了?”
“我刚从厕所那边来,没瞧见。”
“我到了。”
一道声线清泠泠的,从人群边缘穿出来。
在明亮的斜阳下,一个素白的影子从车上迈下来,他的眼皮上染着琥珀般的金色光泽,睫毛纤长,微微发着亮。
他的衬衫衣摆没扎进裤腰,衣裳迎风抖动,少年气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陈晰!”辅导员在人群中朝他挥手,顺口问起另一个人的行踪,“你看见季明扬了没?”
陈晰从大巴车上跳下来,鞋底吱嘎一响,他身后跟着的那双黑白球鞋跟着停下来。
季明扬单手扶着上门框,微弓着腰走出来,眼如点漆,很随意地应了声:“也到了。”
辅导员垂头往表格上打了个勾:“那行, A大的同学们请带好随身行李,司机师傅马上就要下山了,万一有遗漏,你的行李就得自个儿回学校了。准备好的,在我的旗下集合,认识的同学互相看一看,别掉队。”
陈晰慢吞吞地回过身,看了一眼季明扬手臂上的好几个背包:“我的包给我拎吧。”
“都不重,我背着就行。”季明扬随口回了一句,见陈晰对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伸手握了下陈晰的尾指,“很不舒服?”
陈晰抿了下唇,摇头道:“有点,但不要紧。”
“吃晕车药了吗?”
季明扬今天有事耽搁,是最后一个上的车,那会儿辅导员已经给学生们分过晕车药了,陈晰靠在座位上补觉,他就也没多问。
到底是夏天,室外的空气还是闷热的,陈晰手心出了点汗,慢半拍地答:“吃过,好像没用。”
然后又续上一句:“我有点耳鸣,听不清你讲话。”
“嗯,那就不说话了。”季明扬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很自然地拉过陈晰的手腕,“拉一下,别走散。”
辅导员点完了人,领着这帮残血的学生去办入住。
酒店前刚洒过水,地砖上湿漉漉的一片,前头有好几个人踩得溅起一连串水珠,后头的人忙不迭地避开那几块砖头。
陈晰低着头看路,突然瞥见一团阴云落到了自己面前。
视线微抬,就看到一个二维码怼到自己跟前。
“同学,加微信吗?”
“什么?”
陈晰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响,迷茫地抬起眼睛,看见来人肥厚的唇,还有嘴唇上浓密的汗毛。
“加个微信。”
陈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拽了下季明扬的手腕:“他在说什么事?”
季明扬拢住他的手指捏了下:“没事。”
季明扬把他往后一拉,跟来人打了个照面:“学长,好久不见。”
“哟,原来是季明扬。”学长拍了把季明扬的肩膀,“好久没见了。”
季明扬眯了眯眼睛:“学长,今年是你带队辅导?”
学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去年我有事没参加,今年来补一下研学活动。”
“哦。我男朋友暂时听不见。”季明扬冷淡地应了声,“活动的事跟我说就好了。”
“男朋友……原来是他啊。我还说你那活在传说里的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呢……行,我俩原本就有微信吧。”
“嗯。”
陈晰垂着头,躲在他肩膀后面,透过他的肩膀,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
“他说什么?”
季明扬凑在他耳边轻轻说话:“看你好看。”
“?”
陈晰藏在他背后笑出了声:“哎,吃醋了?”
季明扬微微偏了下脑袋,揉着他的手腕:“你男朋友也不是什么人的醋都吃。”
“上礼拜为了一只猫吃醋,忘了?”
季明扬皱着眉:“它都睡你怀里了……睡了半个钟头。”
“明明是你不肯抱它,它才赖上我的。”陈晰挑了下眉毛,小声跟他争辩,“你要讲道理。”
“我才不要抱它。”季明扬偏开脸,“陈晰同学,你的读心术消失得太快了。”
陈晰故意装作听不懂,仰头一脸天真地问:“……拉手拉得太频繁了吗?”
“陈、晰!”季明扬咬牙切齿。
“嗯。”
“我们可不光是拉拉手的关系,你说呢,老公?”
“……你……你怎么可以在这里……”陈晰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
“耳朵还痛吗?”季明扬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陈晰耳朵尖红透了:“本来就不痛。”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落在了最后头。
“帅哥,你们是A大的的学生吧?”几个高中生凑过来,笑盈盈地搭话。
得到肯定的回答,那个学生立刻欢快地跑了回去。
“哇,居然和A大的学生住一个酒店哎。”
“能不能给我们拜拜,沾染一下学霸气息。”
“那你自己去。”
“摸就不摸了,让他给你们祝福。”
“?”季明扬难以置信地转头,“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陈晰笑眯眯地指挥他:“说点吉祥话。”
季明扬板着一张帅脸:“新年好。”
“才夏天。”陈晰怼了怼他的腰,“你认真一点。”
季明扬顺从地切换了台词:“夏天好。”
“换一个。”
季明扬憋了足足五秒钟:“……高考加油。”
这大概是他祝福的极限了,陈晰不抱希望地想,那群高中生得到了祝福,嘻嘻哈哈地道着谢,很快就跑远了。
陈晰对他们挥着手,顺口问季明扬:“今天不想营业?”
“祝福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的。”
“这只是吉祥话而已哦。”
小气鬼却很认真地计较起来:“真诚的愿望是有力量的。”
陈晰一愣,紧接着就笑了:“你记不记得,高考以前,学校里也有许愿的活动。”
“记得。”
谁能想到,因为眼前这个人,季明扬当年没有在许愿墙上写关于自己的愿望。
【请让陈晰得偿所愿。】
哪怕我的愿望落空,也想你如愿。
“我许愿几千次,老天只会显灵一次。我不想把机会给别人。”
只给你。
那些年的小心翼翼,全都只给了你一个人。
陈晰不太明白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
“嗯,只给了我。”
酒店登记很繁琐,等轮到他们的时候,陈晰已经靠着沙发椅背睡过一觉了,他感觉身前披着的衣服被风吹的有些下滑,抬手一抓,摸到了一片深灰色的衣角。
是季明扬的衣服,衣服的主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陈晰动了动手臂,他的手睡麻了,感觉有点凉。还没等他抬头去找人,尾指突然被季明扬勾起,陈晰的指节被揉得发热,听见季明扬问他:“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陈晰摇摇头,问,“还没轮到?”
“快了,辅导员在弄。”
辅导员跟前台交流了一通,苦恼地挠挠头:“明扬,你和陈晰那间出了点问题,先等一等。”
“实在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前台挂下内线电话,“原先预定的那间房腾不出来了,目前可以选择的房型……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对两个男生来说,可能太局促了。”
……其实他俩抱着睡也不是不行。
辅导员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又看了一眼前台,欲言又止。
“就这间吧。”季明扬走过来,单手把身份证递过去,“他困了,麻烦快一点。”
“好的,请稍等。”前台忙不迭道,“陈晰先生,请来这边做一下人脸验证。”
陈晰满脸写着懵,对着吧台找摄像头,没找着。
前台再次提醒:“麻烦摘一下口罩,看镜头。”
他就先摘下了口罩,口罩勾在下巴上,露出秀美的脸。
前台抬头看见陈晰的脸,不由地晃了下神。
陈晰抬起眼,再问了一遍;“看哪边?”
“啊……”
前台刚要解释,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来,扶着他的肩膀转动了一下身体。
“看这里。”
镜头里照出来他们俩的身影。
前台提醒他们:“请另一位先生退出镜头。”
“好。”
镜头抓拍得很快,季明扬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出镜头,于是镜头里留下了季明扬的一只手。
陈晰前两天熬大作业熬得有些狠。睡了会儿也还没回过劲来,木愣愣地看着镜头眨眼。
这里人多,他不敢靠在季明扬身上,只好低着头滑手机,把每一个APP轮番看了一圈,然后再全都退出。
前台闷头嘀哩嘀哩敲了一通键盘,都不太敢抬头看他俩:“还有一位是……季明扬先生。”
“是我。”
陈晰偏开头,躲开摄像头,只有尾指还和季明扬勾着。
咔擦,画面一卡,季明扬的照片也拍完了。
陈晰稍微凑过来一眼:“好了?”
“好了,请拿好您的房卡,左边上电梯。”
“谢谢。”
陈晰把口罩勾上去,跟着季明扬走了。
前台还在窃窃私语:
“怎么磨蹭这么久,给他们开一间房怎么了?”
“两个大男人,一米五的床,也太gay了吧?”
“你傻啊,这俩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吗?明显是一对儿啊。”
“一对儿也不能……挤一米五的床吧。”
“啧,总之情侣的事情你少管!”
“但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干久了就会看了,职业嗅觉。”
“切。”
“……别切了,他俩那么大的对戒看不出来啊,眼科先挂一下。”
酒店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位于走廊尽头,房间门边镶着一条微亮的灯带,陈晰捏着房卡,歪歪斜斜地靠站在门框边,回头叫了一声季明扬的名字:“我怎么打不开?”
“睡懵了?”
季明扬的手伸过来,把他的手往下一挪,门滴地一声,开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陈晰半个肩膀靠在门上,晕晕乎乎地去摸开关,先摸到了季明扬的手背。
指节上贴了创可贴,握着手,他心口微微一跳。
很久没见面了,陌生了起来:“手什么时候伤的?”
“考试周的时候。”“要不要再睡一觉?”
“嗯。”
季明扬把睡衣给他拿出来,“换了衣服睡。”
“我就睡十分钟。”
陈晰模模糊糊看着季明扬把行李放下,背朝着他,拧松一瓶矿泉水放到茶几边上。
好像是给我的……
陈晰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沉入了梦乡。
他醒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身边亮着盏暖黄的灯,季明扬靠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黑皮的大部头,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
他的手指伸过来,掖了下他鬓角的发,手背贴了下脸颊:“醒了?”
陈晰没太醒透,挨过去蹭了蹭季明扬的手臂。
“拿我衣服擦脸啊,陈晰同学?”
“拿你的手擦。”陈晰轻声嘟哝,“几点了?”
“九点钟了,没吃晚饭,饿吗?”
“上车前吃过面包,难怪晕车。”
“嗯。”
陈晰刚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脸睡得泛粉,像是一朵刚开的桃花。他半撑起来,枕靠在季明扬的胸口,看他手里的书。
“怎么背一本大部头来山里?”
“忙着赶车,忘了拿出来。”季明扬揉了揉眉心,他摸摸陈晰的后颈,睡出来一身的汗。
他睡得面色发红:“做吗?”
季明扬把眼睛摘下来,搁在床头柜上,哒地一声响:“来之前早就想好了?”
陈晰迟疑了一下:“难道你没带……那个吗?”
季明扬轻笑一声,胸腔起伏:“你知道我会带。”
他坐在季明扬的腿上。
摘掉了他的眼镜。
手合上了他的书。
“他们……今晚做什么了?”
“就是吃饭,然后唱歌而已。”
“抓你去唱歌了吗?”
“没。就是问了几个问题而已。”
“初恋是什么时候。”
他仰起头,亲吻陈晰的嘴唇。
口腔里酸甜气味被掠夺,一丝辛辣的苦味蛮横地绕上舌尖。
“还有呢?”
“男生还是女生。”
“还有……”
他的唇凉,往下落到喉结,再是……
“唔。”
陈晰触电一样抱住季明扬的头,呼吸急促灼热。
“还问我……现在是不是很幸福啊?”
这话已经不能听下去了。
陈晰睫毛垂着,轻声嘟哝:“人家不会把你当变态吧?”
“是那个油腻学长问的。”
那就不算欺负人了。
季明扬慢条斯理地揉弄陈晰的脸,陈晰的脸蛋很软和,热乎乎的,指腹摸过去,又滑又软:
“我变态吗?”
陈晰被他捏住脸颊,嘟哝着说:“你是挺变态的。”
季明扬低下头,鼻息落在陈晰的耳廓边:“具体说说。”
“各种。”
季明扬胸腔震动,是在笑。
他后颈的发茬有些长了,被陈晰抓着,软软地落在指缝间。
陈晰突然说:“你小时候有没有扎过辫子?”
一些地区会给小男孩扎一条小辫子留在后头,陈晰自己没扎过,但见一些小孩扎过。
“没有。”季明扬思考了一下,“你想给我扎?”
陈晰撑起身一些:“那你凑过来一点。”
季明扬的头发不算长,陈晰手指一滑,那一簇头发就从指缝中溜走了。
他挣扎了一会儿,拍了拍季明扬的肩膀:“你转过去。”
“不转,就这么扎。”
陈晰抿了抿嘴,只好从被窝里爬起来,扒在他肩膀上,手伸到颈后抓他的头发。
他磨蹭着往前够,几乎要坐在季明扬身上了。
“老公,别扎了。”季明扬吐息沉重,“我快着火了。”
“你你你……是你说要扎头发的。”陈晰越说越小声,“你非不肯转过去的。”
“那你就往我身上坐?”
陈晰拧了下脖子,颈上青白的脉络突起,又被覆上薄薄的血色。
季明扬鼻尖蹭过他的喉结,轻声说:“陈晰,耳朵好红啊。”
天旋地转间,陈晰被摁倒了被衾上。被子很滑,他的腿不停地往下滑,小腿上雪白一片。
一只手伸过来,抄起腿弯。
灯光照在季明扬的脸廓上,把他的脸照得。
陈晰抬起手臂遮了下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只来一次。”
季明扬的吻偏了下,只落在陈晰的嘴角:“那我不关灯。”
陈晰抬腿要踹人,反而被季明扬握住脚踝,两具身体压得更紧了:“那两次。”
陈晰的眼睛里蒙着水光,皱着眉像是在思考,最后轻易掉进了季明扬的圈套:“好。”
台灯咔哒一声熄灭了。
陈晰眼前一暗,没看到季明扬唇角的笑。
孤月高悬,他们披着泠泠的月色,躯体相贴,呼吸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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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山里生长着高大的榆树,高树的叶子浓绿,几乎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一条曲折的山间公路隐藏在林间,两边用围篱拦着,围篱后边分别有一道小沟,路边靠着几辆私家车。
路面被阳光照出淡金的色泽,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正从山上晃悠下来,神情麻木,都是一脸被学习吸干了精气的神色。
“靠,费那么大劲把我们捞到山里来,还是听一上午的讲座,没劲,还坐得我腰酸背痛。”
“研学研学,又研又学,简直就是变相上课啊。”
“你以为咱学校真组织夏游?”
“行,看透了。先去吃个中饭,然后美美睡到一点半。”
“你敢睡到一点半,辅导员要发出尖锐爆鸣了。”
“咱们一点半要去哪儿集合,下午是逛林场吗?”
“辅导员发的PDF你们是一眼都不看啊。”
他们聊着聊着,突然想起来什么,话头转向一路闷不吭声的人。
“哎,季明扬,今天早上没看见陈晰,他没来吗?”
“他昨天晕车了,都没来吃晚饭,可能今天还没好?”
“也是哦,今天的讲座在山上,爬山太累了。陈晰那么文文弱弱的,肯定爬不动的。”
“嗯,上午我帮他写笔记,让他别来了。”季明扬抬指回了条手机上的消息,加快脚步越过他们,“我还有点事,下午见。”
“哦哦,下午见。”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跟他说再见,其中一个不太清楚状况的,怼了怼身边人的胳膊:“季明扬这么急去哪儿啊?”
人群中立刻有个声音笑话他傻气:“人家不陪自己的男朋友,难道来陪你慢悠悠地当蜗牛啊?”
“喂,我们单身狗难道真的没有人权了吗?”
“你去找动物保护协会说理去吧。”
“汪?”
有几个院系的人跟他们混得不太熟,闻着八卦的味儿就凑来了:“所以季明扬跟谁是一对?我们认识吗?”
“你这问题问的……显得你像是山顶洞人。他对象是陈晰啊,就是又高又白的那个帅哥,你们在车上看到过的,他俩并排坐。”
“他俩是一对儿……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们大一就在一起了。你是半点都不知道啊?”
他们一路走着,七嘴八舌地给新来的科普:“这季明扬可是二十四孝男友,光说下雨天,哪次不是来教室里接?小礼物小惊喜也是不断的,隔三差五就送便当,送笔记。”
熟悉的人互相挤眉弄眼,揶揄道:“这热恋期可真长。”
“你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一个这样的。”
“谁不羡慕?”被调侃的那个人笑着反驳,把人家下一句话堵了回去,“可惜了,这种对象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那倒是,我可找不了那么好的。”
众人嘻嘻哈哈地扯着闲篇,很快就看到了酒店气派的门头。
这家酒店是A大常年合作的,走的是商务风,服务非常到位,酒店门廊外立着一把非常高的遮阳伞,专供游客停下来看地图。
越过遮阳伞,穿过游廊,就能走到自助茶水区。
“我先去接点水,你们回去吧。”
“房间没水吗?”
“你懂什么,这里的柠檬水巨好喝,我得灌一杯回去。”
“行行行,我们先上去了啊。”
“知道,不用等我。”
一个人握着水杯晃过门洞,视线往近旁一瞟,就看到远处屋檐下有一坐一卧两个人影,那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折回来瞧一眼:“季明扬?”
季明扬听到动静,略微抬起脸,冲他温和地笑笑,手指比在唇前,指了指地上睡着的人:“嘘。”
那同学仔细瞧了两眼,越看越觉得那个人像是陈晰。陈晰的腿微微曲着,穿着白T恤的后背让太阳光晒得发亮,牛仔裤一边卷起,像是睡梦中不安稳蹭起来的,露出微红的脚踝骨。
那痕迹不像是晒红的,更像是被什么毒蚊子咬了,在如雪的皮肤上更加扎眼。
凉风穿过松针,挟着草木气拂过陈晰的发丝,睡着的人微微一动,像是要醒了。
“我……我走了。”那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我溜了的手势,踮着脚溜了过去。
他一路跑到了大厅里,被柠檬水冰地一激灵,才回过神来。
他想着,他们俩也没干什么啊……那我做贼心虚什么?
陈晰眼皮翕动,他睡得有些懒散,抬手抓了一下季明扬的衣袖,只松松地够到一个衣角就松开了。
季明扬原本在回手机上的消息,察觉到他手上的小动作,伸手把他的手指包在手掌心里:“睡醒了?”
“嗯。”
陈晰一只手被把着,微微侧身,抬起另一只手挡阳光。
季明扬拿着一把扇子,轻遮在陈晰的耳廓边。
“要起床吗?”
陈晰蜷着腿,睡得有点迷糊,无名指上的戒指往前滑了一些,季明扬伸手帮他推上去,顺便捏着他的指根揉按。
“还困。”
身上晒得暖融融的,不太有力气。
陈晰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像猫一样抓住季明扬捣乱的手,眯着眼睛去找地板上的袋子。
季明扬一手撑着地,偏头看陈晰:“在找什么?”
“……晒伤药膏。”
“哪儿晒红了?”
季明扬拿了药膏回来,仔仔细细地瞧了遍陈晰的脸,脸上是红,但都是睡觉压出来的。
“你啊,晒得跟红薯似的。”陈晰坐起来,扶正季明扬的脸,抬手碰了碰他颧骨上那一块晒伤的红痕,“是期末周的时候东奔西跑晒出来的,自己没注意?”
“没顾上。”
“就知道。”
陈晰早上惦记着要给他涂药膏,结果没起来床,只好放在袋子里,等机会给他涂。
季明扬低着头,嘴唇微微翘起,像是在笑。
“坐过来,给你涂。”陈晰旋开药膏,挤了一点摸在指尖,轻柔地涂抹在季明扬脸上。
季明扬垂下眼皮,他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着光,如同撒了一层糖霜。
陈晰边涂边拧了下手腕,把卡在腕上的手环拨了个位置:“这什么?”
季明扬握住他的手腕,那个手环是非常卡通的款式,表面画了一只可爱的小恐龙。
“昨天忘记给你了。”他帮陈晰调整了一下手环的位置,“防蚊虫的。”
陈晰看着憨憨的小恐龙咧着嘴笑:“这也太幼稚了吧。”
“3-6岁儿童专用的。”
“他们会信我身上这些是蚊子包?”陈晰曲着腿,脚踝上艳丽的红痕几乎连成片,穿了袜子也还是要露出来不少。
“嗯……没找到戴脚腕上的。”
陈晰此刻光着脚,素白的脚腕上挂着根红绳,他脚踝上的吻痕很红,还落着浅浅的牙印。
“……欲盖弥彰。”陈晰评价道。
“下午真的要上山。”季明扬朝他眨眼,“陈晰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哼。”陈晰把药膏涂抹均匀了,指尖从季明扬的脸颊边滑开,把一管防晒扔在他怀里,“下午记得涂,不许毁容。”
“遵命。”
挖空的窗洞间,风自由地穿梭。从外面隐约飘进来一些声音——是鸣啭的鸟叫、悠长的蝉鸣,还有水泵的嘎吱声。
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季明扬的耳廓上镶了层金边。
夏风温柔地吹拂。
季明扬低头,轻啄陈晰的前额。
待他万分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