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吵到我眼睛了》林琢

18、第 18 章

　　高二那年的运动会，是在春天举办的。
　　在二中，这种集体活动向来是压不过主课的，运动会照开，作业照发，最后惨的是学生，只能顶着大风在露天观众席上写作业。
　　陈晰没报什么项目，被班主任留下来抄参考答案，顺便写自己的作业。
　　教学楼冷清异常，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从里面透出来丝丝缕缕的冷风。办公室里面没几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隔壁班的学委。
　　“陈晰，你不去看比赛？”
　　“群里能看到，一样的。”陈晰说着抽出手机来扫了一眼时间，刚比完短跑，班群里有人在传照片，他毫不见外地从办公室的桌子上抽出一个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办公室的矿泉水有股淡淡的灰尘味，陈晰垂下眼皮一扫，毫不意外地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季明扬的身影。
　　他在镜头里冲线，飘扬的红色绸带荡在他的胸前，映着鲜红的球服，在镜头中明亮而夺目。
　　白炽灯光落在屏幕上，照出一片亮白的光晕，陈晰转身靠在墙上，看着加载图片的圆圈缓缓加载变满。

　　陈晰把没喝完的半杯水倒进花盆，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篮球队的群@全员好几次：“出来打球吗？”
　　陈晰把手机拎起来扫了眼，掐着手机听了几条语音：
　　【打球打球，都窝在观众席里养膘哦？】
　　【靠，忙着扔铅球呢，有空的兄弟赶紧去占个场子。】
　　【去了去了，季明扬去了。】
　　陈晰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愣了一下，新冒出来的那条语音上冒着红点，陈晰点开来一听，季明扬的声音在他耳廓边：“我在球场了，一个都别少，全都过来打球。”
　　陈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靠站在窗台边，两手捏着杯身，虚虚地眯起一只眼睛，把纸杯地投进垃圾桶里。
　　啪嗒。
　　纸杯磕在桶沿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哦，没进。
　　地上落着两滴水，昭示着这是一次失败的投篮。
　　陈晰俯身把水杯扔进垃圾桶，然后拉开办公室的门，溜进来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扯得很长。

　　操场上人声鼎沸，陈晰坐在第一排，写一张数学卷子。
　　他穿着宽大的运动中裤，右手外套袖子撸到手肘上，层层堆叠的皱褶下露出线条纤细的小臂。

　　他左耳带着一只无线耳机，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下意识地把手改到耳朵边，抬头看见是刘明睿走了过来。

　　陈晰收起笔：“你要过去吗？”

　　刘明睿手肘撑着栏杆，没应，广播里正在放最新一个比赛的成绩，播报顺序是从后往前，刘明睿参加了，也出现在了第三名的位置。

　　陈晰礼节性地说了声恭喜。

　　刘明睿却没有动，他一手搭在栏杆上，专心致志地听着广播。
　　“第一名，高二一班，季明扬，成绩……”
　　预料之中的结果。
　　果然，他参加的比赛，没有别人插手的余地。

　　陈晰深吸了一口气，畅快地吐出来，有风掀过，把他手里的试卷吹得噼啪作响。

　　刘明睿却还是没有动，他目视着艳红的跑道，看着一个红色小点从跑道尽头走向操场。
　　神色晦暗不明。

　　陈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清了慢慢走过来的那个人。
　　因为视力更好的缘故，陈晰先看到季明扬抬头的那个动作。
　　他露出淡淡的笑意，下一秒，刘明睿也开始笑，他性格更外放，笑着挥动手臂，对季明扬比了个大拇指：“兄弟，你够牛的，我跑死了也没追上。”
　　季明扬微仰起头，大概也没看清楚上面究竟有谁，很敷衍地冲上头比了个大拇指。
　　“你也不赖。”

　　刘明睿还打算说一句什么，就有一个大嗓门从操场一路嚎过来，嗙地一下把季明扬撞得倒退几步。
　　“破校级记录了，你小子听没听见广播里头……”
　　“听见了，裁判长早跟我说了。”季明扬抬手擦掉额角的汗，他忙着应付老师同学的道贺，自然无暇来看一个陌生人。
　　也就不会注意到，刘明睿的神情一点一点变得阴鸷，好像刚刚满面笑容是他装出来的一样。

　　过了会儿，他才恍然意识到陈晰的存在，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抱歉，我突然想起来试卷落在教室了，不用麻烦你让我了。”

　　陈晰被他阴晴不定的表现弄得心里发毛。
　　他跟季明扬……是关系不好吗？
　　那个下午，季明扬在赛场和球场上都出尽风头，惹来很多艳羡的目光。
　　陈晰作为班里的不积极分子，缩在观众席里，写完三五张试卷，从观众席的最高处远眺，可以看到那道鲜红的身影跳动着，引起一阵响过一阵的欢呼。

　　下午有个集体比赛，体委凑不够人头，一眼就把陈晰挑了出来：“陈晰，足球绕杆还缺一个人，你来顶一下呗。”
　　“不嫌我拖后腿就行。”
　　“我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吗？”
　　体委把他带进球场，陈晰才发现对面的队伍里有季明扬。
　　“跟他们班比啊？”
　　“哎，你可不能这样，输人不能输阵。”
　　“靠，有你这么提振士气的吗？”
　　“行了行了，都好好比，比完回家吃饭去。”
　　刘明睿站在最边缘，笑得一脸灿烂，不知道为什么，陈晰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却总是想起下午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反差太大，让人觉得很危险。
　　“这是你的主场，你当然不怂了。”对面阵营里有人在损他。
　　刘明睿嘿嘿一笑，这笑容也就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对面立刻搬出了季明扬来：
　　“没事，我们这边出动六边形战士，保证不输给你。”
　　刘明睿脸上的笑一僵：“大神的威力我可领教过了，季明扬，手下留情啊。”
　　“是吧，你们在短跑组碰上过，是不是被他杀得很惨啊？”
　　“可别提了，那可真是拍马都追不上。”
　　裁判吹哨，打断了这波吹水：“都别废话了，听我哨声，预备──”
　　陈晰把注意力放到足球上。

　　哨声尖啸，陈晰挟着球出发，但他毕竟不是熟手，带球过了五个杆子就被淘汰了。
　　后边的选手也陆续退下来。
　　到了最后，只有季明扬和刘明睿决一胜负。
　　“我去，他俩都挺牛逼的。”
　　“看着吧，赢的肯定是季明扬？”
　　“这么有信心？”
　　“那必须的，他每天逃课出来踢，跟足球可是一等一的熟悉。”

　　晚风吹拂，球场上已经决出了胜负。
　　刘明睿在最后一杆时惜败，季明扬拿下所有分数。
　　“季明扬！牛逼！”
　　季明扬班里的男生都激动得不行，又是跳又是叫的，陈晰被带动跟着鼓掌。
　　不知为何，季明扬没有看别处，只随意地冲陈晰一点头。
　　陈晰的心脏空了一拍。
　　因为是不认识的人吗？
　　他默默地停下手，蓦地和刘明睿对上了视线。
　　他的目光直直地逼视过来，脸上的笑容几乎像是画上去的面具：“小晰，晚上要一起玩游戏吗？你的游戏天赋好像不错呢。”

　　陈晰每每回想起那一天，都觉得那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刘明睿的出现就像是西方传说中的毒蛇一样，此后万事急转直下，都是从这样一个预兆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