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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七夕 ...

  •   明昭落荒而逃。

      远离小亭时,她虽捂着肚子,但还是用跑的,仿佛身后有猛虎野兽要把她吞吃入腹似的。实际上裴瑜的确堪如猛虎野兽。她实在是想不到,裴瑜要议亲,竟然是想与她成亲。

      这一刻的她心慌意乱。

      她委实是没想到裴瑜对她竟会有那样的心思。然而那一刻的她,说不清楚完全是害怕,还是也暗藏欢欣。情绪乱糟糟的,像交缠在一起的丝缕一样,慌乱让她坐不住,一时间难以捋清,唯独放弃思考,她才觉得可以喘气,像是窒息的人终于得意重新呼吸。

      总而言之,她无法应对那样的场面,匆匆间弯腰捂腹部,以肚子疼要如厕为借口先溜一步,急切拒绝裴瑜的好心带路。

      她不懂路,这次却敢胡乱跑,见道就上,东转西绕,糊里糊涂不知到了哪儿,幸亏她遇上了几名丫鬟,忙叫她带路去前厅,又时不时回头一窥,生怕裴瑜追上来截住她。

      平安回到宴席上,她已如战过一场。明明只是见了裴瑜一面,聊了一会儿的天,她却像是剧烈奔跑过一样,心跳急剧,冷汗直流。那热风一拂,吹得她浑身不舒坦。

      她只得测过身以手扇风,吐纳气息,刚抬头要拿袖子擦一擦额间的汗,动作却一顿。思及这是侯府,还有众位夫人姑娘,她惊觉此举不好,于是先以余光瞥了瞥,见无人注意,再默默把手放下,又手忙脚乱地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来,随意往脸上抹了抹,毕竟用帕子没那么多讲究。

      “你很热么?”

      突然的关怀声令明昭吓了一跳,她实在是没想到谢嘉和竟然会主动朝她打招呼。

      明昭点头。

      裴瑜应该不会出现在女席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明昭惴惴不安地坐在席上等散宴。她没听夫人和姑娘们的唠嗑,偶尔左顾右盼张皇着望人,坐得太久,她腿都坐麻了。

      终于散宴。

      明昭松了一大口气,不必再惊慌了。

      出府前,明昭总觉得背后毛毛的像是有人再盯她。她回望前院,绿叶扑飞,摇摇晃晃地坠了下来。

      她转身而走,而裴瑜目送她离去。

      直等到马车远离,身后噔噔传来脚步声,裴瑜才收回远望的眸。

      他回首,“阿娘。”

      “在看明昭吗?”

      “她已走远。”

      “明昭的确是个乖孩子。”裴夫人微微一笑,起初听到裴瑜叫她请各位夫人和姑娘上门相聚时,她还以为是幻听。

      裴瑜倒是图穷匕见,直言他已有心仪的姑娘,阿娘可以顺道看看她。

      “你不想见她么?”

      “我正是想借阿娘之手,与她见上一面。”所以才有换衣服和亭下小叙一事。

      “瞧你这般行事匆匆,是出了什么意外之事么?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莫不是谢府已为她相中人家?”

      裴瑜摇头,“谢家尚未给她议亲。”

      “既如此,为何不直接向谢家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是同意的,谢家未必不会同意,这门亲不就成了么?至于感情之事,婚后也是可以培养的。女子成亲,与丈夫的感情重要,更多时候,丈夫给的支持更重要。”

      “阿娘,我更想明确她的心意。我希望是她应允我之后,我再郑重向谢家提亲。”
      他尊重她的一切意愿。

      他知道萧彻的动作,这两个多月来,萧彻伴她身侧,陪她骑马,他们玩得那么开心。他们已到了互诉衷情那一步了么?

      裴瑜对这一切皆不知情。

      他只知他不该再等下去。他不想再如上辈子那般退让了!他如今唯有的,是那年少的情谊。他什么都不剩了!

      难道他又要错过么?

      “既然这般喜欢,为何当初不告诉阿娘,早早明确心意,早早定下心事,岂不是更好?”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今日,其实一切都不算晚,只是恰好出现了萧彻这个变故。

      他从天而降,直接斩断他们之间牵连的红线,再把他原本的那条红线给牵走了。

      久久的沉默中,裴夫人叹惋的一声长调,“怀瑾,一定非她不可么?”

      “阿娘,孩儿只想见她。”

      *

      这一天过得胆战心惊的。

      明昭如是想。

      回来时,绿竹兴致冲冲问她裴府如何,可曾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她竟然不知如何答,眼见绿竹期盼的眸,她竟有点恼羞成怒,没好气地喊:“什么都没发生!”

      睡前躺在床榻上,她盯着头顶的纬纱,辗转反侧,于是把被子团得更紧,怀里沉甸甸的才终于有了实感,整个身体仿佛落了地,不再是飘起来的虚浮。

      裴瑜竟然喜欢她?
      是喜欢吧?
      想要娶她,应该是喜欢的吧?
      他何时起的心思,从前她怎么看不出来?

      他会不会来找她呀?

      若是来谢府,沈若梅定然会迎客,届时若是想提议亲一事,她该怎么办?毕竟裴家办宴席,的确有议亲的念头。若是不来谢府,去百草堂找她,再次直接问她,她该怎么答?

      她的心思也乱得很呐!

      明昭烦闷地把棉被盖过头,在里头拳打脚踢的,闹腾了一阵后,又从棉被里露出一颗头,急急地喘着气。

      太热了。
      闷得她浑身皆是汗。

      “想什么呢?一整日心不在焉的?”

      “啊,是吗?”

      见她微愣,似乎仍是游神的状态,盛茵于旁边坐下来,“遇上事情了?”

      明昭摇头。

      “和裴家相关?”

      她摇得更急,像拨浪鼓一样晃。

      “裴公子?”

      “不是!”她冷脸应道。

      “哦。”盛茵笑嘻嘻走人,似乎已看透一切,那微微上扬的尾调更像是一种调侃。

      明昭摸了摸脸,这么容易让人猜么?

      裴瑜终究没找上门来,既不来谢府,也不去百草堂,这让明昭松了一口气;但他递了请帖,约她于七夕日晚在大雁塔相聚。

      明昭是既惊又怕,却也微微心安。她惊于裴瑜的邀约,怕裴瑜再说些什么扰她心神的话,同时心安于她早已答应萧彻的邀约,这样便有理由拒绝了——虽然她并未以萧彻为由而拒裴瑜之约。

      萧彻约她又是为何呢?

      有了裴瑜这个前车之鉴,明昭不得不多想;虽然如此显得她很自恋,但她实在没辙。七夕的意义非同寻常,不是元宵、中秋、重阳这些日子可比的,更何况萧彻也约在大雁塔。

      明昭问过盛茵大雁塔是不是有特殊之处。盛茵答,大雁塔立于大慈恩寺内,寺里多女香客,求姻缘者甚多,其塔既是长安名胜,且寺内宝殿外有一颗高大的姻缘树,每逢七夕总会相聚许多人写字挂牌,乞求菩萨保佑好姻缘。

      对此,对于萧彻七夕节的邀约,她都不太想去了。可她早已答应萧彻的约定。

      明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厚脸皮写信托人送去郡王府,等那人回来报告已送答,她才稍微心安。她寻了个借口,说当日约了师兄一起下乡去访名医,是难得的一次外出机会,推脱不得;若是萧彻同意,她必感激不尽。

      当然,此为借口。

      七月初三至七月初六,四日时光,她用来等萧彻的回信。她嘱托好谢府看门的小厮,叫他们注意等来信,每日早上出门前和回府时皆要去问一问,去百草堂亦是如此,早晚问一回有没有收到信件。

      七月初三,她尚且期待;七月初四,失落有,期待仍在;七月初五的早晨,她习惯性一问,没有回信是意料之中,她仍期盼意料之外,傍晚时再一问,她心已凉。

      三日过去,怕是不会有结果了。

      目前两种可能,萧彻收了信,但不回,这种可能性最大;第二种可能是没收到信,但那怎么可能呢?

      明昭没敢再写信催一催,她知道不管写多少封信皆是石沉大海,更不敢上门一问,毕竟是她失约在先。

      “怎么还是这般愁眉苦脸?”盛茵挑眉,“最近几日不见你催问信,看来是没着落啊?”

      明昭趴在桌子上,像夏日晒蔫了的叶子。

      “若是真愁,不妨来问一问我。”

      盛茵要备考太医署,七月以来,她决定花上旬日留百草堂看医书温习和夯实医理,中旬和下旬再去太医署实践,以更加深记忆和理解。

      明昭摇摇头,她还是不拿自个问题来叨扰盛茵,她备考太医署,压力和烦恼比她的更大更重要。她的烦恼来源于她的逃避,她暂且也不想让太多人知悉。

      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会理解呢?

      于是七夕节那日,她到底赴了萧彻的约。

      传闻中的大雁塔,高大宏伟,庄重肃穆。站在其楼下,明昭有如蝼蚁之感。

      萧彻先入寺,明昭久久不动。他疑惑回头,便见明昭半是为难半是乞求道:“可以换个地方么?我不喜欢这里。”

      只远远观,她又想逃跑了。哪怕先前已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可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裴瑜也来了,还撞上她了,那该怎么办?

      其实裴瑜独自来的几率应该很小,但她忍不住往最坏处想。在这件事上,一想到可能再面临裴府的那个场景,她没办法乐观。

      “阿昭,不去也可以;那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失约么?”

      他收到信了,只是没回。

      萧彻没走,他立在原地,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天色已微微暗下来,大雁塔楼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声,远处明灯亮起,薄薄的一片光。

      他的声音微沉,虽然仍在笑,却异于初见时的温柔谦和,明昭第一次觉得,萧彻的性子也许并不如她原来接触时的那般平易近人,也许那只是假象,萧彻营造的一个假象。

      “我知道失约不好,我有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他还在问,仿佛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样的咄咄逼人。

      “我不想说。”

      “是因为他么?”

      谁?明昭猝然心惊,迎着萧彻的眼神,那样的警示,那样的阴狠,她的心跳瞬间急促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膛来。

      身后脚步声来来往往,混杂之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就定了下来。

      她似乎猜得出来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其实她没什么可心慌的,毕竟萧彻不是她的谁,裴瑜也不是她的谁,他们更无权来干涉她怎么做。况且就算站在一起又算什么?

      可她不敢回头。

      为什么不敢?

      她不知道。
      她——她在害怕。

      明昭与萧彻遥遥相望,明明二人相距不过三步远,却如咫尺之遥,像九天的银河,把他们分割得彻底。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微风在吹,明明是夏热的天,她却感觉到了凉意。

      明昭缓缓转过身。

      她看到了裴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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